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交浅言深
作者:午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290

挨石子的这个人是司南他们从富平回来时,在路上救的那个汉子,他叫杨虎成,日后那个鼎鼎大名,逼蒋结石联合抗曰的英雄!

杨虎成领着司南到了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很普通,放在西安城里根本就不起眼,但有个好处,这院子离省政府很近,有道是:“灯下黑。”就是这个样子的,历史上很多著名的联络、间谍、接头或者藏身地点都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活动,可楞是没事,这大概就是灯下黑的好处了,其实说白了,利用的是绝大多数人的一个思维盲点。

屋里有一对老夫妻,司南想起自己出来半天了,就让杨虎成安排老头去烟摊给爷爷说一声,就说自己碰到了路上救的渭北刀客,让他别担心,末了还嘱咐一句让爷爷给张炳玉也带个信。

司南又给了老头一块大洋,让他在回来的路上买些吃的,别买太晃眼的东西,省的遭人怀疑。

安排好这一切,司南这才准备开始和杨虎成好好聊聊,当他转过头,杨虎成一脸憨厚的笑着,冲着他竖着大拇指,嘴里说着:“小兄弟,哥哥服你,这么点年纪考虑事情就如此周详。”

司南嘿嘿干笑了两声,就问起杨虎成怎么会在这里,杨虎成也猜着司南会问,他也明白眼前的小兄弟不是坏人,这些救自己的人虽说不是一家人,但这些人的底细,杨虎成可早就让人打听清楚了。

于是,杨虎成就打开了话匣子,详细的说起自己自富平被救前后的经历。

杨虎成自从贼(大家请百度,这里就不贴了,免的凑字数。)后,就开始了对抗清廷的战斗,一直到持续辛亥革命,推翻满清政府,今年2曰15日率部通电反正参加靖**。

在这之前杨虎成是陈树藩手下的一个营长,在驱逐陆建章的战斗中立有大功,驱陆成功后一直带着部队驻扎在渭北地区。

驱陆的成功,让陈树藩终于坐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陕西督军宝座,可这时候陈树藩的丑恶面目也就随之暴露出来。

随着陈树藩所干坏事的逐渐曝光,陕西的辛亥元老或者说是这些患有革命幼稚主义的人又开始反对陈树藩。

除了张凤翙之外,辛亥之后的陆建章、陈树藩、刘镇华都是被这些人赶走的,历史在这里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循环,这些期望民族崛起的革命党,始终无法找到勤政爱民、一心为陕谋发展的督军,其实放眼全国,那个省都是如此,所以他们就开始了不停的推翻、推举、又推翻进而又推举的过程。

当陈树藩下令大种鸦片,大肆排除异己,加重税赋之后,郭坚、胡井翼等人在渭北一带先后通电反陈驱陈,并在今年1月中旬和下旬竖起陕西靖**的大旗,共同讨伐陈树藩的暴戾统治,杨虎成也很反感陈树藩的言行不一和暴戾行径,就星夜前往铜川宜君一带密会胡井翼等人。

不料走漏了风声,被陈树藩的铁杆打探到靖**左路领导人胡井翼等人秘密集会的消息,陈部铁杆就前去抓捕,在掩护胡井翼等人撤离的时候,杨虎成被陈部一个班的士兵追捕并开枪打伤,幸好被路过的司南等人救治,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回到驻地,杨虎成为避开陈部耳目,他谎称回家孝敬老母,在家休养几天后就率部起义,任陕西靖**左翼军支队司令。

自2月份起义之后,他跟随胡井翼等人几乎参加了所有战斗,屡立战功,但随着刘镇华的入陕,局面渐渐不利于靖**,虽然在4月中下旬靖**全部主力上阵,大败陈树藩和刘镇华,但靖**本身伤亡极为惨重,也暂时无力发起新的战斗。

这次冒险进城,就是为了探听陈部和刘部的消息,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准备。

杨虎成将前后的事情花了一个多钟头的时间讲清楚,听完之后司南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太刺激和无奈了,他欣赏胡井翼和杨虎成,是因为这两人是真正爱国爱民的革命党,但也为革命党的短视和妥协担忧,实际上他很明白,就算是这次他们推翻了陈树藩,以后还会有刘树藩或者王树藩。

所以,要解决这个问题,还是要从杨虎成自己本身的观念和思维着手,于是司南就开始给杨虎成将自己的故事。

从幸福美满到家破人亡,然后到流落街头讨饭......,一直讲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杨虎成也大吃一惊,虽然他多少打听到一些这几位恩人的事情,但没想到他们这些人的经历是如此的曲折,他们筹划发展工业的决心如此强烈。

这时候已经日上高头,初夏时节的西安已经分外炎热,屋子里还稍好一些,两人不停的说话,也不停的喝水。

司南放下水碗,开始详细的复述拉契尔和王文和对捷克还有美国工业、国力的描述,杨虎成认真的听着,从羡慕、到无奈进而愤怒。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司南话头一转,问道:“杨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革命从辛亥开始一直到现在还没有成功。”

杨虎成是说不上来的,他很想听听司南的看法,浓密的眉毛下一双渴望的眼睛看着司南。

“从武昌开始到共和,在从共和到分裂,然后是洪宪到现在的北洋和广州,杨大哥,你好好看看,且先不说北洋出身的这些督军和总统,单看武昌首义之后,鄂、皖、湘、沪等同盟会、共进会和文学社等革命元老,有几个能做到达则兼济天下的?”

“革命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就是因为同盟会和共进会、文学社之间的不团结,缺乏长远的打算,这些革命元老大多起于草莽,他们过的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知道手里只要有了刀才能顾的了自己的安危。而同盟会、共进会和文学社那些真正读书长大,知道如何治国的人却在革命处于大好的情势下,要去夺人家的军权,人家肯定不愿意。”

“即便是这些读书人之间,也因为地位、官位、职位和地盘你争我夺,如何能让人不伤心,革命之所以失败,杨大哥你有想过这个原因没有?”

“......”

“再有,革命是什么?是建设而不是破坏,那些满清的旧官员里面不是没有好人和有眼光的人,但绝大多数是不合格的人,可我们革命成功后竟然因为自己的内耗,不从革党人中推举出一地的领导人,反而大家都觉的推举那些满清的旧官员才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地位。革命后最重要的是从革命党自己内部发展出一地政权,可我们都舍弃了,这样的革命如何能够成功?”

司南将自己口舌之利发挥的淋漓尽致,颇有诡辩和偷换概念的意思,实际上他所说的绝大多数是对的,也是革命党很少去反思的问题,直到孙先生在醒悟后在广州创建黄埔军校。

还有一些伪命题的问题和想法,将这些东西挥挥洒洒砸向了杨虎成。

“正是因为这些人和这些事情,才让袁世凯和北洋的人有了可乘之机,他们或用官位、或用金钱将本就闹的一团散沙的革命党纷纷拉拢,这样的革命如何不会失败?”

杨虎成静静的听着,许久,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显得很无奈,抑或是悲哀,这时候他想到了他这些年在陕西听到、看到和亲身经历到的,虽然他今年才25,虽然没有读过很多书,但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听到司南的这些话,很多他以前想不通的事情都觉的似乎有些明白了。

“杨大哥你以为小弟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读书!是读书让我知道的,只有读书一个人才会明白事理,才会明白什么事情可做可不做,也只有读书才会让那些士兵知道自己在为什么打仗,为谁而打;也才会让那些革命元老明白放下军权,让真正懂治理国家的人来管理是对的,或者让北洋的那些士兵知道,自己的上司、旅长、师长这样横征暴戾是不对的,对这个国家没好处。”

杨虎成明白了,全明白了!他的部队在这几个月打仗期间,跑了多少士兵他清楚的知道,临阵脱逃了多少他也知道,他现在想了一下,那些真正和他一样知道革命的人一个都没有跑,跑的大都是老实巴交、没读过书的士兵。

“司南,你给杨大哥说说,我该怎么做?”他满怀期盼的望着司南。

“让士兵读书!年龄大不怕,哪怕每天只学1个字,一年下来也能写简单的书信,2年下来基本就能看书读报,3年后不用你管,他们自己就知道读书的好处了,只有做到了这些,杨大哥,你的部队才是真正拖不垮、打不烂的军队!”

“到那个时候,不管陕西谁当权,只要他做的不对,你一声令下,你那些早已明白事理的士兵就能吃了他。”

这个时候,在厨房忙活的大爷和大娘端进来午饭,两人聊了一上午,也饿了,大口大口的吃菜吃饭,很快就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

司南又给杨虎成分析了陕西革命党这几年的成败得失,从辛亥说起一直到道陈树藩,以及入陕犹如屠夫的刘镇华,末了说了一句:“杨大哥,如果我今天不给你说这些话,你们就算是推翻了陈树藩,很可能又来一个李树藩或者王树藩。”

“所以杨大哥,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你要先明白,你们真的赶跑陈树藩之后,要联合省咨议局和士绅,要求北洋政府派一个实在的官员来,好好的给老百姓谋福利,因为你们还没有将北洋连根拔起的实力。让实在的官员给遵纪守法的商人给予保护,来铲除鸦片,这样的人才是老百姓要的官员,如果来的不是这样的人,你们打跑陈树藩有什么作用?”

“好好想想,杨大哥,现在全国的革命你管不了,也没那个能力管,你能给全国革命做支持的,就是好好的在陕西发展革命,好好的练兵、让士兵读书明白道理,等时机成熟了,一举将北洋在陕西的统治连根拔起,然后好好的建设这个地方,这样才是对革命最大的支持!”

然后司南给杨虎成描述了如果杨虎成他们这样做了,到时这片干旱的土地上有了各种厂子,能造洋灰、能造水管和机器,到时省里也就能有钱,省里在组织给干旱地区修建水渠、打井浇灌,地里也产粮多了,老百姓手里也就有了余钱了,那革命就算成功了。

“可是司南,现在该怎么办?而且你的厂子你刚才不也说有麻烦吗,你给哥哥出出主意,该怎么办。”

司南冷静下来想了一想,然后看着杨虎成,很严肃的问道:“杨大哥,你相信我吗?”

“咋能不相信,不信你我信谁,你读书多,王先生也是留洋的,张掌柜更不用说了,就连于老先生,当年也救治过笠僧兄(胡井翼),一帮好人我要是不信,我不就成了浑人了吗?”

听到了杨虎成肯定的答复,司南开始给杨虎成一条一条的说,直到两人形成了一致的想法。

第一:暂时与陈树藩和解,他效忠谁暂时先不追究,但不能在强制百姓种鸦片,商户百姓按规矩缴税,陈树藩取消额外加征的苛捐杂税,如果陈树藩不同意,就打到他只剩一人一马。和解的另一个目的是防止北洋派来一个更坏的,手里人枪更多的畜生。

第二:集中全部人马集中攻打刘镇华,他是陕西不共戴天的仇人,不灭了他,靖**就称不上靖**。集中一路打的好处是北洋内部也不团结,打这一路,另外一路很可能看热闹。

第三:精简靖**,别人的队伍杨虎成不管,爱干不干,他必须要做了,靖**军资拮据,饭都吃不饱,平均两到三个人才一杆枪,一杆枪合不到5发子弹,打完刘镇华就精简,然后让士兵读书明白道理,实际上杨虎成现在一共也只有不到400人马。

第四:司南给杨虎成提供一部分粮食和军饷,刚才给了杨虎成2万大洋的票子,让他打完仗后好好抚恤清退和受伤、阵亡士兵的家人,然后用剩下的钱让士兵吃好、读书识字。

第五:给他提供一部分枪械,让杨虎成他们先把刘镇华给想法子收拾了,提供的枪械是王文和从礼和洋行买来的50箱驳壳枪中的一部分,这些枪总共250支,每支有子弹100发,司南送了150支和一半子弹给杨虎成,并仔细给他说了这枪怎么使唤才好用。

这些事情商量完,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初夏里有些炎热的西安城此时已经凉爽了下来,司南问他有没有办法把枪弄出城去,杨虎成说有办法,他曾经救过的一个兄弟就是东门的守卫连连长,司南一听就问他是不是姓王,杨虎成说就是他。

于是他就问司南怎么知道的,司南告诉了他回富平给父母烧香整修陵墓时出城的事情。

又问他怎么运出城去,杨虎成说他这个兄弟在城东墙根底下有一处祖屋,离城墙不到3米,到时他和王连长约好,让王连长在城墙上安排几个可靠的人,用绳子把箱子吊到城墙上,然后在吊到城外,他一会先用电报通知城外的兄弟晚上到时在城墙外面候着。

司南一听他有电报机,高兴坏了,就说想用他的机器给天津发个电报,杨虎成说没问题,要来了司南的电文,两人约好天黑之后就先把武器运到王连长家,晚上4点开始往城外吊,杨虎成拿着报文就离开了这户人家。

司南则慢条斯理的往家里走去,今天几乎耽误了孩子们一天的功课,司南觉的自己越来越不称职了,之前出去将近一个多月,回来了又耽误了一天。

看来自己需要找几个专业的老师了,司南心想。

孩子们已经下课了,司南先给爷爷说了声,然后就去了张炳玉家,和他在书房里把事情说完,张炳玉一拍大腿:“妈的,他不让咱好过,咱也不让他好过,不过司南,你找的这个人能不能靠的住?”

“没问题,这个人咱们救过,即便是骗了咱们的枪和钱,也不过是小财,在说您觉的这个人会是靠不住的人么?张叔。”嘴里这么说,可心里却在嘀咕,你要是知道他后来做的事情,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两人来到新盖的铅笔厂子,司南心里有事,也没仔细看,来到了油漆车间,油漆车间很小,但密封很好,在这种干净、密封的车间里油漆过的铅笔,将经过烘干炉短暂的烘干直接装箱。

密封车间里油漆味很重,一般人进来都不大能受的了,这是这几天利用有限的材料试制遗留的味道,听张炳玉说,造出来的铅笔很好,就连几个洋伙计都赞口不绝。

在油漆机底下,有一个不小的空档,张炳玉弯下腰钻进去,用手一扣,一块非常厚木板就被提了起来,司南仔细观察这块木板,发现被漆成了土灰色,和地面完全一样,木板下有一个洞口,张炳玉钻进洞里,过了十来秒钟就搬上来一个箱子,不一会功夫150支驳壳枪和一半子弹就取出来了。

箱子并不大,一个大车绰绰有余,但为了掩人耳目,张炳玉还是装了两个大车,在遮盖好之后,让自己家里的老伙计也赶着一辆车,一路上装做送煤的大车,大摇大摆的来到东墙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