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作者:融意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828

薇薇安坐在随身携带的小板凳上,两手托着下巴,金色的卷发荡在胸前,紫葡萄般的大眼睛直溜溜地眺望着上山的路。夕阳的残辉落在脸上,像是蒙上一层薄雾,衬得脸蛋红扑扑的。

黄昏时分,天际被彩霞染红成绚烂的色彩,云彩像是涂抹在空中的颜料,悄然变动着形状。路狭小曲折,两旁荆棘丛生,淡黄色的小花散落在翠绿的草丛中,时时跑过一些小巧的爬行动物。晚风一吹,草丛树枝瑟瑟地晃动起来,惊起一树的鸟儿。

看看天色,不由起身来回踱步,一边小声嘟囔着:“明明方向感差得一塌糊涂,还坚持带不带我去,完全是逞强嘛!天已经快黑了,人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我怎么说都是村里最厉害的猎户的女儿,怎么可能连山里的小动物都对付不了,尽找理由甩下我。”

气愤地跺跺脚,瞥见草丛有魆魆的人影,少女眼前一亮,“终于回来啦,再不出来,我可就不等你了!”跑近了看清楚,竟然吓了一跳。

跟前的一人哪是她等候的那一个!

这人壮实地如同一座小山,比村子里最高的铁匠还要高出一个头。披着手工极差的皮毛衣服,皮倒是上等的好料子,是山里速度之快而知名的紫貂,千金难买,若是市场上看到有人这般糟蹋,定会欲哭无泪。袒露出结实的胸膛,泛出硬实的古铜色色泽。

肩上扛着一个麻袋,袋子圆鼓鼓的,蠕动着,并发出叽叽喳喳的声响,是山鸡拼死挣扎的吵闹声,一股血腥气冷不防冲上来。他手中持一把斧头,一米多高的斧头,拿在手里举重若轻,斧头上面有不少缺口,血迹斑斑。络腮胡子挡住了半边脸,平添了几分野蛮凶狠的兽性,像是从深山老林里出来的野人。

薇薇安在村子里生活了十几年,从未听说山上有野人存在。即使见惯了父亲生杀屠宰的画面,也从未遇到过这般血腥气之重的人,心里惴惴着问道:“你们是谁?”

壮汉扯着破锣嗓子嘶声道:“你管我们是谁,这儿是不是有山寨,快快带路,我没什么耐心,要是心情坏了,够你受的。”不耐地挥了挥斧头,在少女头顶飘过一片阴影。

薇薇安吓坏了,直觉认为这人来者不善,可又不敢违逆他们的做法,愣在哪儿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后悔任性跟过来了。

那人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厉声说:“混蛋,我说让你带路!我是文明人,偏要逼着我骂脏话。”

薇薇安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绝不带他们到村子里去。幸好这边离村子还有一段距离,只要将他们往深山里带,自己熟悉路径,转几个圈甩掉他们不成问题。估量着时间,等了半天的那人也该回来,若是半路上遇到,那就更好了。

她挺直腰杆:“我家离这里可远呢,天黑都到不了!”

壮汉显然不信她的话,火气冲上来,怒目圆睁,抡起斧头就要砍下去。

“住手。”

说话声轻悠悠的,低沉悠远,像是琴弦上敲落的低声部。

薇薇安自然没有心思注意这嗓音有多动听,她根本没料到这人脾气差劲到动辄杀人的地步,吓得紧紧抱住头,等着斧头落下,却看到一抹黑色走到跟前,“没事了,你别害怕。”

薇薇安闻言,好奇地抬起头,跟前换了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这人身体似乎不大好,脸色泛着不健康的苍白,唇色浅的可以忽略掉。那凶人在他跟前就是大气不敢出一口,真是有本事。可他长得真是好看,整张脸就像雕塑家精心刻出来的一样,五官立体深刻,脸部轮廓也如刀削般。眼瞳里浓郁的黑色如同化不开的浓墨,眉眼见也带着沉沉的情绪,让人看不分明。

年轻人又转过身沉声道:“记得我说过什么,跟着我就好好收敛你的脾气,否则立刻给我走人。”

“下次不会了,老大。”壮汉闻言乖乖站到一旁,凶悍之色消失殆尽,眼睛默默地看着地上。想想又不服气,反驳道,“以前到哪儿都对我们毕恭毕敬,这个小丫头居然敢对我胡言乱语,这口气我咽不下!”

“咽不下就给我吞下去。”年轻人眉角轻抬,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眼神凌厉得吓人,像是深不可测的漩涡。“道歉。”坚决的语气。

壮汉满脸郁郁之色,觉得这事有挫自尊,踌躇几步仍是低声说了一句:“刚刚是我不好,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啦,我也没受伤。”薇薇安不介意地挥挥手,她有着山里人的淳朴与单纯,看到前一人厉声厉色,便觉得坏到骨子里去了,后面一个和颜悦色,又改变了看法,先前的吓到的紧张心情烟消云散。

年轻人脸色缓和了些,“我们看天色快黑了,想找个地方过夜。在远处看到这里有升起的炊烟,这才一路寻过来。”

薇薇安脸上泛出红晕,知道自己刚刚说了多么不靠谱的谎言。“那个人看上去太坏了,我才说谎骗他的。不过,如果你们只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住一晚当然没问题。村子很久没有外人来了,看到你们肯定会开心的!”

薇薇安在前方带路,后面两人不紧不慢地跟着。

薇薇安几次想转过头去和陌生的年轻人说说话,问问外面的世界,什么都好。每次偏过头去,总发现这人心不在焉,看着山林树木出神。但遇到熟悉的人雀跃地打招呼,年轻人也配合地问好,其他时候总是保持沉默。

真是怪人。

薇薇安郁闷地想。

村子在稍平缓的山谷,下一个山头,可见袅袅炊烟从简陋的茅草屋的烟囱冉冉升起,零零散散的房屋分散着。高山上的冰川流出一条小溪打村子路过,清澈的溪水映着夕阳,荡漾着粼粼波光,偶尔有鱼虾轻灵地跃出水面。

四周围地形复杂,山脉连绵,鲜有人踪。村民们靠打猎为生,除此之外,还种着不少果树,如有必要,须得十几天的脚程到临近的镇子里换上日常用品。

正如世外桃源一般。

进了村口,离家也不远了。远远的,一个和薇薇安三分相似的妇人迎上前来,见她后面跟上的两人,不满地蹙起眉头:“你又带些乱七八糟的人过来了。”把薇薇安拉到一旁,“我和你说了很多遍,外面的世界不像你以为的那么单纯,你看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满脸横肉,凶神恶煞。”

“阿妈,你想太多了。他们只是想过一夜而已。”薇薇安不满地嘟着嘴巴,走进屋里,唤道,“阿爸,家里来客人了!”

母女俩一旁的窃窃私语,年轻人耳力过人,听得一清二楚,示意诺奇上前,把背后的大袋子拿下来,敞开袋口。“我们身上没有什么钱财,这些权当过夜费,叨扰了。”山野乡村的人过的是自给自足的生活,给钱币还不如给一些实际的物品。

妇人看着晕死的狍子,外表一点伤痕也没有,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才使得它彻底昏死过去,另一头小野猪被锋利的武器砍断了脖子,刀锋极快,手法也拿捏的精准,还有几只山鸡刚出袋子就叽叽喳喳地跑跳个不停。

若说只是过夜费,也太过大手笔。

瞥了他们一眼,才说:“那好吧,不过我们家只有一长空余的床,你们两个人肯定住不下,要不挤挤,或是重新挑个人家?”

“可以去小哥哥家,他家可宽敞了。”薇薇安从她背后跳出来,亲昵地搂着妇人的脖子,“阿妈,你答应了!”

屋里出来一个壮年男子,背一把杀猪刀,拎着野猪往厨房走,笑着说:“我家的公主带回来的客人,当然要好好接待。”

“就你俩多事。”妇人转身进屋,回头说,“还不跟上。对了,既然家里来了客人,薇薇安,你请他们过来吃晚饭吧,”

“那多谢了。”年轻人也不恼,淡淡地谢过一声,跟妇人进了屋子。

薇薇安一拍额头:“我等半天也不见他回来,也不知现在到家了没。”便蹦蹦跳跳地跑开了,这次也没去村子口,径自跑到她口中小哥哥的家。

妇人无奈地摇摇头,瞥见两人,冷声道:“晚饭可不会早,你们有的等了。”湿漉漉地手在围裙上擦干,头也不回地去了厨房,两人冷落在庭院里,连请回去坐下的意思也没有。

“没关系。”年轻人好脾气地说。

倒是一旁的诺奇终于憋不住,破口大骂,“这女的眼睛真长在头顶上,我看不下去了,要不我去解决了?”一边做出利刃抹断脖子的动作。

年轻人似笑非笑地看一眼诺奇:“你事情倒多,我去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你要是闲得慌就跟着我过去,没兴趣就呆在原地等着,别多事。”

“老大,你这是做什么!以前的时候,别说下厨房,美食佳肴都是端到眼前有我们挑着吃,看不顺眼的一桌打翻,手下人废话都不敢说一句,哪会让我们讲究。现在倒好,破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晚饭都是我们打来的猎物,可真气死人。”诺奇哼了一声。

“后悔跟我过来了?你大可以留在那边,我一点不强求。”

“怎么会呢,我早说过,老大在哪儿,我就在哪儿。现在的一身本事都是你教的,我可不像那些人一样没义气。我就是看不过他们对老大你无礼。”

“我又不是神,怎么可能会到处得到礼遇。”年轻人轻轻一笑。

薇薇安冲出家门,一路小跑到她所称呼的小哥哥家,“爷爷,小哥哥回来了没?”脚步太快,看到前面的人也没能急刹下来。撞上的那少年快速地转个身,顺势搂住女孩的腰,待她站稳,笑道:“家里饭还没熟,香味就把你引诱过来了?”

少年算不上多帅气,十七八岁的年轻,棕色的粗布麻衣,袖子挽着,露出一截白净的手臂,脚下也是再普通不过的草鞋。眼眸明亮亮的,笑起来会弯成好看的月牙形状,独显出他与众不同的干净爽朗的气质。

“乱说什么呢。”薇薇安窘迫地离开少年的胸膛,心里像是有小鹿乱撞。 “还说我呢,究竟是什么天财地宝让你一整天都耗费在山上。”

“时间是用的久了些。”晃晃手中的竹篓,“捉到了不少击鼓鸟,也算不错了。”击鼓鸟味道鲜美,是煮汤的上等食材,格外滋补,只是精灵古怪的击鼓鸟身形小巧灵活,生活在树木茂盛的地方,绿色的羽毛将它隐匿起来,稍不留神就会失去寻找的线索。

“为这几个小东西在山上迷路了?”薇薇安看也不看,不咸不淡地说。

“你又知道了!”少年打个哈哈,就往家里走。“我抓到六七只击鼓鸟呢,你带点回去。不然你阿妈又说我一无是处了。”话说的无奈,可眼里一点失落的神色也不见。

薇薇安笑起来:“就算我带些回去,你也不会被我阿妈称道的。今天家里来了几个客人,可厉害了。单单只是过路费就有一头野猪,一只狍子,三只山鸡呢!”

少年没有丝毫倾羡之色,仍配合夸张地惊叹一声,随后又毫不客气地评价道:“一群傻子。”

“路可!”

这少年自然是林淮。

在大陆上闯荡了几年,防不胜防的精神力攻击,妙手回春的医术让他彻底红了一把。

只是,克莱德虽让被紫鳞果调养过,在空间也住了不少时间,但最终不能阻止时光的冲刷。林淮不忍心让辛苦一辈子的老人家孤单的住在空间里,便挑了个山明水秀的地方落户。闲来无事,也和村上的老人一同谈天说地,钓鱼散心。

但他终究不是属于这里,不可能长住,总是要离开的。

克莱德听到外面的呼喊声,出门便见到庭院里两人并肩走来,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修长,像是紧紧贴在一起的剪花。不由笑道:“薇薇安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