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顾婆子和歪嘴婆子这厢的骂战，骂过了初级阶段，如今正上演全武行。顾婆子将歪嘴婆子按到在地，拎着破鞋朝她脸上打，边打边骂道：“叫你个败门子说摆。说摆个球。俺让你再说摆，就你个败门子长个嘴是吧？让你说俺家小闺女，看我不打死你。”
众人去拉，也没将两人分开，担心出事儿，有的在顾家门口喊顾二成，有人跑庄中央去叫歪嘴家的人。正闹哄哄的，柳大平捡了土坷垃，拿起来砸在顾婆子的右耳朵上方。虽说柳大平力道小，可那土坷垃是不规则、棱角的，砸得顾婆子一阵耳鸣。顾婆子捂着脑袋瞪了柳大平一眼，柳大平忙扔掉土坷垃往家门口跑。歪嘴婆子得了空隙，抓住顾婆子的裤腰带，将她撂倒，抓起顾婆子的破鞋就招呼起顾婆子的脸。
这时小粉从院子里出来，瞧见顾婆子和歪嘴婆子正抱成一团，滚在地上。看笑话的老少爷们，端碗的端碗，抱胳膊的抱胳膊，个个带笑，人人起哄。她气得银牙一咬，回身进院子寻了根拇指粗的木棍。再出来，她使劲儿在顾家的破门框上敲了敲，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才冷冷笑道：“老少爷们都吃饭哩啊？这免费的戏好看是吧？”
有人讪笑，有人嘟囔道“一个出门子闺女，回娘家鬼摆啥，该干啥不干啥去”，也有人道“这下有热闹看了，我将将见人去歪嘴家叫人了”，还有人道“俺刚从南边过来，看见白英刚回家，指不定也要来”，更有人火上浇油道“那叫良材也寻来”……看热闹的人群一阵窃窃私语、低声嬉笑，皆等着看笑话。
小粉当作没听到别人的切切察察，快步走到顾婆子和歪嘴婆子身边。她正要动手拉开两人，一时没注意被柳大平突然扔过来的土坷垃砸住了脚。小粉痛得直跳脚，抡起木棍敲在柳大平的屁股上。柳大平边哭边骂，捡起土坷垃又要扔小粉。
小粉指着歪嘴婆子，瞪着柳大平道：“你再扔，我就打你奶奶，打哭她。”
柳大平看了一眼“嗷嗷”叫的歪嘴婆子，又看了小粉一眼，拿着土坷垃，站在原地哭嚎起来。
看笑话的人中，立马有人跳出来指点小粉道：“你一个出门子闺女，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啥。丢份子不丢份子。”
有人附和道：“就是，你八李湾的媳妇儿搁俺狼坡贴（厉害）啥？”
“就说哩，赶紧拉了你嫂子家的一杠子回家，别搁咱狼坡丢人。”
“逃荒逃到俺狼坡，还来欺负俺狼坡的人。这老顾家还真是个能摆人。”
……
众人叽里呱啦将顾婆子、小粉说了一遍。小粉柳眉倒竖，瞪着眼睛，卡着腰，凶狠地道：“谁他娘滴跟俺嘀咕，呸，有本事滴，咱明着来。搁底下嘀咕嘀咕算个啥子？咋个滴，一个个都是鳖孙生滴不成，咋个不说话了。娘腿，咱狼坡的名声就是叫你们这些个媳妇婆子给捣鼓坏滴，谁家看打架不拉人，还纵着滴。”小粉边骂边敲了敲歪嘴婆子的手，瞪了她一眼，拉开顾婆子和歪嘴婆子。
待顾婆子和歪嘴婆子，衣衫凌乱地站起来，小粉看着顾婆子道：“大娘，今个儿都闹到这个份上了，就这么收场，也是叫人白看笑话，白说嘴。今个二月二，这正晌午头，龙王爷还没回家。咱们搁龙王爷跟前摆摆理，也让老少爷们听个清楚，看谁家欺负谁家。”
听了小粉的话，顾婆子吐了一口吐沫，扎紧裤腰带，理了理头发，咳嗽着发誓道：“好，今个儿俺当着龙王的面，在老少爷们跟前摆摆理。俺要是说一句假话，天打雷劈，五雷轰顶，黄土不埋人，不得好死。”
小粉听了顾婆子的话，扭头看着歪嘴婆子，冷脸冷声地道：“歪嘴婶子，今个儿咱们就摆摆这理。你老人家也别觉得自家孙女受了委屈。俺也当着大伙和龙王的面儿发誓，俺要是说了瞎话，叫俺也不得好死。”
歪嘴婆子如今想走了，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觉得下不了台。她低眉顺眼的，歪着嘴吭吭哧哧，就是不肯发誓。
小粉看她不发誓，便冷笑着激将歪嘴婆子，道：“咋啦，歪嘴婶子，你咋个不发誓？你要是觉得自己输理了，就跟俺顾大娘赔个礼道个歉。”小粉说着又望向顾婆子道，“顾大娘，这样中不？咱们可不像某些人，更狗似的，得理不饶人。”
歪嘴婆子本来想走的，如今听小粉这么说，她顿时火冒三丈，两张薄唇习惯性的往西边一歪，拍大腿骂道：“关你个**啥事儿？你插什么脚？搁哪里都显摆到你了。你算哪个？凭啥说……凭啥叫俺发誓？俺不发。俺又没说错，凭啥赔礼道歉？”
“你不发誓，就别想走。”小粉恶狠狠地回嘴道，“凭啥？就凭你说俺儿子打你孙女了？你哪个眼睛看到了？”
“俺两个眼睛都看到了。”歪嘴婆子拧巴个脑袋，一蹦三尺高地回嘴道，“俺看得真真地，就你儿子和大牙子打哩。你看看叫俺孙女的脸抓地全是疤瘌。咋，想赖掉？谁不知道你何小粉是个贴（厉害）滴，没理还呛三分。”
小粉拿着棍指着歪嘴婆子，怒极反笑道：“俺没理呛三分？俺都赌咒发誓了，俺咋个没理呛三分了？你看得真真地，是俺儿子和大牙子打了你孙女，你就给赌咒发誓？咋滴，你不敢了吧？怪不得你孙女是个嘴子精，都是跟你学的。真是有啥老滴，就有啥小滴。”
“你玛丽隔壁，你算那个葱那个蒜啊？要你管个吊毛。”歪嘴婆子冷哼道，“有本事你就拿李四学发誓，你赌咒让李四学跑车时被撞死。再不济，你就拿你儿子发誓，赌咒让你儿子得怪病，全身溃脓，无药可救而死。咋滴，你敢不敢？不敢就别在这里咩啦。该滚回你八李湾滚回你八李湾去。”
小粉气得直跳脚，拎起木棍就要夯歪嘴婆子。顾婆子拉小粉一把，推搡她道：“小粉，你回家，别和这贱货一般见识。她就是个猪油蒙了心滴。跟这人一般见识丢份子。你回去，俺搁这就行了。”
小粉跺了跺脚道：“大娘，不行。她骂俺大靖了，俺不能饶了她。”
顾婆子瞪了她一眼道：“你个出门子闺女，跟她一个贱货赌咒发誓干啥，不好看。赶紧回家，你大娘我是个皮糙肉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俺不怕她。她不是要赌咒发誓嘛，俺来就是成了，不连累你。赶紧得，你回去看看，俺那半吊子媳妇儿不知道又干啥上吊的事儿哩。”
小粉还要别梗，顾婆子猛地将她拉回院子。歪嘴婆子自以为得了道理，立马张狂地叫骂起来：“你个骚包，有本事你别走，你跟俺站住，你不是要说摆道理嘛？老娘奉陪。”
顾婆子将小粉推到院子里，大门一关，脱了破鞋坐在门口，拍着地道：“歪嘴家的，你也别逞能。你不是要说摆嘛，咱就说摆说摆。俺今个就拿俺刚生的大孙女跟你将前前后后的恩怨，在老少爷们面前一并了啦。俺菜叶发誓，俺要是说一句假话，天打雷劈俺小闺女，叫俺大牙子出门给车撞死。”被关在院子里的小粉，不停地拍门，顾婆子就是不理会，瞪着歪嘴婆子道，“你也发誓，就以大平发誓。咱们好好说道说道，看谁家欺负谁家了。”
听了这话，歪嘴婆子彻底没了气焰，弯腰穿上破鞋，嘴里骂骂咧咧就是不发誓。顾婆子也不理摆她，拍着破鞋，坐在门槛上，哭着骂着道：“俺老顾家从黄河沿上逃荒逃到这里来的，得老少爷们看得起，在这里扎了根。俺老顾家也不是个不讲理的赖种货。你们不知道这歪嘴家的为啥欺负俺，俺心里跟点灯似的。
不就是河套那地吗？三四年头里，俺老头子在河套开了荒，俺那地壮实。歪嘴家的看中俺那地了，要那白庄后头的坑外沿的地跟俺换，俺没换，偷了俺一担子麦，俺骂了两句，你就纵着你家为财拿刀砍俺老头子。娘个脚，要不是你儿子跺了俺老头子一脚，俺老头子能那么早死？
说摆到底，你就是不能看见俺家地比你家地好。不能看见你有财家的对俺们好。看见有财家的跟俺们说话，你就丢脸子。咋个啦，俺又不吃不喝你家滴，你丢个啥子脸子？”
歪嘴婆子抹了一把嘴，吭吭哧哧的嘴歪向西边，回骂道：“谁家跺你老头子了，你咋不说你那个死儿子打了俺家为财。你咋不说你家盖房子搭了俺大儿子的墙头？你娘个脚，没见过你这样抠门的。你家吃了俺大孙女的红糖，俺大孙女吃你家一点包就巴巴说个不停。谁家没见过东西，稀罕你哩？老少爷们看看俺大孙女脸上的疤瘌了没？就是顾婆子纵着他孙子抓滴。”歪嘴婆子瞅了一眼四周，好似瞅见了良材家的大小子何大福，想着何小粉地霸道，就没敢提李大靖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