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 月播黄尘 第九章 回到家乡(1)
作者:qinhe0911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686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 (请记住小说网的网址)中午时分,班车在葫芦河队的路边停了下来,华欣疲惫地从车上搬下铺盖卷和一大提包书。此时正是社员们吃午饭睡午觉的时间,四周很寂静。远离了城镇和学校喧嚣,华欣一下班车,就觉着耳根子“轰”得一下静了下来,是那种山区和城镇判若两个世界的山区特有的“静”。

头顶的阳光火辣辣的。没有一丝风,空气像凝固了一般。马路上的柏油蒸腾起浓浓的怪味,熏得人晕眩。

华强在稻田里拔稗草,看见弟弟下了车,没顾上在水渠里洗一下腿上的淤泥就急匆匆地奔了过来。华强黝黑的脸膛上滚着汗珠,褂子脖领周围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华强摘下破草帽给弟弟戴上,用褂子角抹一把脸,咧着嘴对弟弟憨笑:“石墩,你总算把高考考毕了,考得咋样……大热的天你脸色咋这么白,是不是晕车?”

“是有点晕车……”华欣低下头,不想多说什么。

“饿了吧?赶快回家……”华强背起铺盖卷,提着提包就在前边走。华欣急忙说,哥,让我拿提包吧。华强说,书挺沉的,你哪拿得动?

华强性格内向,用队上人的话说是属于三棒子打不出响屁的人,今天从大马路到回家的小路上却喋喋不休:“今天早晨,娘就说咱家窑背上的麻雀叫得比平时欢,估摸着你今天要回来,我就一边在稻田拔稗草一边等着接你……今年伏里天旱得很,一个多月都没下雨,青玉米杆都卷了叶子。爸爸在自留地种的小瓜——还是”北京梨瓜“,比往年甜多了,就是天太旱长得慢,要浇水,太费工……”

华强说:“春上逮了喜林家的”黑克朗“猪娃——是喜林从甘省买回来的新品种,嘴短、毛光、腰长,肯吃得很。队上年轻人都说喜林啬得是铁公鸡一毛不拔,这次把猪娃给咱家时没要钱:喜林说和你在小学同过学,你考上大学”过事“(置办酒席)时能吃上他买的猪娃就心里高兴。这下队上人再没人说他啬皮了。才短短几个月,”黑克朗“猪现在都能杀一百几十斤了,你猜咋回事?娘一动青草就犯风湿病,还哼叽着打猪草……刚煮的热猪食要放到树下晾凉才喂,跟喂小娃一样:爸爸一次偷偷地给猪喂玉米让娘看见了……要不是赶着等你考完学”过事“能杀个大肥猪,娘不骂死爸爸才怪咧——谁家舍得给猪喂粮食?”

华强又说,石墩你这次报考的自愿肯定是学医的大学吧?娘说你学了医,就能治好她的类风湿病了:学医最符合咱们葫芦河川人的心意了,社会再变医生的心一般都不坏,医生治伤救人也是给后代积德咧……康晓河爷爷去世都三年了,但是现在全川道人提起来康先生来谁不念他的好?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吗。嘿,我现在到街上跟会,好多人都知道我有个能考大学的弟弟,光荣得很……

华强走在前边兴致勃勃地说着话,全然没有注意到走在后面的弟弟的表情。

到了桥头涵洞的水渠边,华强把行李放到草地上,准备洗一把脸,再把腿上的泥洗一洗:“石墩,你也洗一把脸……这熊天热得很!”一回头,华强这才发现破草帽下弟弟廋俏、苍白的脸上扑簌簌的泪水流了下来。

华欣蹲在水渠边,捧了一捧水浇在脸上,哽咽着:“哥,我对不住家里人,我没有考好,这次肯定是考不上学了……我现在怕回去见娘……”

华强洗脸的双手僵直在脸上都忘记了移开,惊讶地问:“怎么会呢?你在全地区最好的学校最好的班……给家里的信中不是说成绩到了班上的前几名了吗?咋到县城就……”

“哥你不要刨根问底了……反正有原因我不想说……你要相信弟弟尽了力……”华欣泣不成声,捂着脸,肩膀抽搐着。

顿了顿,华强凝望着水渠的流水对弟弟:“不想说就不说了。哥哥相信你在学校肯定没有贪耍……明年再补习,只要能学进去,哥哥我再苦再累也供你念书念到底!”

从小到大,哥哥都是那么善解弟弟。华欣狠劲将渠水浇在脸上,但怎么也洗不去泪。脸上的泪水滴下来和渠水融在了一起,静静地向着前方的稻田流去……

九(2)凄凄凉凉35

华欣一进家门,就匍匐在炕席上,崩溃地哭泣。母亲摸着他的后脑勺焦急地追问:“咋了吗?是一门课没考好,还是几门没考好?”

华欣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都考砸了……晕了,晕考了……再问我就去跳河!”

一个“晕”字堵住了母亲所有的埋怨,她拍着炕榄泪水涟涟:“儿呀,是娘生你的时候你脑袋受了症——不是都好了吗,怎么又犯晕了……是娘的错呀,娘什么都不问了还不行吗?!”

平时华欣放假回家,一进家门,全家人都会很高兴,爱吵架的父母也都尽量互相迁就着。晚饭间,父亲拿出纺锤状的白瓷酒壶,给华欣和华强一人倒上一盅,然后就把酒壶握在手里不丢了,一盅接一盅地喝得“吱溜”响。母亲在一旁依然会唠叨父亲几句,儿子一回来你就把酒瘾过美了,喝死你!母亲并说木墩石墩你俩可不要学你爸爸这个酒鬼。华欣赶紧就在父、母亲间打圆场,我爸晚上少喝点能解解乏,娘你上学时肯定知道唐代大文豪李白斗酒诗百篇……母亲就自豪地说这点知识还用儿子来教?“石墩你就会给你爸爸这个”老害“喝酒打马虎眼!”——此时母亲一边说一边咯咯地笑,眼眶里幸福的泪花就打着颤。父亲嗜酒如命,母亲就骂他是“老害”。

华欣这次高考完回来,家里气氛却很沉闷,像遭了大难一般。母亲脸上挂满愁容,凄凄凉凉,蜡黄得像一张裱纸。父亲的脸上凝固着无尽的沧桑,眼神空洞洞的。父亲把放在饭桌上的酒壶一滴没动的倒回了酒瓶,叹一口气说,猪就不杀了吧?

母亲就恼汹汹地对父亲:杀你个头,过几天把猪拉到集上卖了,留着钱让石墩再去补习……

华欣痛苦地蜷缩在被子里,饭也不吃了。华欣觉着实在对不住含辛茹苦供他上学的家人,但是除了“晕考”这个理由,他也没办法再解释什么——说受流氓欺负了,必然就要说到和夏春雨的“恋爱”事情、高考间发烧……而这些情况都是坚决不能说呀!说出来只会适得其反,除了增添家里人的悲苦、伤心和担忧,又能起到别的什么益处呢?!他对家里人隐瞒真相,也是大伯的意思。高考估分后,华欣在县城关邮电所用摇把子电话,泣不成声地向大伯说出了高考失败的原委。电话哪头,饱经风霜的大伯平静地劝慰他的“小欣欣”想开些: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回到家后家里人再怎么埋怨都要耐着性子忍受!

在外遭了罪,心里的苦衷竟然不能向母亲倾诉,华欣憋屈得心里像有大石头压着。

华欣感觉自己被汹涌而来地黑暗湮没,像一个溺水的人,几近窒息,连喊救命的劲都没了。

华欣又坐在了考场里,每道题答到一半时就就进行不下去了……任凭怎么揪头发也无济于事……突然考场的灯熄了地陷了,他向黑暗的深渊跌了下去,无法挣扎,喊不出声……

他从噩梦中惊醒过来,额头、脊背满是粘湿的冷汗——这是第二天的半下午。门半开着,一缕光亮悄悄地泄到土窑炕上,从华欣的指缝间露出,映射着他的眸子。

康晓河静静地站在炕边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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