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兽医局这条线因为有范伟从中作梗、阻挠，很难有什么进展，董家兄妹另辟战场的思路也没什么不对，毕竟董绪昌的岳父夏广义人虽然退下来，但在水利部还有门生故旧，在松江省水利厅的根基也不是能给轻易撼动的。

将疫情通报给省兽医局不是难事，但要上报水利部就绕不过主管副省长，事情往大里说关系到国内外的政治影响，往小里说也会影响到全省的畜牧业发展。家禽饲养是松江省畜牧业的支柱产业，每年光出口创汇就达几个亿，禽流感疫情一旦公布，几个主要的禽类产品出口企业就别想再出口一只鸡鸭，蒙受的损失难以估计。

“老冯啊，你这是在给我出难题啊。”主管水利的副省长齐新紧皱眉头看着案几上放着的由省水利厅起草的疫情报告，然后抬起头对坐在他对面的水利厅厅长冯维山说道。

由于松江省是农业大省，也是全国粮食主产区，农业和畜牧业由副省长李斌负责，水利和林业由齐新把持，平时井水不犯河水，但疫情一旦给捅出来，以李斌的性格不拍桌子骂娘才怪。

齐新倒不是怕李斌，在政府里的位置排序齐新也只是稍后李斌，但李斌有大家长作风，怎么会高兴齐新对他主管的业务指手画脚，搞不好在省委会上就会发飚。

“莫勒格保护区所辖范围太大，每年栖息的候鸟最多达万只，《中日候鸟保护协定的227种鸟类》中，莫勒格就有候鸟116种，占《协定》中种数的50%以上，再有一个多月这些候鸟就要南飞，很难说不把禽流感病毒带到日本，我们这里要是全无动静，等到了日本发病，可就不好解释了。”冯维山在水利系统三十余年，是少有的技术型主官，考虑问题全面而细致。

像冯维山这样的人很难给轻易说服，也决不会愿意牵扯进下属与兽医局的恩怨纠葛中。要不是莫勒格在候鸟迁徙路线上的独特位置，和可能产生的种种不利因素，即便董绪昌岳家使出全部能量，冯维山恐怕也不会为之出头。

“嗯，你的报告就留在我这儿，连同上次关于给莫勒格保护区增加编制的事，我会一齐向省长汇报，现在全省都在搞事业单位机构改革，编制都冻结着，省长要是不批，你可是别想进一个新人，不过莫勒格的事情不能再拖了，每年这么多候鸟，再加上当地的野生动物种类繁多，是应该增设兽医机构，这次是禽流感，谁晓得下次是什么，不得不防啊。”齐新思量良久，终于决定要借着给莫勒格增编这件事，拔一拔李斌的虎须，至于上报水利部申请防治疫情所需专项资金，还是等省长的批示下来再作决定。

事情一旦上升到政治影响，就不是能给轻易忽视掉的，齐新深知，以日本人的作风，一旦在日本本岛爆发禽流感，要是不将脏水泼过来才怪。与其到时候和日本人打口水战，受人质疑，还不如提前引发这枚炸弹，这些候鸟又没有国籍，谁晓得是在哪里染病，总之我们是公布了，至于怎么防堵该由日本人去头疼。

水利厅这边做好相应的准备，将各种资料和数据准备齐全，齐新便给省长胡光耀打电话要详细汇报。与此同时松江省兽医局却因为董绪佳和夏海的失踪而剑拔弩张。

范伟阴沉着脸看着研究所所长李叔平和总站站长董绪昌，胸中怒火无可遏制。“你们俩搞什么，谁同意你们派人下去了，董绪佳是企业人员，她有什么资格擅自到永安县接触疫情，还有那个夏海，他算老几，才毕业几天就搞出什么禽流感来，这不是哗众取宠是什么？”

李叔平和董绪昌碰面时才知道夏海的去向，对此他也十分恼火，先是姜维国弄出禽流感的剖检报告已经让他十分被动，现在又出现夏海未经请示就擅离职守，竟然和董绪昌的妹妹私自去永安县调查疫情，这不是逼着他站在范伟的对立面吗。

说起来李叔平对范伟也是有积怨的，老局长退休时曾举荐他到防疫处任职，但范伟一来就提拔自己的亲信，还将他李叔平一脚踢到研究所这种无权无势的单位。要是董绪昌能将范伟扳倒，李淑平绝对举双手欢迎，但前提条件是不要把自己也牵连进去，可现在连解释都没有用了，事情已到如此地步，只能硬着头皮死撑到底了。

与李叔平选择默不作声相反，董绪昌已经和范伟彻底撕破脸，所有没有什么顾虑。“他们又不是去栽赃嫁祸，孙仲联要是心里没鬼打什么小报告，我妹妹和夏海昨天已经联系不上，他们要是有什么不测，我拼着这官不当了，也要查出事情真相，讨一个说法。”说着摔门而去，留下李叔平尴尬的坐在那里。

董绪昌放出与夏海联系不上的烟幕弹，就是想给水利厅那边争取时间，好麻痹范伟等人，现在虽然可以预见禽流感疫情已经遮掩不住，但假疫苗的案子还没有拿到有力的证据，一旦让孙仲联等人将所有证据都销毁掉，即便疫情公布出来，也不过是一个工作失责，甚至连让范伟伤筋动骨都做不到……

范伟将李叔平打发走，就打电话给孙仲联，命他尽快将疫情处置掉，不留余尾，同时关注董绪佳和夏海的去向，范伟始终觉得这两个人要给自己捅大漏子。

果不其然，还没到中午，副省长李斌的秘书就打来电话，要兽医局局长谭景印和副局长范伟过去谈话。

“你们给我说实话，松江省到底发生禽流感的可能性有多大，一旦禽流感爆发会造成多大的危害。”副省长李斌开门见山，直接质问道。

谭景印对兽医局内由范伟负责的防疫和兽医医政、药政工作很少过问，但副省长发话他又不能把事情都推给范伟，怕给领导留下无法总揽大局的印象，于是硬着头皮答道：“我们还是很有信心的，年初发生在南方各省的禽流感给我们及时敲响了警钟，我们向省政府申请了5000万的疫苗款用于采购禽流感疫苗，并对全省的家禽进行了紧急免疫……

“这些话我不要听，钱是我拨给你们的，难道我还不晓得么，我就问你们，松江省有没有可能发生家禽的禽流感疫情。”李斌没耐性继续听谭景印的官话、套话，他上午刚接到由水利厅的报告，莫勒格自然保护区发现大量不明原因的死亡水禽，经有关专家初步鉴定疑似为禽流感疫情，希望省兽医局予以确诊，并采取相关措施，以防止事态恶化，造成不利的国际影响。

应该说这份由冯维山亲自把关的报告行文很严谨，不会给人落下口实，但随后省长胡光耀的电话就让李斌坐不住了。“明明是永安县先出了问题，为什么不见报告，反而水利厅的报告先打上来，兽医局是不是想遮掩什么，还有没有政治觉悟？”

李斌给省长的电话打懵，再看着水利厅的报告就能觉察出其中的蹊跷。谭景印的性格李斌了解，要真是出了事肯定第一个跑来报告，怕担责任。范伟和谭景印的性格正相反，这人极有主见，手腕也强，在永安县任职的时候风头就盖过县委书记，弄得领导班子不和，才给调到省兽医局，想让他在政府机关磨砺几年再外放出去。

李斌估计一定是有什么声音传到省长耳朵里去了，才有这番电话，能惹出漏子的不是范伟还有谁，所以才叫秘书通知谭景印和范伟过来。

范伟接到通知后心里就在打鼓，待到李斌直截了当的打断谭景印的汇报，他就晓得永安县的事情可能给人捅到了上面，事情到如此地步是不能承认的，何况据孙仲联的汇报，他们还是掌握着局势，所以范伟判断上面所掌握的情况大概只是些捕风捉影的谣传，没有证据谁都不能轻易做出结论，否则李斌也不会这么问了。于是范伟接着谭景印没有说完的话继续汇报。

“李省长，这种事情很难打保票的，前几天永安县就报告说有疑似禽流感疫情发生，我们立即派了调查组去实地调查，初步结果证实是由鹅副粘病毒引起的常规疫情，南方的禽流感闹得国内空气十分紧张，现在疫病种类这么多，发病症状又不典型，老百姓死了鸡鸭就都怀疑成禽流感。但不管怎么说，真疫情、假疫情我们都不敢疏忽，却也怕工作中出现盲点，给咱们省的养殖业造成危害。”

“那，你们看看，这是水利厅上午送来的报告，莫勒格保护区出现大批水禽死亡，怀疑是禽流感，莫勒格与永安县接壤，恐怕和你说的永安县疫情有脱不开的关系，到底是真疫情还是假疫情，你都给我查清楚，这事关系重大，不能有一点侥幸的心理。”李斌听完范伟的汇报，气才算消了一半，确如范伟所说，禽流感在南方流行，如今都没有得到控制的趋势，弄得各级政府都像患了神经质一样，提之色变，老百姓不具有专业知识，误传、误判也是常理。

从李斌办公室里出来，范伟背后被汗洇湿，董绪昌岳家在水利厅的势力他是有耳闻的，不用问就知道水利厅的报告因何而来，怪只怪自己低估了董绪昌的能量，没有防到他从莫勒格下手。

兴安镇的疫情范伟倒不担心，因为很快兴安镇内就再见不到一只鸡鸭，非常时期，非常方法，就算是有人质疑也死无对证。真正让范伟头疼的是莫勒格的疑似疫情，要是处理不好，真的就有可能引火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