来的时候是跟着无忧一起不觉得烦闷，辞了云城，小怡一个坐在马车上，赶回山庄，心里却是千回百转。

有惊无险，总算是把这第一次出门做的宴席给完成了，下一次出门，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

从云城到山庄，除了山庄里有一些朋友让人感到亲切之外，小怡觉得，其实哪里都一样，有种漂泊无所寄的感觉。自从九婆过世之后，小怡才开始体会到，原来作为一个无依的孤儿真是难过，有些东西是任何东西没有办法取代的，自己还有家人么？他们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不要自己了？

何处是归处……

十四岁，是个不大不小的年纪，再过一年，便是及笄的年龄，可是，上哪里去找亲人行礼，日后还要出嫁……想到这些小怡就有些恨恨的想，没有还不是活的好好的。心里，那个巨大的空洞即使刻意回避，也依然存在。

原以为在这一路自己能够放松一下神经，却发现根本没有办法，心里的事情太多，九婆的事情还没有彻底的查清楚，就还是绷着一根弦，除非真相大白，要不然，大概一辈子都不舒坦了。

回到山庄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从步辇处出来，就着那微弱的光走回自己的小院子，好在，自己还是有地方去，小怡心里浮起一丝欣慰。

阿林跟小茶必定不知道自己是今日回来，想必今晚上要自己孤零零的了，刚从那云城回来，这是小怡特别不希望面对的，一个人总是喜欢胡思乱想。马车颠簸了这一路，身上像是散架了一般，还是回到院子找找有什么吃的将就一下，睡一觉再说。

已经给自己安排好了，回到院子，推开篱笆门，黑咕隆咚的，仅存的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点上烛火，就着那光，就要去厨房给自己随意下碗面，却发现厨房里不知道怎么会有蜡烛，刚才自己怎么没有发现，是门关着？蜡烛之下，一页雪罗纸压在烛台之下，小楷写得甚是飘逸，小怡一乐，这小茶的字进步真是神速。

偌大一张纸上只有两个字——汤池。

小怡会意一笑，汤池是她特意设在木屋子里的一处，还有阿林的不少心血在里面，简单来说就是一个自动的“浴池”。用门隔开，可以在外面调整水温，流到里面的大大的浴桶里，泡好之后再拔开活塞，水就流出去了，甚是方便，她们常常把在这泡澡说成入汤。

她们要给我一个惊喜么，小怡心里喜滋滋的照办，去汤池。

汤池里自然也是点上了蜡烛，只是有些不同，上面罩了一个五彩罩子，映出来的光很是缤纷，不用说，是阿林的杰作了，奇设居这样的东西太多了，到了此时，小怡心里的失落已经一扫而空。

浴桶里，水温适中，上面已经漂浮了很多花瓣，除了小怡认识的一些之外，竟然还有一些草状的东西，她喃喃说道：“小茶又发明了什么东西吗，要拿我来做实验品。”话虽如此，小怡还是很惬意的，毕竟小茶从来就没有让她失望过。

浴桶一旁，放着一身衣裳，天青裙蓝色甲子，上面搭上一个束腰，绣着不知道是什么鸟，看来是出自那边的秀女了吧？不管怎么说，甚是合小怡的意，颜色不招摇不沉闷，还有那束腰别具一格，各种丝线大概不够用了，于是又有很多新的花样，红黄橙并成一股，蓝绿紫并成一股，生发出新的色泽，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小怡心里扑通扑通的跳着，恨不得立刻换上。

泡在那些花花草草里，小怡差点就睡着了，心里却是美滋滋的，这两个人，此刻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乐呢，自是乐的配合。

心里却仍然是憋着一股劲的，等她们出来之后看看自己给她们带来了云城什么东西，说不定也会乐得跳起来的。

泡澡泡得浑身舒坦，小怡都不想起来了， 却又忍不住，想着她们是不是还有别的惊喜等着，好奇心作祟，终于起来，穿上那早已准备好的衣裳。心里涌过遗憾，这个时候，多么想有一面镜子在眼前。

推开汤池的门，来到堂屋，见外面已经是烛光闪耀，好奇心又勾起来了，推开门一看，霎时间愣住了。

好多好多的蜡烛，不是一整片的摆着，确切的说是冬瓜灯，冬瓜雕刻出繁复的纹路，蜡烛在里面摇曳生姿，一院子的冬瓜灯，小怡愣住片刻，又用手细细抚摸着那纹路，有一个刻着憨憨头像笑脸的冬瓜灯让小怡爱不释手，小怡再也忍不住了，“阿林小茶出来”

没有回应，只有晚风吹拂着烛光。

难道还没有到最后现身的时候么？看完这各式各样的冬瓜灯，小怡这才发现自己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四下张望，这才发现院子里什么时候多了一桌石凳，没有什么精细的雕工，朴拙憨实，却实在让小怡心动，山庄的东西实在是太过精致而眼前的这石凳子却别出心裁，别具风格。

这些小怡已经不想看了，她在意的还是那桌子上放着的东西，一二三四，四副碗筷，菜色不多，四菜一汤，也都是小怡没有见过的菜式。

但是为什么会有四个人呢，自己小茶跟阿林，小翠是出门了的，那么……秋萍？小怡心里实在是不爽，如此佳景让这么样的一个人破坏了心情。

她们还没有出现，小怡吞着口水。抬头望望星空，一切都很美好。

星星闪耀着，突然，就到了眼前了，在眼前旋转缠绕，小怡有些醉了，穿着新衣裳在开始起舞，舞毕之后，才发现那不是星星，是萤火虫，好多好多的萤火虫，星星点点的飞舞……

那星光烛光萤火虫的光之中，出现了更加闪亮的光，细细一瞧，才发现竟然是眼睛，三双眼睛，小茶阿林还有……苏子牧

天啊，这个人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神出鬼没的，那么，自己刚才随意的舞也被看了去？小怡脸有些烫烫的，幸好不是白天。

“小怡，你总算是回来了，一路顺利不顺利，你不知道啊，公子一早上就过来了。”阿林有些隐隐的兴奋。

小怡的思路完全被打乱了，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茶却拉着大家一起坐下，“饿了就先吃好了再说。这些东西，沾你的光，都是公子在我们的小厨房做的？”

小怡又是吃了已经，苏子牧厨艺不俗她是知道的，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吃过他做的饭，这么做是要让自己被山庄里的人的眼光刺死吗？但是现在小怡什么都不管了，吃了再说。

“还不止还不止，这些南瓜灯很多也是公子雕刻的，这笨笨的石桌子也是他叫运来的，还有厨房里的那些字……“阿林笑嘻嘻的一路说下去。

小怡赶紧站了起来，一口菜还在嘴里，差点吐了出来，这也是苏子牧弄的那也是苏子牧做的，担心脱口而出：“那么，那汤池？”

“汤池也自然是我弄好的，还有这身衣裳，水也是我放的……”苏子牧不怀好意的看着小怡，哈哈大笑起来。

小怡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们在跟自己玩笑，放心的坐下，低着头吃饭。

饭后，小怡正在思考要不要把那些云城的东西拿出来，小茶跟阿林就笑笑，自顾自走了，小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在这冬瓜灯遍地的地方，在这萤火虫围着桃林四处飞舞的地方，小怡总是觉得怪怪的，这样的情景似乎就像是在梦中一般，只是，奇怪的是，身边竟然有一个男子，更奇怪的是，小怡并不觉得自己有多难受。

“怎么，一直这么盯着我看？感动了是不是？”苏子牧又坐在石凳子上，仰着头望着小怡。

“吓人一跳，不过感动倒是不至于，对于你这种神出鬼没的人，一年见那几面，有什么好感动的。”小怡说完自己反倒吓一跳，这话无论怎么说，都有些过于酸了。

苏子牧却是定了半响，像是对小怡又像是对自己说道：“以后，不会了。”

也不知道是说不会这么做还是不会一年出现几次，小怡也不好问。

相对无言，苏子牧心里有很多的话却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小怡发呆，这姑娘，再也不是当初那可怜兮兮的黄毛丫头了，渐渐长开了不少，只是那双眼睛仍然没有变，依然那么温暖坚定，这姑娘一直在山庄的时候倒是不觉得，每次自己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到小怡这边亮着灯，看着她远远的在那忙活，心里没来由的就安定不少，有……家的感觉。

这种感觉当初吓了苏子牧一跳，而这次回来，这人不在山庄，竟然开始恐慌了，恨不得立马召回，又忍不住自己，做了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可是看着这人在面前，懵懵懂懂的样子，心里想着，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有种温柔的怜惜。

只是看着那蓝色裙子天青甲子，那闪耀的束腰，虽然想着这样的装扮会适合她，但是没有想到一出来，自己终究还是吃了一惊，泛起了一股念头，莫家那些高傲的女儿，跟眼前的小怡一比，简直就是烂泥了。

就这么发呆着，相互看看也不用说什么，看着冬瓜灯里的蜡烛一寸寸矮下去，小怡似乎也不困了，就这么坐着，等冬瓜灯里的蜡烛慢慢熄灭了，天空泛起了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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