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兰琪看清楚塞菲莉雅·威莱克脸上的惊讶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失态了。那是少数能让她失态的名字之一，何况是骤然听闻。

她那一刻完全没有掩饰表情。

但按道理，一个出身于塔瑞亚联邦的孤儿、被一个流浪的非神属元素法师收养培养的孤儿法师，和诺非索王国的二公主、莱昂帝国的二皇子妃……能有什么关联？对前者来说，后者应该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就算是有一点惊讶，程度也肯定不会深。

可她那一瞬间的表情一定十分震撼，放在别人的眼里，觉得奇怪也就正常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患……

兰琪想。

沉默的收敛了表情，却也知道现在怎么解释都不对了。干脆什么都不提，只是平淡的说，“那对传说中法兰修尔大陆最幸福的夫妇吗？”

威莱克小姐也收敛了自己名为“奇怪”的表情，“是啊，后天就到了。这些天我们都很忙。渔场里面也被要求，抽调了一批法师对港口和银沙滩进行清理和整顿，希望能去除鱼腥味，给他们一个好印象。”

兰琪于是想起了布鲁克法师的话。他好像确实是说过，有一批法师被抽调了。现在看来这是实情——水系法师，没错，那是打扫的好手啊……

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现在已经不在渔场工作了。哪怕第一时间错过了莱思莉要来的消息吧，她后天到，她混在人群中去看上一眼也就是了。就和现在不想被利奥波特认出来一样，她同样也不想现在和莱思莉相认。

尽管她真的有很多话想要问她。

问她，当初他们三个人那么要好，但她拼死才逃出了原本该是祖国的地方，卡蒂斯为了掩护她而死。她是王室的公主，对这件事情是怎么看的？又怎么会在这些年，被人传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成了大陆模范夫妻之一？

这些问题在她的心里藏了很久。

只是以前一直都不觉得会见到，所以也就惯性无视了。现在又直接冒了出来。

兰琪心绪繁乱，就不愿意搭话，明知道不礼貌，却只是静静的看着威莱克小姐，等她把话说完。

她不答话，威莱克小姐就有点尴尬。但没有其他人来救场——哪怕那个和兰琪有一月之约的戴纳以及牵挂自己弟子的巴泽尔。戴纳只是在远处看着，身边还围着几个人，而巴泽尔则明显摆出了等他们的谈话说完的姿态，只在远处站着。

于是威莱克小姐只好继续说了下去。

“圣战应该就在这一两年了——好吧，我知道这话他们已经说了好几年，不过这次应该是认真的。”她貌似轻松地说，看来想要活跃气氛。

兰琪虽然已经收敛了那种震惊的表情，但她看来依然不愉快，一点都不愉快。

这话也没有让她变得愉快。

对信徒来说，所谓的圣战就是兰琪认知中的“信仰战争”，由负能量临界导致、也由光明黑暗的绝对分化导致。这战争虽然和非神属关系不大，却是兰琪的痛脚，不是能拿来玩笑的话题。她现在不再是以前的身份，所以不能光明正大的发作，但嘴角也是一丝笑纹都没有。

“……总之，二皇子和二皇子妃是代表莱昂的皇室和诺非索的王室来巡视莱昂和诺非索驻军的，鼓励士气吧！坐着船来。我们安特卫普城的位置特殊，算是‘西腰’，是他们的第一站。还有之前你看到的利奥波特大师，前几年他就已经在东边走了一圈，这次也是来检查各城的魔导炮的。围绕他们的行程，会有一系列的活动。”

兰琪不想说话，但她确实想要多听一些。

想也知道，这件事情在这几天一定是被热议的。但她偏偏在外面住着、宿营。所以错过了很多。官方发布的信息，在中央广场的公告板也不知道更新了多少。而晶幕里面放映的、宣布的，一般更是不会重复第二遍。

她只身一人——就算是加上小凯撒好了——想要重新聚拢情报，确定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也是做不到的。至少找不到确切的，只能去听别人说。

“……因为二皇子妃是一个非常喜欢魔法的人。所以诺非索在塔瑞亚的评议会议员和驻军做了一个决定，就是为了她在民间召集一个临时法师团，专门招收在塔瑞亚自学成才的异……非神属法师。这个法师团可以自己去报名——但那必须要有七级，也可以由战斗决定。为了展示武勇，在他们来了以后，会有一个挑战赛。只要在那个挑战赛里取得了一定的名次就能成为那法师团的一员。在二皇子妃回程以后，法师团所有的法师都可以被介绍去诺非索学习。我认为，这不管是对班克罗弗特这样的同学来说，还是你来说，这都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你们可能还不知道……”

因为兰琪的态度，威莱克小姐干脆一口气说完了。她是很诚恳的，甚至还用了“非神属”这个神属一般绝对不会说的词汇来表示自己的真诚。

但兰琪的表现再次出乎她的预料。

——蓝发少女法师的双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兰琪从来没刻意去追寻什么，她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天赋。但现在这种天赋已经不重要了，事情自动完全串联。

——还要多亏之前利奥波特那些听来怎么都觉得不对劲的话！

半年前开设的非神属课程；

安特卫普学院对非神属超出寻常的排斥；

诺非索在塔瑞亚联邦派驻的评议员的决定；

利奥波特和莱思莉先后的到访……

还有那个尚且是“传说”中的挑战赛。

——要说这其中没有一个巨大的局，兰琪说什么也不相信！

而且……

这位威莱克小姐她的善意和热诚，实在是令人有些莫名，她也想不到原因。哪怕她入了那个临时法师团，以后去诺非索学习——好吧，得承认这是事实。哪怕是塔瑞亚那个号称正宗的瑟希学院的教学条件也不可能比得上诺非索。那里至少有大量的能量阵列、规则网和古精灵语魔法方面的资料，是不可能送到塔瑞亚来的。

可这对威莱克小姐有什么好处啊？

她也没落魄到需要人爱心大发来同情的地步吧？

“我之前是不知道这个。”兰琪坦承，“所以要多谢你特意提醒——但你为什么要特意告诉我这些呢？”

这下威莱克小姐看来有些尴尬了。但她蓝色的眼睛依然直视着兰琪，“首先这是我的歉意。其次，我不告诉你这些，你们也迟早都会知道。从事情的正式公布到报名截止不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所以这不算什么大忙……彻丽同样希望在那场比赛上再次挑战你。我想你不会惧怕这个。而有这个期待的话，她也不会做别的。说真的，在这个关卡，如果有迫害异教徒的事情出现，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彻丽性格鲁莽了些，不大会在意这个——所以我其实也是帮她。”

兰琪又看了一会儿威莱克小姐。

她的眼神没有躲闪，所以兰琪分明觉得还有些别的。不过那似乎并不重要，所以兰琪也就没有太在乎。她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威莱克小姐就稍微有那么一点儿狼狈的走了。

哪怕觉得奇怪，但兰琪还是挺感谢威莱克小姐说的那个消息的。并且在事后对自己的态度有些抱歉。

她甚至没有再和巴泽尔说正式要走班克的事情了。这一天在离开了安特卫普学院以后，就心绪不宁的到中央广场上去逛了一圈。

这里对很多闲人来说是散心和消磨时间的好地方，所以果然有不少人在热情讨论莱思莉的事情。

莱昂的二皇子多明尼克为了诺非索的二公主立下了永生誓约，使得莱思莉成为了无数人羡慕的对象——可不只是女人。

和兰琪记忆中最开始的那颗星球不同，安塔瑞斯世界的人们对“政治联姻”这码事还并不敏感。所以这份羡慕或者嫉妒之情就格外真切、格外强烈。

事实上，在通讯发达、网络上能够找到一堆政治评论的世界里面，这一类王子佳人的童话，也依然会有很多人羡慕的。

“不离不弃、生死相付、荣辱与共……若违此誓，神人共弃。”

——那是多么美丽的言语！何况作为向神起誓的誓约，还带着真切的魔力。

于是对这对佳人的讨论，盖掉了太多的东西。比如说那个临时法师团，还有挑战赛什么的。后者还有寥寥数人谈论，前者却是无人问津。

就连公告板上也没有相关的内容。最后，兰琪找到了诺非索的驻军附近，才找到了相关事宜的通告——那种地方本来她是从来不靠近的。

所以兰琪知道，如果威莱克小姐不说，那她恐怕会错过这件事。不说别的，至少后天莱思莉来的时候，她会错过。

如果错过了那个欢迎仪式，想要看到莱思莉，只怕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而且，那个挑战赛和临时法师团，兰琪脸色不愉的在广场上转了两圈以后，就已经决定参加了。为此她必须要记下相关条款。虽然她没有再去诺非索学习的必要。甚至她觉得，有自己的教导，连班克都没有这个必要……

但哪怕不能相认，不能问出口。她也想看看，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

去看看莱思莉。

是不是在那个听起来就美丽的誓言和无数人的赞美祝福中，已经忘记了过去。

忘记了卡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