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章
作者:苏氏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384

一滴红烛泪滴在了木桌上,氤氲出一小团琥珀般透明。开 心 文 学 有人拿着木梳梳理着她的长发,长及脚踝的发丝多了一丝不真实的触感,婳儿猛地抬眸,看向年迈的阿嬷,惊吓道,“你是谁?”

“小姐,今日是你成婚的大喜日子,福婶定把你弄得漂漂亮亮的交给少爷!”那位上了年纪的阿嬷一脸和善,瞅着婳儿慈眉善目,略微发福的身材看着的确很有福气。

“少爷?”婳儿脑海里极快闪过一抹身影,还有些迷糊。

“可不就是舒大少爷,姑娘身上这件嫁衣也是少爷亲自选的,真是好眼光!瞧瞧,衬得肤色多水灵,楚小姐与大少爷那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舒大公子……待回过神来时,婳儿惊得差点把那胭脂咬了下去。

“小姐,松口,这上色的怎么能吃了,浓了就不好看了。”福婶吓了一跳,赶紧拽着胭脂另一端冲着婳儿紧张说道。

婳儿愣愣地瞪着对面的铜镜,任由福婶把那唇上的艳红抹去重新上色,呐呐开口问道,“舒……舒大哥?”

“我的小姐这花轿都到门口了,再不快些你的舒大哥该等急了。”福婶打趣她道,一边让替她上妆的两名丫鬟快了动作。

婳儿面上浮起一抹喜色,忽的安静了下来。环顾四周,入目皆是一片艳红如火之色,充满喜气。周边丫鬟仆从来往,打点着房里的东西,忙得不可开交。

福婶手里拿着一把锃亮的牛角梳替她一下一下地梳理着长发,一边梳一边还念念有词道:“一梳梳到尾;二梳我哋姑娘白发齐眉;

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

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

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

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

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

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身上如火如荼的红嫁衣,做工精细,极为娇媚。铜镜里的女子稍显木讷,微微一动,直直掐上自己的腿,是会疼的,却因为拧得紧,疼得流出了眼泪。

“小姐,这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福婶一惊,急急查看。

婳儿猛地摇头,却是高兴地连话都说不出来。这一幕太不真实了,就好像是梦境,自舒大哥将她从地痞流氓中救下,给她肉包子吃的时候,她就认定了。

一想到那人,心里蓦地悸动不已。

“吉时到!”门外喜婆扯着嗓子吼了一声,指使着丫鬟婆子动作快些,一块喜帕盖在了婳儿头上,隔绝了视线。

嫁衣上的银铃在日光下闪着银芒,和风一起发出破碎的轻响。

“新娘子酷啊火盆,如意又吉祥!”喜婆扶着她的手,尖声喊道。

跨过了火盆,喜婆忽然抽走了手,婳儿忽然觉得惊慌,一只大手牢牢握住了她,牵引着,一步一步走向喜堂。

“娘子,来二两肉~”一抹嬉笑声近在耳侧,那口吻是极其熟悉的。

婳儿倏地扯下了喜帕,瞪向一旁同样身着喜服的男子,怒道,“怎么是你?”

淮墨嘴角噙着抹笑反问道,“怎么不能是我?你是我娘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要想出墙也得先断了腿,要腿还是要他?”

倏地一指,一袭青衣蓦地出现在喜堂外,向来温润的笑此刻满是寒意,与那剑刃如出一辙的冰冷,“为什么,不是喜欢我么,为何要嫁给他?”

长剑离地,直直划向淮墨,婳儿脑海中忽的一片空白,身子比脑袋先做出了反应,挡在了二人中间。剑刃没入,殷红鲜血顺势汩汩而流,一声闷哼,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淮墨急急揽住,映入眼帘的是舒亦锦一脸的慌张。

众人楞在了原地,片刻过后一片混乱。

“娘子,不要死,我还没吃上肉!下次你抽我的时候我一定不躲,让你抽个够!快醒来,不要睡啊……”

“婳儿,婳儿……醒醒……”

婳儿努力想睁开眼,却透过一丝缝隙看着登徒子不断蹂躏着她的脸,喊着醒醒,害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觉得脸颊被不断扭曲……

“唔……库房苦我!”婳儿蓦地从床上坐起,脑袋猛地撞到了某物,那物体被撞后两步,一声闷哼。婳儿只觉得脑门一阵阵的抽疼,耳廓嗡嗡作响。“嘶……好痛!”

“唔……”

一阵风吹过,熄灭了烛火,房间里倏地陷入暗沉。屋外夜色正浓,婳儿一抹额上的薄汗视线对上了捂着下巴的肆,在一瞬间瞠圆了眸子。额头上传来的痛楚证明刚才那的确是梦境,而现在面对的这个……才是真实的。

肆眼疾手快猛地捂住了她的嘴,沉声道,“别出声。”

两人贴得极尽,婳儿却是魂飞,那张脸……在月色下极其清晰,与老爹入殓那日所见重叠,眸子里满是惊怒。一朵黑莲绽放在他锦袍左下,煞是妖冶。

肆见她半晌没有反应,稍稍松了手。婳儿猛地摸向腰间,那里已经空无一物,身上的衣裳被换,只是这衣裳的风格看着眼熟,倒像是……安落霜的,面上倏地划过一抹怨怒。

“碰你,我还不屑。”肆把玩着手里银色的软鞭,站在床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只是那抹笑意并未达眼底,反而莫名透着股森冷,“送你鞭子的人不过离开两月,你就有了新欢,登徒子登徒子唤得倒是亲热。”

婳儿一窒,睁大了眸子看他。

“你那一刀害我差点没了命,在床上躺了足足一月才恢复,你说我该怎么回报你呢?”肆缓缓靠近,几乎是挨着她说道,语调里杀机隐现。

显然,各路菩萨都没听到婳儿心底的乞求,眼前这朵黑莲不但认出了她,还恨极了她。

“呵呵……”婳儿干笑了两声,拿着枕头抵在了胸前,装傻充愣道,“这儿是哪儿,你是谁,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呃……脑袋好疼。这位壮士你下巴太过坚硬,我脑袋昏沉沉的,什么都记不得,你说我是不是撞失忆了?”

肆抽了抽嘴角,撤去了眼里的阴冷,唇角勾起一抹莞尔,“这点倒是跟她相像。”

“什么?”婳儿没听清,脱口问道。后者倏地冷下了脸,婳儿识时务地噤声。

肆再度靠近,婳儿一下缩到了床尾,神情满是戒备。脑海中浮现起昏迷前所听到的,沈兮瑶……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脸。

呐呐问道,“真的有那么像吗?”

肆有一瞬陷入回忆,双眼直视着婳儿酷似那人的眸子,语气一转,有了些微恼意。“不,你连和她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语毕倏地掐住了她的脖子,眸色里一片清冷。“你的存在,是多余的。”手上渐渐用力,婳儿惊恐地挣扎。

“住手。”伴随着门外碗碟碎裂的动静,一人急急吼道,一道掌风袭来,肆与来人交手。

婳儿一脱离桎梏,忙缩回了角落,抚着脖子看向打斗中的二人。只觉得那身着青衣的男子甚是熟悉,眸子一转,便认出是初入城时见过的人。长相平凡的一张脸,她却记得很牢,许是因为他那时的眼神,像极了某人。

那人轻易化解了肆的招式,只是一瞥,肆便放弃了缠斗,回头笑着瞅了一眼床尾的婳儿,抽身离去。

“烟雨江南五月天,远山泼墨水如蓝。秦淮两岸临池柳,袅袅依依挽画船。波似霰,醉红颜,棹摇慵影倚阑干。藕花深处田田叶,叶上初生并蒂莲……”

隔着老远,那曲调仍是传入耳中,婳儿竟听出了一丝悲切。沈兮瑶是谁,与肆又是什么关系?

“药打翻了,我重新去熬一壶。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摇一摇铃便会有人出现。”那人递给她一只精致小巧的铃铛,没有芯子,与那些暗铃异曲同工。

“你……是谁?”在他转身踏出房门前,婳儿问了出口。

青衣男子缓缓转过身,面上没有丝毫表情,视线落在她身上,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道,“安予,给予的予,是安太医的远方表亲。你还想知道什么?”

“……”婳儿默。

“近来府里不太平,若是想活着,还是乖乖待在床上就好。阡陌的毒我侥幸能解一次,却不能解第二次。”话落,看着她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深意。衣袂一闪,人已走出了屋子。

婳儿抚着胸口,一颗心仍是异动。她只是捡到一片叶子,香气熟悉,想起淮墨说过阡陌有毒,便在唐骏走后划破了指腹。后来果然如预想中一般,他们并没有将她转移,而是留在了安府。

至于为何没有取她性命,的确值得深思。

只是现在……婳儿轻轻晃了晃铃铛,一名黑衣瞎仆蓦地出现在房内,并没有丝毫惧意。因为那个给她铃铛的人不会伤她,而她也能确定他就是缚着面具的人,这些瞎仆的首领。只是却不能确认……

“我饿了,想吃云湘斋的杏仁酥,清风楼的桂花酿,西街老庙边上的鲜肉馄饨……好了,勉强这些能垫垫肚子了。”

瞎仆抽了抽嘴角,一言不发地闪身离去。

婳儿勾起唇角,登徒子,你可千万要撑着。

回廊外,一抹身影倚着柱子,手上酒瓶轻晃,顺势一甩,推向了走廊里出现的另一人。安予稳稳接住,滴酒不漏,默默收了起来。“你的伤未痊愈,忌酒。”

肆一愣,忽的笑出了声,“安予……哈哈。”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弧度,似是挑衅般说道,“你可真是虚伪。”

青衣男子面色一沉,攥着酒瓶的手一紧,却是没有动作。

“像沈兮瑶那么聪慧的一人怎么会生出那么蠢笨的女儿,傻傻相信你……”肆站起身,缓缓走到了他身旁。打了个酒嗝,凑近他耳边道,“舒大哥。”

安予敛眸,隐去所有情绪,再抬眸时,一片清冷神色。淡漠道,“你喝醉了,她是孤儿,与沈兮瑶无半点干系。”

“哈哈……自欺欺人的原来不止我一个。舒亦锦啊舒亦锦,宫里那位要是知道她的存在会怎么做呢?而你……又能瞒得了多久?”

肆大笑着走开,留下一脸阴翳的安予,手中的酒瓶倏地四分五裂,酒液流淌一地,混合着空气里的阡陌香,愈发浓郁,类似死亡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某位菇凉说……该上肉了,某苏也饿了许久……不如,就在近日开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