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惊变
作者:平原公子赵胜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5236

布雷克跟着诗人寒山一路穿过狭长的街道,一路谈谈说说,寒山博学多识,东西诸国,无所不知,和费加罗谈得格外投机,布雷克得知,此人原是一名落魄贵族,游学于神州四海,写诗成名后来到西境,当上了沃野镇的参谋,同时也是校尉大人的老师,就连西国都护——凌霄城长公主,都是他的记名弟子。

一行人在一座建筑门前停下,布雷克抬头一看,这居然是一家客栈(霜风叫做酒馆,神州叫做客栈),东方特sè的纱罩红灯高挂,大门上却是画着新月帝国的**舞女,大大的门牌上用霜风、新月、神州、浮屠四国语言写着“世界之巅”。

布雷克勒住战马低声问:“寒山先生,我是霜风特使,奉国王之命出使天朝神州,你为何不带我们去卫所驿站,却来这个旅馆酒店。”

“什么?”费加罗哈哈大笑:“这个小酒馆叫做‘世界之巅’”。

布雷克喝道:“别插嘴。”

寒山抖一抖奇怪的长袖,拱手说:“侯爵大人放心,沃野镇的卫所驿站破败不堪,十分寒碜,与客人尊贵的身份不符。这酒馆老板是我朋友,我已将二楼所有房间包下,诸位远来辛苦,原本该享受一下热水澡和壁炉的温暖。明rì一早,我带诸位上凌霄城见长公主。”

布雷克深知客栈是鱼龙混杂,最易生事的场所,但实在也熬不过十多天不洗澡的辛苦,即便他能忍受,女儿儿子能忍受,手下诸位骑士能忍受,第二辆马车中的人物也忍受不了,更何况,明rì还要面见长公主,这里已是西国脚下,比起流沙大漠、敌国范围,可是安全的多了。

眼下只好下马,寒山指挥卫所士兵安置好马匹和车辆,两位霜风王室守卫小心翼翼从后一辆马车中扶出一位裹着黑斗篷不见面目的人,恭恭敬敬簇拥着他走近,布雷克行了一礼,带头随着寒山走进客栈。费加罗、蓓卡和众人一拥而入。大厅原本歌笑不断,觥筹交错,一见这数十名带甲骑士闯入,立马都没了声音,酒客、歌女、弹者都转头看向门口。

愣了半响之后,大家又“轰然”一下继续吵闹,他们生在这帝国边境,每rì里异国他邦的人们来来往往,早就见怪不怪了。肥头大耳的客栈老板迎过来,点头哈腰大献殷勤:“诸位远方的客人,欢迎来到‘世界之巅’客栈。”

“别啰嗦,”寒山问:“刘掌柜,二楼的客房都留下了么。”

“留下了、留下了”,刘掌柜忙不迭地回答:“都遵照寒山先生吩咐,清除了闲杂人等,二楼现在连一只老鼠都找不出来。”

“嗯,现在快带侯爵大人和各位骑士大人去洗澡,然后整治两桌霜风口味的酒席。”寒山接着下令。

这酒馆的确是个好地方,后院居然还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高原温泉,蓓卡受客栈女仆指引,在一个女孩用的温泉小格子里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泡了泡因骑马而酸疼的双腿。感觉像飘飞的羽毛一样的轻盈。洗完澡,蓓卡换上了母亲为她早早准备的神州武士服,套上小号的硬皮甲,腰间悬挂起父亲送给她的匕首——“诛心”,感觉全身上下又轻快有暖和,她想起了早晨飞过的那只雪雕。当她见到费加罗的时候,不由得哈哈大笑,原来费加罗洗完澡后穿上了一件神州诗人的长衫,腰间也悬挂着一把佩剑——蓓卡知道那只是一把木剑,可怜哥哥晕血,什么正经兵器都不敢碰,他正在搔首弄姿,自以为倜傥不群、风度翩翩呢。

各位骑士洗过澡后都大呼过瘾,布雷克紧紧跟着黑斗篷下的神秘人,看上去他恭顺无比,这位黑衣人看来身份颇为尊贵。他们回到大厅,寒山和刘老板早在那里招呼他们入座,两个大木圆桌早就布置好了,占据了大厅里好大的空间。蓓卡和费加罗与三河骑士们坐在一起,布雷克却陪同黑衣人和王室护卫坐在另一桌。这外表不起眼的“世界巅峰”,内里空间却极为广阔,巨大的石头柱子双人才能合抱,而且每个柱子外围都是一个铁笼子,其中烧着暖烘烘的木炭。两块桌子上摆满了西域风格的食物,有金灿灿的烤羊羔,热气腾腾的牛骨汤,肥硕的生煎冰水鱼,紫玉黍做成的鹿肉馅饼,还有白生生的高原蜗牛。

费加罗和蓓卡看得胃口大开,和粗犷的三河骑士们坐下就大吃起来,布雷克和那依旧低着头的黑衣人却十分谨慎,粗略吃了几口,王室护卫们跋涉多时,好容易吃上热腾腾的食物,自然也是大快朵颐。布雷克看着儿子女儿放肆的吃相,心想,若是在家,妻子又要罚他们背诵《圣人言》了,蓓卡用巧妙的手法夺取了哥哥的一块羊腿肉,却把油乎乎的小手在费加罗黑白相间的崭新长衫上抹了一个黑乎乎的手印,三河骑士们哄堂大笑,“哦,快看诗人的新衣”。费加罗可气坏了,叫嚷着要捏妹妹的小脸。布雷克又好气又好笑,既担心又甜蜜。

他抬头看看四周,大厅里吃饭喝酒三?”众人笑吟吟等着他下文,他满饮一大口,叫道;“这酒叫做‘冰川美人’,这酒的妙处——就在于天姿国sè,拒人于千里之外;任你英雄好汉,美貌少年,不是有缘,也喝不到其中妙处;就好比我得罪了刘老板,结果喝了一缸,嘴里还是淡出个鸟来。”众人哄堂大笑。

这时候,大堂上娉娉婷婷走出一位歌女,那是一位东方女子,肤sè滑腻,娥眉淡扫,头发梳成高高发髻,身披彩霞一样的烟纱长裙,长长的木制发簪上挂着闪光的玳瑁,手里捧着一具弧形的乐器。这女子身上似乎有一种光,她盈盈下拜时,腰身轻柔得像流水,刚才乌七八糟地唱着歌打着鼓的流浪歌手们都灰溜溜地收起了家伙,大堂里鸦雀无声。

蓓卡简直惊掉了下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那腰身盈盈一束,半透明的烟纱下,身体曲线如她的乐器一样柔和美妙,蓓卡仿佛看到了一只在栅栏上行走的猫。她母亲也是美丽的神州女子,却不是这种勾魂夺魄的味道。蓓卡看到一本正经的父亲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那个女子,心中异常恼怒,她伸手去捅费加罗,却发现费加罗毫无反应,抬头一看,却发现费加罗咬了一截蜗牛在嘴上,却木偶泥塑一样不动,口水流了三尺。蓓卡又捅了一下,蜗牛掉到了地上。

胖子刘老板笑道:“寒山先生面前,耍不得把戏,你既然要冰川美人,我便给你个冰川美人。这位是本客栈最近新聘的歌女,sè艺双绝,寒山先生满意否?”

这一回寒山都在发愣,过了一会儿才夸张地甩袖子行礼:“小生寒山,愿闻美人佳音。”

蓓卡不由觉得好笑,这寒山先生虽然相貌还不算丑,可也是胡子一大把的大叔了,居然好sè如此,还臭不要脸自称小生。

那女子回礼谢道:“先生大名,远播海内,贱妾久仰大名,今夜良辰美景,愿演一首先生的《凌霄》,请诸君共品。”声音如同寒冬冰挂破碎的声音,叮叮咚咚,清脆细密。

大堂内,无非市侩商人和粗野武人,哪里听得懂这女子文绉绉的言辞,只知道她要唱歌,无不拍手叫好。

只见她竖起弧形乐器,抱在怀里,白的像玉箸生葱手指从袖笼中探出,轻轻抚弄了两下琴弦,校了校音。

费加罗此刻还算清醒,对蓓卡说:“小妹,这玩意儿叫做琵琶。”

只听“咚、咚、咚、铮”连响四声,蓓卡没有想到这么柔美的女子居然弹出了如此清越激昂的声音,那简直是父亲和大哥斗剑的声响,是三河冰棱脆断的声音。看着那女子玉雕一样的面孔和冷冰冰的神sè,蓓卡心想——果然是冰川美人。

琵琶声如暴风雪般跳荡缠绵,那女子张开淡淡的没有血sè的嘴唇:“步绝域兮上昆仑,

九霄云外动魄魂。

风嚣嚣兮雪浑浑,

转眼咫尺天地分。

玉碎人间英雄老,

大河断流雕翼横。

少年弹铗说心事,

直上凌霄观星文。

星河决裂光如雨,

通天塔上更无人。”

这一段歌如其名,真像雪原上的雕鸣,清脆悠长,直上云霄。寒山听着自己的诗歌《凌霄》,更是如痴如醉。

那女子忽然间五指一抡,曲调急变,忽然唱起另外一首歌来:

“彼君子兮来乎远方,

将有求于君王,

君王失德兮,

困爪牙于边荒。

魑魅舞于陛下,

魍魉蹈于朝堂。

君王失聪兮,

忠言流于沧浪;

君王失明兮,

不久身死国丧。

可怜国士,

可怜猛将,

烈火腾空千丈,

烧不尽天下荒唐。

天命有归宿,

世事不可强。

君子须回头兮,

此是他乡,

不是故乡。

这一段如泣如诉,仿佛幽暗中的女巫诅咒,蓓卡听得不寒而栗,众人还没有缓过神来,寒山忽然扔掉酒杯,拍手笑道:“好歌好歌,比我那首狗屁不通的《凌霄》强了不知千倍百倍,姑娘大才,小生佩服”。蓓卡忽然觉得寒山变了个样子,脸上虽然在笑,但是眼睛却冷的像冰,他站直了身子,刚才猥琐滑稽的神情一扫而光,三络胡子挺得笔直,面相都变得正气起来,蓓卡大惊,连忙看父亲,却看到父亲站了起来,伸手按剑,挡在了黑衣神秘人前面。

寒山又是一笑,忽然说:“姑娘的歌声在下拜服、天籁之音,我三个月不会吃高原蜗牛了,歌声领教过了,这回却要领教一下‘琵琶神剑’的剑法。”

他忽然一脚踩在酒桌上,凌空拔出佩剑,向那个女郎刺去,费加罗张口结舌,没想到这个正牌诗人还真会玩剑,望向妹妹时,却发现整个客栈已经天翻地覆,四周的酒客纷纷拔出了兵器。妹妹明明也吓得面sè煞白,却拔出了匕首。费加罗刚要转身跑向父亲,却觉得眼前一黑,什么热烘烘湿乎乎的液体喷了满头满脸,黏黏的东西糊住了眼睛,满鼻子满嘴的腥臭咸湿味道,他拼命揉开眼睛,却发现身边的一个三河骑士被拦腰劈成两端,三位重甲骑士和一名粗壮的巨斧大汉砍成一团,费加罗看着满手满身的血,想吐没吐出来,眼前又是一黑,失去了知觉。

他的昏迷并没有持续多久,耳边尖利的喊叫几乎要穿透他的耳膜,他打了个滚,发现自己躺在圆桌下,周围全是打斗的刀光剑影、纷乱的脚步、和惨叫喘息的声音。他侧了一下脑袋,终于发现了可怕尖叫的来源,蓓卡被一个长胡子黝黑匹夫的流浪武士压在身下,那位武士肩甲不知被谁砍穿,受伤很重,但是他单手掐住蓓卡的小脖子,用受伤的手捏着弯刀想要割开蓓卡的喉咙,蓓卡手上的“诛心”匕首发疯一般地在流浪武士背上乱刺,鲜血乱冒,她一双小腿乱踢,但是那位武士的刀还是在一寸一寸向她的脖子靠近,他似乎把所有的生命都倾注到那把弯刀上了。费加罗离她很近,但是他瑟瑟发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要找父亲,但他不敢钻出桌子。蓓卡无助而恐惧的眼神向他忘来,这一瞬间,蓓卡不是她想象中的女游侠,他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诗人,弯刀在妹妹脖子上晃动,他狠狠眨了一下眼睛,扑了上去,抱住那位武士的手臂,把弯刀扭转方向,往上一抹,那人已经失去了任何力气,鲜血如泉水般喷溅出来,弄了蓓卡满鼻子满脸,这一回,他没有晕血。

他把妹妹从死尸身体下拖出来,抱着她躲到桌子底下,两个孩子瑟瑟发抖。他们这个角度,刚好看到寒山先生和“琵琶神剑”女郎的格斗,寒山动作快的像提线木偶,他身材高大,手长脚长,居然还如此灵活,忽左忽右地出剑,一会儿跳上歌台,一会儿又被那女子逼下来。蓓卡仔细看那个女子,她是从琵琶中抽出一根非常细长的利剑,左手托着琵琶像盾牌一样防守,她抽出一根细剑,刺击一下,马上又插回琵琶,然后又换一支剑抽出来进攻,似乎她琵琶中有五支长短不一的利剑,瞬息之间,换剑攻击,居然从容无比,毫无破绽。寒山上蹿下跳,挥剑疾攻,她居然坐在绣墩上没有挪过位置,不仅挡下了所有进攻,还把寒山逼得手忙脚乱。

这时候,周围的打斗声渐渐稀疏,三河骑士和王室卫队渐渐缓过劲来,他们的武力原本不弱,从最初的突袭中反应过来,在正面交锋中,霜风重甲骑士的威力渐渐发挥出来了,那群流浪武士、流寇强盗一个个被击倒格杀,大厅中空出了好大一块。布雷克眼看寒山抵挡不住,挥舞长剑扑过来帮忙,他这柄剑叫做“守护”,是西国jīng钢锻造而成,剑重而长,布雷克不只是以力量取胜,他的剑术技巧也是霜风首屈一指的,长剑劈面向那女子斩到,那女子显然也把他当做鲁莽之徒,眨眼间从琵琶中抽出一支极长的细剑,刺向布雷克手腕,谁知道布雷克忽然手肘一收,把长剑顺势横拖过来,全力往前一封,刚好击在那女子剑身无法发力的点上,细剑像琴弦一样“铮”响了一声,终究敌不过布雷克的力量,弹飞了出去。不料那女子琵琶里忽然又闪出一支细剑,根本没看清她的手部动作,布雷克上臂一阵刺痛,盾牌顿时举不起来,她的第二支剑居然刺穿了盾牌和臂甲之间的空隙,直接令布雷克受伤,那女子一声冷笑,细剑一曲一弹,直刺布雷克没有保护的咽喉。蓓卡吓得捂住了嘴巴,正在此时,寒山的长剑终于找到破绽,狠狠一剑劈中了那个古怪的琵琶,“当”,力道之大,打得那个女子像风中的小树一样歪倒,细剑也就刺了个空,寒山不再忽进忽退,而是暴风骤雨一样的连环进攻,那女子也站起身来,裙裾飞舞,叮叮叮叮,刀剑交击的声音响成一片,密密匝匝,蓓卡觉得比刚刚的琵琶弹奏还要好听,布雷克捂着受伤的手臂退下,一众霜风骑士走上前来围成一个半圆。

忽然听到“啊”的一声,歌台上亮光一闪,亮光极为强烈,所有人都瞬间失明,等到恢复视力时,台上只剩下寒山一个人坐在地上,左腿被刺穿,汩汩流着血,但是他的剑尖也滴着鲜血。那个女人却凭空消失了。

“他妈的臭婊子,”寒山咬着牙问:“刘老板这狗杂种呢,他在哪里?”

俩孩子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蓓卡指着地上一具肥胖臃肿的脑袋剩下一半的尸体,说;“他在这儿呢”

那个黑衣神秘人忽然从骑士群中走出来冷冷地问:“寒山先生,大皇帝陛下出事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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