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向来深思熟虑，猜测他的想法比登天还要困难，从当初事情败露被安排离宫，到后来江宁的单独会面，雨京就算对变换了身份的龙闹腾都琢磨不清，更何况现在面对的是头冒青筋的康熙皇帝。

雨京强压心中痛楚，脑袋里快速的想着所有能应对的办法，却不禁微微摇头，她能想到的，胤祥会想不到吗？难道真的没有周旋的余地了？碰到如此的无助，雨京心里又气又急，都只能化为无能为力的眼泪。

而康熙也终于顺了口气，坐下之后一言不再发。

大殿上的温热根本传不进身体中，那片寒意渗直骨髓中，雨京后背已然一片冷汗。太长久的鸦雀无声，在这一刻并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你可知朕叫你过来为何？”

终于听见皇上问话，雨京依旧低着头，轻声道，“儿臣不知。”

稍稍平复了些火气，康熙深深打量几眼跪着的雨京，“朕今日叫你来，并不是想听你为他求情之词，你如果早有准备，也就都免了罢。”

雨京心里跟着一沉，无奈地摇了摇头，“此事儿臣到今日才知，并无事先准备，也的确无辩护之词。”

“朕今日叫你进宫是为着另外一事。”康熙若有所思地盯着她，顿了顿才道，“你应该知道八阿哥被圈之事？”

雨京缓缓抬起头，有点不解地望了眼皇上，“儿臣耳闻过了”

“你可还记得当年朕答应保你一命的条件？”

一瞬间的微怔，雨京的嘴跟着越张越大，忽然俯下身深深磕了一个头，声音都因为惊诧而颤抖着，“皇阿玛想要儿臣做什么儿臣都在所不辞，儿臣只求皇阿玛能对十三阿哥网开一面，如果皇阿玛同意，儿臣愿意以命做交换！”

“交换？朕看你根本就是在威胁朕！”康熙大手一拍案桌，脸勃然变色，“你不要忘了，当年朕留你一条命，为的不是成全你们一对鸳鸯，今日朕要你过来把当年的事情说清楚，为的更不是救你的良人！”

雨京心中虽然惧怕，却明白这是又一扇敞开的大门，忙回道，“皇阿玛赎罪！儿臣不敢对皇阿玛无理，皇阿玛想如何处置儿臣当年所为都在所应当。”

片刻沉寂，康熙收回视线转而望向门帘处，高声道，“叫他进来！”

帘子被掀开，有人跨过门槛，雨京闻声望去，却看见一个不认识的人。身形臃肿，小头锐面，眉眼间有种怪异的狡猾感觉，让雨京心里不由生疑，这人是谁？

那人因为走的太急，没看到门边跪着的雨京，只几步走到殿中央，低眉顺眼地瞄了眼皇上就行礼，“臣阿灵阿”

后面阿灵阿又说了什么雨京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眼睛瞪的老大，不敢相信面前这人就是阿灵阿，那个利用了她阿爸的一片真心，让她接近太子，最后害的伊桑和乃仁台双双毙命的阿灵阿！一瞬间心中百转千回，她狠狠盯着这个背影，时间像停止了一般，火光电闪之间，她几乎是用尽全力一步步跪着走到殿中央，“皇阿玛，儿臣有事禀报！”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阿灵阿在宫中奔走相告，让众位大臣都保举八阿哥，现在八阿哥虽然被锁，但是势力依然，皇上叫她的来的目的，是为了让她履行当年的承诺，那便是有朝一日需要之时和阿灵阿对质。

皇上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不过，他不仅要打压对皇权有企图的八阿哥，他也要打垮八阿哥身边的一干人等，而推翻阿灵阿间接等于削弱了八阿哥的气焰。这些和雨京都没有关系，但是她必须先发制人，她的目的不是打垮阿灵阿，是在这一刻告诉皇上，她对皇上的忠心还有和八阿哥一党人的势不两立，从而让皇上开恩给胤祥一个机会。

阿灵阿惊愕的转过头，才动了动嘴唇要说什么，康熙已经先一步发声，不以为然幽幽道，“慌慌张张做什么？有话就讲！”

雨京闭上眼，过去种种又浮现眼前，胸口隐隐在痛，难以忘怀。她一鼓作气喊道，“儿臣四十年进宫之时，便是这位阿大人安排呼雅格次子乃仁台与儿臣接应，儿臣笨拙，听信了他们说要保儿臣蒙古亲人爵位的谎言，阿灵阿指示儿臣的婢女潜伏于太子身边，出其不意时弑之。乃仁台曾相告，阿灵阿目的为推八阿哥为太子，儿臣恐慌此事必遭天谴不依。后此事败露，阿大人边私传太子口谕杀儿臣婢女，连乃仁台父子也同样被害！”

阿灵阿身子一颤，瞪着眼高呼，“你胡说！”他几步爬到康熙脚下，惊恐万分，“皇上还请明鉴！此乃十三福晋一家之言，臣绝无此意，也从来没安排过这种勾当！是十三福晋当年勾结蒙古奸臣欲害太子，是臣一片忠心拦截当中指示杀机的信函交予皇上，也是呼雅格不愿为和这群人狼狈为奸最终不得不以死谢恩啊皇上！”

雨京跟着也上前，争抢着道，“皇阿玛，现在人都死了，的确都成了一家之言，但儿臣手中握有阿灵阿和儿臣阿爸之间信件往来，也有婢女和乃仁台死前书信，里面都写了阿灵阿的罪状。皇阿玛明鉴，阿灵阿谋害太子之心已久，要保送八阿哥之意也不是一天两天。儿臣当初为了躲避阿灵阿等人追杀，不得已逃出宫意假死自救，如果不是整件事情唯一活着的人，儿臣身为十三福晋又哪敢造谣生事？岂不是乱了家规，置皇阿玛和十三阿哥颜面于不顾？儿臣敢断言，阿灵阿必定还有别人暗伏太子身边，才使得太子整日焦虑不已，导致无法操心国事差点酿成大祸。儿臣更斗胆推测，都是阿灵阿为了他自己的利益背地里结党营私，八阿哥才无奈被推到您面前。”

雨京心里当然明白，她没有任何证据，伊桑和乃仁台都没有任何信件，阿灵阿也从未和阿爸提过他的阴谋。就算是狗咬狗一嘴毛，她现在也只能这么做，以奸制奸。这一刻她深深体会到，在皇上面前，为了生存，为了让他满意，让他得到他想得到的，她没有任何一条退路。

龙闹腾再也不会是那个龙闹腾，龙闹腾早在离开她窄小阴暗的帐篷那一天就消失不见了。朝中的勾心斗角哪是她可以应付的来的？表面的阿谀奉承，背地里的互相角逐，她已经没有了心软的余地，更不应该有。面对为了争夺皇权而眼红的一干人等，她可以选择噤声，却不能干瞪着眼看着这样一个营救胤祥的机会流失。

阿灵阿先是狠狠一愣，瘫坐于殿上半响。但是很快他就跪直了身子，继而反击，“十三福晋所言完全是要害老臣于不义之中。既然是四十年之事，为何十三福晋到今日才说？如果说老臣置你于死地，又何故回京嫁于十三阿哥？难道不是你贪图虚荣，迷惑十三阿哥和欺骗皇上才得意今日？难道不是你阿玛马尔汗让你趁皇上于悲伤痛心之时进来挑拨，从而达到他谋害皇上的预谋？！”

这当中康熙一言不发，不阻止也不喊停，只是坐在那儿静观其变的态度。雨京不得不又硬着头皮回瞪阿灵阿，“我阿玛忠心效力朝廷这么多年是有目共睹的，相信皇阿玛也明白他一心为国，毫无私心。我这么多年不提此事，是因为时机未到，阿大人，你处处诋毁我对十三阿哥一片真心，说我迷惑他，说我欺骗皇上，可是你一句反驳我的地方都没提，我看你根本就是心虚！我手里拿着证据呢，只要皇阿玛一句话，这些证据都可以当着满朝文武念出来，看看到时候是我迷惑人心还是你根本就是居心叵测！”

“再者说，”雨京快速地瞄了一眼皇上，口气越发坚定，“想当年你父遏必隆之十二罪状，还是皇恩浩荡给予赦免加官，你不但不感激，连皇上对孝昭仁皇后和温僖贵妃的恩宠也不在乎，竟然会要弑杀太子之心？今日皇阿玛宣你进殿，宣我留在此地，难道阿大人不明白，皇阿玛对你所作之事早有所闻？这还不都是看着你钮祜禄一家曾经对朝廷的忠心耿耿，你又哪来的胆子敢在圣上面前为非作歹！你对得起你家先人吗！”

“够了！”康熙大手一挥，“闹够了没有！”

雨京跟着跪拜于殿上，是气的也好，是吓的也好，眼泪呼呼外冒，“皇阿玛还请明鉴，儿臣一条命并不重要，如果今日皇阿玛觉得儿臣撒谎，皇阿玛大可拖儿臣出去斩了。但是大清江山，不能落在这等居心奸险人手中！”

阿灵阿也跟着磕头，声音微颤，道，“皇上请明查！老臣实在是冤枉啊！”

康熙自然知道雨京现在为什么这么急着要置阿灵阿于死地，他沉吟片刻缓缓道，“兆佳氏你可真的有那些私信？”

雨京惊慌失措，半天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低着头不言语。

康熙又皱眉冷冷地问，“有还是没有？”

这一刻阿灵阿心里也是七上八下，额头后背手心里全是冷汗，如果他来之前早有准备，绝对不会被这十三福晋骂的无招架之力。只不过事出突然，本以为是为了八阿哥之事皇上私下找他密谈，还以为是事情有了一丝转机，没想到等着自己的却是来势汹汹的对质。他现在一颗心悬在喉咙里，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不住撇着旁边的雨京。

而这十三福晋嘴里的杀手锏，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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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了才发现原来这一章几乎全是俩人呼喊的对话耶……汗……昨天消失了不好意思，今儿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