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飞云山庄(上)
作者:青子寻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6254

燕千云与绍茵来到一个小镇上,这个小镇也不算太大,绍茵一向喜好人多,加上仙灵岛闷了好些天,如今看到如此热闹的地方,自然是兴奋异常,岛上的不快一冲而散。

她边走边不住的左右看看,每个摊位前面都会驻走观望几眼,兴致一浓,拿着货品看看又失望的放下,猛然见到卖古玉的,她兴奋地挣开燕千云跑了过去。

燕千云无奈的笑笑,想着她爱玩,便没有阻拦,摺扇敲敲掌心,略抿嘴角,侧头看到一位卖画的,他倒是极为感兴趣,走过去拿起几幅一一欣赏。

绍茵拿起来一件件的玉石又摇头放下,最后目光停在一块精致的白玉之上,那块玉雕刻似鸟状,外形美观,晶莹剔透,色泽匀称,她一时欢喜顺手拿了起来。

“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块是有名的透水白玉,质地细腻,雕工精致,最适合女子佩戴!”大街上人流穿梭,卖玉的小贩眼含期待,满脸堆笑的望着绍茵,他也是没有办法,如今乱世之秋,为了养家糊口,唯有摆设摊位出来叫卖。

绍茵抬头微一蹙眉,对着日光看了看,她也不知是否如卖玉说的那般好,只觉得雕工确实不错,问过价钱,却也不贵,可能因摆在街头的缘故,因而便宜些。她从腰间取出银子付给小贩,走过几步,再次捧在手里,仔细看了起来,发现状似一只雀鸟,煞为灵气逼真,她抿嘴轻轻一笑。

“卖糖葫芦!又香又甜的冰糖葫芦哟!”一位穿着布衣年约三十左右的小贩正扯破嗓子的叫喊,看到绍茵,他立马端起冰糖葫芦架子堆笑着追上前,道:“姑娘,要不要买串糖葫芦?很好吃的!”

绍茵立刻转了注意力,绕着糖葫芦架子,问道:“多少钱?”说着顺手去摘插在架子上的一串又红又长的糖葫芦,谁知胳膊被人猛拽了一下,手顿时抓了个空,回头却看到燕千云站在身后,“燕大哥?”她一时玩的尽兴,竟然没有想起他,见他此刻突然站立面前,似有不悦,她歉意的笑笑。

那卖糖葫芦的小贩接着绍茵方才所问应道:“十文钱,姑娘,要不要买?”说着还伸手摘下两串,递于绍茵跟前,一脸的笑意。

她正要伸手接过小贩手里的糖葫芦,哪知被燕千云大力一拽,人便也随他匆匆离开大街。

“我的糖葫芦,燕大哥!”她空出的手臂深得老长,很不情愿就此离开,另一手被他紧紧抓着,燕千云头也未回。

来到人烟稀少的小巷,绍茵依旧一脸怒目,不停地叫喊,“干什么?放开我!”

前面背对她的燕千云嘴角逐渐浮出笑意,见她一手仍在挣脱,还狠狠的拍打抓着她的手,他忽然停了下来,手一松,任她挣开手臂,转过身,看着她使劲的揉着手腕,他一脸冷峻的瞅着她,“茵儿,你太爱玩了,如此明目张胆,会很危险!”

“哎呀!就为了这个原因呐,会有什么危险嘛?你师傅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不会这么快追来,怕什么?”她有些怨气,心里连连怪责燕千云太过杞人忧天。

燕千云拿着摺扇,一敲手掌,走上前,神情严峻,“我与师傅相处多年,熟知他的脾性,你坏他大事,我又弃他而去,他断不会就此罢休!”

绍茵听他如此说,便消了些怨气,抬头问道:“可你并没离开他,只是为了我,逼不得已才伤了他呀?”

“师傅定会以为我背叛于他!”燕千云目视前方,语气坚定,这些令他有些烦躁。

绍茵不禁觉得有些歉疚,想着一切皆因自己而起,方才的喜悦之情顿时一扫而光,瞧着燕千云依然望着前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她微微歪头侧向一边,情绪有些失落,原地顿了顿。突然不自觉的伸出一指对着面前晃了晃,似乎想起什么,拿出那块刚买的玉器,哑然一笑,“你看这个,燕大哥!我花十两银子买的,好看吗?”

燕千云看着突然捧到自己眼前状似雀鸟栩栩如生的透水白玉,嘴角一抿,双眉微蹙,猛然别过脸,冷色道:“茵儿,我们离岛匆忙,身上并无多少银两,你买下如此奢侈之物,不怕日后我们留宿街头吗?”语音停了停,没见绍茵答话,他继续正色道:“如若我不及时拉你离开,恐怕今晚我们便无露宿之所!”一展摺扇,轻轻摇了起来,却依旧一脸严峻之情。

绍茵激动之情被他几句冷言冷语浇落谷底,一时间顿感失望万分,默默地收回白玉,瞅着道:“那——大不了我再去当了它喽!”不舍的看着那透水白玉,鸟儿撅着嘴,睁大眼睛望着自己,她叹口气,转身就准备走出小巷当掉它,忽一想,感觉好像不对,班竹明明在船上留了很多银子呀!没道理几天就会用完呀?她有些狐疑的回头,却看到燕千云已不知何时转过身来,正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还自在的摇着摺扇。

她狠狠一跺脚,“咦,我怎么这么笨呐!燕大哥,你故意戏弄我?哼!”

燕千云侧过身一昂头,依旧扇着扇子,朗声一笑,故作镇定道:“噢!姑娘要上当,在下又有何办法?”扇子再次轻扇一下,却不料被人一把夺过,手顿时空无一物,回身见到绍茵一脸怒目看着他。

“让你戏弄本姑娘,哼!”她失笑着拿起摺扇,低头言道:“此物没收,以作补偿!嘻嘻……”说完就转身跑开了。

身后燕千云盯着她的背影,摇头笑笑,追了上去。

只听得一阵声音飘来:“别走远了,茵儿,我们去吃东西!”

“哼!你追得上再说!”

一阵悠扬清新悦耳的笛声划破宁静的夜晚自客栈一处房间传来,飘进每个角落,楼下掌柜的听的尽兴,眯起眼,手撑着脸部,靠在柜台上摇头晃脑的似睡非睡。

一位身着淡蓝色襕袍的男子手里持着竹笛正抿嘴吹奏,房间的门敞开着,他温文尔雅的站在门口,神情专注。一曲终了,他回过身,走回房里。

“你每晚一首乐曲,确实令人心情舒畅!”郑明飞一换方才坐在床边的姿势,走到桌边坐下,望着站在面前的绍轩,道:“这些日子以来多谢你的照顾,我伤势已有好转!”她叹口气,低头言道:“不知道爹怎么样了?”她沉思片刻又想起了逃出飞云山庄的那一幕:

“明飞,相公,你们快跑!”当她回头时,只见到从小相依为命的母亲脖子出现了一道裂痕,血流如注,心痛、心伤接踵而来。

“夫人!”

“娘!”

不知不觉眼泪滑落脸庞,“娘!”明飞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眼神黯淡,盯着桌面。

绍轩笛子轻握手里,看了眼她,微微动了下嘴角,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有慢慢地走上前,说道:“你娘被葬在后山!”看着明飞略微抬起头,泪眼婆娑瞅着自己,他不禁生出一份怜惜之情,眼神闪烁一下,低头道:“那里四面环山!”绍轩坐下后,深叹口气,眼睛有意瞥了眼她,似乎考虑良久,才道:“而且刘延廷常去看她!”

“卑鄙小人,我恨不能亲手杀死他!”明飞狠狠一遁桌子,哟的站起来,满脸怨气,继而又回头望眼绍轩问道:“你去看过我娘?”想来若非亲自去过后山,他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绍轩略微点点头,道:“你疗伤这段时间,我没事的时候都会去祭拜一番,为她吹奏一曲,聊表哀思,毕竟我们有婚约在身,我有责任代你去看她!”

“谢谢!过两天我想亲自去拜拜娘!”或许是受绍轩言语触动,此刻她心情稍微平复一些,衣袖拂过擦擦眼泪,再次坐了下来。

飞云山庄高高的银灰院墙上,碧绿色的瓦在夕阳下闪动着翡翠般的光。

刘延廷站在院落中央,一抚短须,侧身凝视后方,道:“他还没有说吗?”

身后站着一位约莫三十七八左右男子,看他装束却不似家仆打扮,一身淡黄色衣衫,镶有各色奇珍花纹,两肩带有圆形护肩;再看五官,眉眼细小,鼻子塌陷,嘴角有些歪斜,头发倒是整齐有素的盘至头顶,一部分垂落后颈。听的庄主唤他,立刻低头抱剑,声音铿锵有力:“庄主,郑松昭因为夫人的死,心灰意冷,无论怎么问他,他均不作答,如今好似活死人一般,依属下看唯有捉住那个丫头,逼他交出飞云剑谱方为上策!”说话间他慢慢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刘延廷。

飞云庄主叹气道:“你离庄多日,有所不知,那晚之后,据说明飞那死丫头被一年轻人所救,这两个月来,派人多次打探,均不见她的踪迹,她一女子,无亲无故,又从未离开山庄半步,会躲哪儿去呢?”他回身再一摸须陷入沉思。

身后男子上前两步,略一深思,道:“我们何不转移目标,找寻那个年轻人,指不定他们就在一起!”

“可惜那次月夜暗淡,年轻人武艺超群,庄里的弟子惊吓过后,无人描绘的出他的相貌!”刘延廷摇头叹息,猛然想起什么,扭头对着男子道:“对了,伯麟,你此去玄天门,有何消息?怎么又去而复返?”

“是这样的,有消息传来说天名剑可能在华山,大门主本打算先行去往华山,没想到中途走漏风声,可能月明教会是一大阻碍,事情有变,大门主决定等二门主一同商讨再做决定,属下担心庄里有事,就先回来了!”伯麟毕恭毕敬,再次躬腰施过一礼,依旧看不出面部表情,与他平日一样。

刘延廷点头,良久过后,抬头却看到子楚和芳华难得友好的走在一起,各执一柄长剑,行色匆匆,似要出门,不禁叫道:“子楚,芳华!”

听到父亲呼唤,刘芳华对着大哥小声嘟囔:“遭了,被爹发现了,怎么办?”

刘子楚一掩嘴,侧头对着妹妹小声道:“装作若无其事,没事的!”

两人轻声细语,半天才回过身,冲着刘延廷挤出一丝笑容,怯声道:“爹!”

刘延廷见他们方才窃窃私语,行踪又这般神秘,好像怕自己知道什么事情,于是板起面孔正色道:“你们二人素有隔阂,这会并辔而行,准备去往何处?”

刘子楚见妹妹缄默不语,无奈之下,他勉强笑笑,道:“啊!爹,其实我跟妹妹呢,平常也没什么,自从二娘去世后,我们心有不安,想来一直没有祭拜过她,所以打算一同去她坟前上柱香,毕竟我们相处多年嘛!爹你说是吗?”

刘延廷点头踱过几下方步,一捋胡须,厉声道:“出去不要到处惹是生非,有失身份,知道吗?”

“是,爹!”两人齐声答道,然后转过身眼神会合,一阵偷笑过后,急忙离去。

飞云山庄密牢之内,关着一位头发斑白的男子,只见他一身污秽,衣衫褴褛,眼神黯淡无光,手脚被粗重的铁链锁住,还好铁链够长,此刻他半躺着身子,靠着内墙,昔日的风范全无,二十载,也不见磨灭他的斗志,怎料那晚看到爱妻惨死,此后便觉生无可恋,每日浑浑噩噩,后来竟然满头银丝,俨然一位六十有余的老者,一根根铁柱将他与世隔绝,什么师恩,什么飞云剑谱,如今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他不禁感念上苍,在他离世之际,女儿可以逃出生天。

密牢终日昏暗,安静异常,突然“哗!”一声密室的铁门打开了,接着传来一阵闷地的脚步声,来人看着囚禁铁牢已经发际斑斑形似老者的男子,慢慢靠近,见他仍旧没有动过饭菜,对自己全然没看见一般,他微微压下心里的怒意,显露一丝冷冷的笑意,道:“师兄!你这又是何必呢?较劲这么多年,你不一样什么也没有得到,想想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哪里做的不好,为什么师傅偏偏将山庄传给你?我不服,可是看在你照顾我的份上,罢了,我离开了,成全你!可为什么上天总是眷顾你,连碧馨也一样,我救过她,对她那么好,就算我做尽坏事,甚至不惜杀死师傅,但是我对碧馨,我对她是真心的,为什么她偏偏喜欢你,为什么你要和我争?为什么你要抢走她?本来她可以很幸福的,弄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刘延廷情绪激昂,猛地回头抓住铁柱,冲着已经面如死灰的郑松昭怒吼,见他没有回话,他知道自己师兄一定被自己的话伤到了,他心里的弱点不就是碧馨吗?他冷眼瞧过落魄不堪的郑松昭,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位处处高过自己的师兄,他不禁嘴角轻蔑的一瞥,“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就算碧馨在世,你也配不上她,你赢不了我的!师兄!哈哈哈!你不交出飞云剑谱是吗?我有的是办法,碧馨以为放那个丫头身上就没事了?哼!告诉你们,我再也不会像当年那么笨,我倒要看看那个臭丫头能逃到哪儿去?哼哈哈哈哈!”

郑松昭只觉得天地暗淡,日月无光,他什么也不感兴趣,只想快点与妻子相伴,朦胧间眼前好像浮现出她的样子,她还像当年那么动人,对着他笑。

“哎呀!大哥,你走快点行不行?”刘芳华转身对着身后的刘子楚喊道,两人急急的来到后山,却没想到大哥那么没用,没走几步就直喊累,看来也怪不得自己对他不尊敬了,谁让他连个女子都不如呢,没一点男子气概,难怪连那个贱丫头也不喜欢他。

“行了行了!你也别走那么快,爹一时半会也发现不了,我们有的是时间!”刘子楚不紧不慢的答道,还张口打了个哈欠。

刘芳华一急,使劲一跺脚,“咦!被你气死了!”抓过刘子楚手腕,冲着前方走去,嘴里还不停地叨念:“还不赶紧趁着现在烧了那个女人的尸体,免得爹天天拜她,娘呀死的太不值了,都没见爹去看过她,娘就是被那个贱女人给气死的,就算她死了,我们也不能放过她!”

刘子楚被妹妹抓的行动甚感不便,于是嘴里一直喊着:“我答应你,你先放了我再说!”

“不行!就要到了,忍会吧!”

眼看妹妹头也不回的只往前走,他也颇感无奈,只有一路跟着她去。可想到做那么缺德的事,实在有违男儿本色,他就打不起精神,想想那个女人平日待他不错,明飞那丫头他也很是喜欢,那个女人死的也算贞烈,刘子楚心里又想,真是应了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父亲喜欢那个女人,他喜欢那个丫头,可妹妹却极度讨厌她们,唉!虽然他娘因此郁郁寡欢,悲痛离世,可他就是有点同情那对母女,唉!有其父必有其子,他摇摇头。

一座墓碑跟前,绍轩上过香后,深深一拜,慢慢的站起来,双手捧着笛子两端横放嘴边后,嘴唇轻轻一抿,一首哀怨的曲子瞬间传来,回荡在整个飞云山庄后山。

长袍玉立,迎风而站,风带过音律传至赶来的刘子楚兄妹俩的耳朵。

“咦?怎么会有人呢?他是谁?”刘芳华疑惑不解,下意识的脱口问道。

刘子楚也甚觉纳闷,此人从未见过,难道有什么古怪?他拉过妹妹躲至一颗树后,按下她的肩膀,道:“先别打草惊蛇,看看再说!”

吹笛秋山风月清,谁家巧作断肠声。风飘律吕相和切,月傍关山几处明。胡骑中宵堪北走,武陵一曲想南征。故园杨柳今摇落,何得愁中曲尽生……

随风飘向何处落,唯见曲尽平湖深。

一曲终了,绍轩伸手作过一揖,看着墓碑上刻着的‘爱妻沈碧馨之墓’,道出一句:“郑世母,绍轩来迟一步,令你命丧黄泉,我不知道可以做什么,唯有每日来你坟前拜祭,你放心吧!明飞我会代为照顾的!”他稍作停留,转过身准备离去。

“你是谁?为何来此拜祭于她?你们什么关系?说!”刘子楚眼看形势不对,跳出身来,剑指绍轩。

绍轩笛子一震掌心,轻眼扫过刘氏兄妹,别嘴扭头,淡淡的言道:“匆匆过客,素闻夫人贞烈,一曲聊表哀思罢了!”一阵风轻轻的拂过长衫,他一转身,大步离去。

刘子楚对他的话似懂非懂,手挠挠后脑,楞了片刻,待到抬头,却看到绍轩已经距他百丈之远,想想应该上去问个清楚才是,突然发现不对,怎么半天了,平时嚣张跋扈的妹妹一句话也没有呀?他略一回身,却看到妹妹痴迷的对着前方的背影张望着,呆呆的。

他刚要叫她,却不料妹妹先开了口,“我们跟着他!他能拜祭郑明飞的娘,肯定有问题,走!”妹妹说完,就跟着那道蓝色身影而去。

刘子楚张着嘴巴,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一切,心中低语,“奇怪,明飞的娘你不管啦!那我来干什么?莫名其妙!”一甩衣袖,他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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