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仲联给兽医局副局长范伟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哪里还有心情吃饭，他这边付出极大的代价才将兴安镇的疫情给压制住，那边董绪佳和夏海却在莫勒格开了口子，并且是通过水利系统直接上报给主管农业的副省长李斌，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心中的愤恨可想而知。

疫情已经无法隐瞒，当下孙仲联和戴军几个人重新碰头商量对策，倒是高强最先反应过来，建议孙仲联把两起疫情分开处理。

“兴安镇这边就差收尾了，做了这么多工作，我的意见还是要维持新城疫变种这个说法，至于莫勒格发现的死亡候鸟，倒不必反应过度，不管最后确诊结果如何，都该算是一例输入性疫情，只要措施得当，没准能把坏事变成好事。”看着孙仲联焦头烂额，高强心中有些鄙夷，这些官员不学无术，一遇到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推卸责任，哪里还有平日高谈阔论的姿态。

“坏事还能变成好事？”孙仲联这时候怎么还敢奢望从禽流感疫情中受益，不被牵连就酬神谢祖了。

“孙处是给气糊涂了，忘了省里每年春秋两季都要搞的集中免疫，如此一来我们不就可以有借口要求农业部紧急调拨禽流感疫苗，并且在全省范围内提前进行秋季免疫，用不到半个月免疫的禽只就会获得保护力，能将过往的失误全部弥补过来。”高强得意的说道。

此前，孙仲联也知道虽然从华业采购的假疫苗已经以气温升高而失效的名义要求各县销毁，但难保没有人提出疑义，只要将注射疫苗的禽只做一次攻毒试验，以禽流感病毒进行攻击，不难得出疫苗不具有保护力的结果。若是重新注射新的有效疫苗，结果就会完全不同，先前的纰漏会给彻底掩盖，但需要有借口和合格的疫苗。

按照农业部要求秋季免疫还要一个月后才能进行，也只有到那时国内有限的禽流感疫苗生产能力才能勉强供应上，所以这个办法才没有被提及，但此时莫勒格疫情一旦公布，提前进行秋季免疫就没有任何障碍了，并且完全有理由以华业的生产能力无法满足当前需要，向农业部索要其他厂家的禽流感疫苗。

“高教授说的是，当下最要紧的是划定疫点、疫区和受威胁区，该扑杀的就扑杀，并且以莫勒格的禽流感为由进行紧急免疫，不使疫情扩散，只要处置得当，省里的领导也不会乱打板子。倒是夏海和董绪佳不能再任由他们折腾，否则保不准还要出什么乱子。”程昱跟着补充道。

“就听高老师和程老师的，我立即向省局汇报，封锁莫勒格保护区，将其周围3公里都划为疫区，疫区外围5公里内算做受威胁区，对所有易感家禽进行紧急免疫，并且在全省范围内提前开展秋季免疫，至于那两个人……”孙仲联眼前陡然一亮，有柳暗花明的兴奋和激荡，只是还没等他话说完就给从远处气喘吁吁跑来的黄德忠打断。

“又怎么了？”孙仲联不耐烦地问道。

“吃饭前送来的，送信的人没当回事，吃过饭才给我。”黄德忠小心的将一封已经揉弄得皱巴巴的信递到孙仲联手上，眉眼之间都透着焦急和谨慎的表情。

信的内容很简单，要不是在这个特殊的环境下，孙仲联甚至怀疑是哪个小学生恶作剧，歪歪扭扭的字迹还夹带着个别错字，但读起来却令人手足无措，如坠深渊。

“怎么了？”看着孙仲联脸色发白，拿着信的右手甚至抖动起来，戴军不解问道。

“怎么了，都是你惹的麻烦！”孙仲联怒不可遏的将信拍在戴军胸口，“你好好看看，这事情要是不解决，咱们俩谁也别想离开永安县。”孙仲联说完，转身把目光投向黄德忠，恶狠狠的说道：

“黄站长，信你看过了，相信你也清楚这是有人趁机威胁，想浑水摸鱼，对于这样的人绝对不能姑息，必须严肃处理，你去找齐县长来，我相信他也会和我一样的态度。”

“是是是。”黄德忠忙不迭的点头应诺，额头上已经见汗。信他是看过了，居然有人想利用这次疫情要挟政府二十万的赔偿，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手里有假疫苗的证据，哪能不让人心惊。

戴军拿着信脸色也十分难看，他最怕假疫苗的事情给捅出来，可怕什么来什么，这封小学水平的恐吓信着实让他冷汗淋漓，之前仅存的那点侥幸心理，以及即将解脱的希望此时都不翼而飞。

“暂时还不用麻烦齐县长，这事情我能处理。”戴军把信揣进兜里，长吸了一口气，然后拦住正准备向齐县长报告的黄德忠。

黄德忠停住脚步，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听谁的好。事实上从调查组开始销毁疫苗并将疫情定性为新城疫变种时，黄德忠就意识到不对劲，可他不过是一个乡镇畜牧站的站长，连股级干部都算不上，哪里还会多事去乱嚼舌根。至于县兽医局局长和总站站长这时候都躲在一边，惟恐避之不及，只有他这个最基层的干部在忙前跑后。

黄德忠也是抱了得过且过的态度，不想牵扯太深，所以上面怎么吩咐他便怎么干，可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他自己也知道恐怕很难逃脱干系。

“一定要处理好，不要再出事情了，现在所有人都看着咱们呢，不能出错。”当着众多人的面，孙仲联不好多说，甚至有些后悔刚才对戴军的态度太恶劣，怕被瞧出端倪。

在场的人其实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即便孙仲联和戴军将话说透，他们也会装作不清楚，避而远之……

许三一早起来就溜到镇里，还特意装作围观群众去扑杀现场瞧热闹，只是外围有警察拦着，他瞧不真切，也不会愚蠢的冲到省领导面前直接提条件，而是又转身回到贾春凤家找出纸笔，费尽思量的写了一封恐吓信。

对于连小学都没毕业的许三来说，这封信写得异常艰难，反复涂改多次才算满意，然后找来信封，写上“黄德忠收”的字样，托人送给畜牧站的站员转交。忙完这一切许三又转悠到畜牧站，和贾春凤碰上头，确认“罪证”被妥善保管后，大摇大摆的到约定地点等着鱼儿上钩。

许三书读得不多，但是港台的影视剧没少看，在他看来只要手里握着“罪证”，就不怕对方不就范，至于说打击报复，许三压根就不当回事，这年头手里有钱，哪还不能藏身，何况对方有把柄攥在自己手里，总不能大张旗鼓的满世界通缉追拿。

兴安镇外有一处日伪时期留下的炮楼，戴军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有人来，开始烦躁不安起来，难不成对方发现自己没带钱来，临时爽约？

戴军是靠边贸起家，最早在绥芬河倒卖木材，皮货，后来因为一批皮张检疫不合格跟当地的兽医部门有了交道，开始贩运活牛，生意逐渐做大，经人介绍又涉猎疫苗和兽药。1998年的时候作为中间商中了一标政府疫苗采购的单子，才晓得疫苗厂商的暴利，遂彻底转行开始做疫苗。

华业的前身是松江省生物制品所下属一家生产破伤风血清的小厂，改制的时候戴军通过关系以极其低廉的价格拿到产权，不过三四年间，就让这家小厂先后获得了多种疫苗的生产批号，并且成为松江省内兽用疫苗夺标最多的本地企业，靠得无非就是关系搭桥，金钱铺路。

在戴军看来，国内鲜有通过正常途径发家的富商，要是追究起来，这些人都有原罪，他们的原始积累无不浸透着权钱交易，充斥着各种潜规则，只要事情不给曝光，官员和商人们就依然能相安无事。

可禽流感事件一旦公布，戴军连同他的华业疫苗就会给无数双眼睛盯着，董绪佳这样锲而不舍的追踪这件事，还不是为了把华业搞垮好在松江一家独大，这个女人背后的黑手董绪昌其实在本质上和孙仲联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为了权力寻租。

“等急了，您是干大事的人，这点耐性总是不缺！”戴军正低头沉思的时候，背后突然有人开腔，还真让他有些心惊肉跳。

戴军转过身才发现，在自己身后站着一个油光粉面的家伙，一身的廉价假名牌，手里还拿着一部仿大哥大手机，在他面前招摇。

“你倒是有胆子一个人来，不怕我埋伏几个警察把你扔进号子里。”戴军稳了稳心神说道。

“这十里八乡，哪有我不熟悉的地儿，当年小鬼子把炮楼修在这儿也是有学问的，方圆几里地都一清二楚，藏不住人。”许三把派头摆足，不想在谈判对手面前露怯。事实上炮楼背后有一条深沟，从前灌满了水，此时已经干涸，许三一早就藏在沟里观望动静，直至确认没有“埋伏”才露面。

“钱带来了么？”虽然确定周围没有埋伏，但面对戴军沉稳的气势，没见过多少世面的许三还是有些紧张。

“没带。”戴军淡然道。

“什么，没带钱你来干什么，耍我啊！”一听对方没带钱，许三顿时火冒三丈。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那些所谓的证据根本就不存在！”戴军挑了挑眼眉轻蔑的说道，其实直到此时他都不晓得对方掌握着什么证据，只是拿话刺探许三。

“哼，你以为把兴安镇的疫苗都倒了，就万事大吉，告诉你，我这里还与好几瓶呢，就凭这还不值20万。”许三果然给戴军激怒，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整个兴安镇的家禽都扑杀掉了，没人能检测出疫苗免疫后的抗体效价是否合格，至于那几瓶疫苗，你尽管拿去好了，我随便就能出个疫苗因为保存不当失效的报告，你一分钱也得不到。”看着许三暴跳如雷的样子，戴军心中笃定，这家伙要是不跳出来，他也不晓得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可一旦照面他就有信心将对方吃定。

“操，那你还来！”许三也不傻，看着戴军从容淡定的样子心中狐疑。

“我来是和你做另一笔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