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回/行磊落禅师直箴谏/探隐秘徒弟齐下峰

话说玄逸等人脱身越过封锁栅栏，明泽法师于是放开陶姓道长，返身与众人立于一处，只见来路之上又行来十余道人，当先几个都是上了些年纪，为首的高叫：“何人在我天师洞前妄动刀兵，僭扰神仙清修？报名受缚！”

在场的所有道士都向此人抱拳作揖，齐声道：“见过牛师伯！”

同一时刻，自山上也下来一批人，打头之人老远就朗声道：“可是净土宗玄逸禅师大驾，光临我上清道？”

玄逸转身迎上，抢先施礼说：“正是玄逸！丁掌门一如既往，风采依然，让贫僧欣慰之致！”

丁三鹤抢步近前，执手相顾。片刻，二人同时哈哈大笑。先期抵达的裘秪与曾佘、季珲、顾昴、于霍几人上前，给导师行礼。

牛三交此时走过来，冲丁道长施一礼：“见过掌门师兄！”然后一指和尚们说：“方才他们恃强冲撞本派道徒，打伤山禹师侄。不知师兄从哪里识得此等匪类？”

丁三鹤没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向下方肃立着的天师道修士们扫视一眼，沉下脸扬声说：“为何还聚在此处？都散去，回殿静修，休要贻误自身。”

道士们面面相觑一番，全都返身往天师殿走。他们可不敢如牛道长一般，把清城掌门的话当耳旁风。身为本门后辈，还得谨守清规戒律、上下尊卑。丁道长一指歪斜路旁的木栅，补充道：“把那栅栏也一起搬走！当路设卡，欺压教民，成何体统！”

牛三交身后，转眼就剩下两个同辈师弟白三陌和刘三衍，以及各自的徒弟魏山泰，苗山贵，贺山秉，司山藻和陶山禹。牛三交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了咬牙，一指丁三鹤身旁质问：“前些天，这些人私闯上山，打伤多位道徒。师兄不将他们治罪，还待若上宾，是何道理？”

“山路本就开放，为何要让徒众截路立栅，阻挠视听？”丁三鹤沉声训斥，“曲在本门，岂可委过旁人！”说完不再理他，转身礼让玄逸，然后二人当先而行，携手登山。

牛三交盯着众人背影，忿忿地念叨：“看你还能在掌门位置上坐几天！”

一行人上到山巅，进入上清宫大殿，侍者早已收拾好厅堂，布上茶点，丁三鹤给引见师弟王三林道长，彼此见礼，然后分宾主落座。一番寒暄过后，玄逸发问：“上清宫困于环境，常人不易到达。掌门何不派人在山下设坛宣讲，胜过如今教不出户！”

丁掌门答：“贫道早先也曾如此去做，然本派长老出头，以辈份压人，加以阻挠，遂难以实行。”

玄逸点点头，又道：“倘若由掌门亲自出面主持，长老也会无计可施！”

丁三鹤叹口气：“贫道若是久离上清宫，这最后一片净土只怕也会落入牛三交之手，三林一个人恐要制约不住，到那时事更不济！”

玄逸沉吟不语。照此说来，还真是没辙。

丁三鹤转而言道：“禅师此来，可于山间多盘桓些时rì，也好让贫道几个弟子能聆听教诲。你我彼此关山阻隔，见面一次不容易。不知大师可有应尽之事要办？”

玄逸遂将来意挑明：“贫僧此趟特为一事，不想欺瞒二位道长。若掌门不允，贫僧即行离开，另谋他法！”

丁掌门说：“大师但请讲来！”

玄逸道：“永初二年四月中旬，贵派有人策划汉中叛乱，并参与起事，事败后逃至涅阳附近长恨岭，劫掠客商。适逢龙骧将军夫人同行，并随扈军士一同遇害，刻有名字的贴身短匕遗失，为参与之贵派道人所得。如今事情暴露，贫僧自告奋勇，取回此物，并带回二人首级，回复南阳官府。若事可成，既让贫僧践诺，又使贵派免灾，还请道长仔细斟酌！”

丁三鹤与王三林彼此相顾，惊愕半晌。丁掌门犹自怀疑地问：“禅师，天师洞曾派人入汉中传道，这件事我了解，但策划参与叛乱却不知情。你所讲的可是确凿？”

玄逸肯定地回答：“确定无疑！”

王道长也开言：“此事若真，对清城山可有影响？”

玄逸磊言相告：“昨晚子时，贫僧于山下真人观庭院夜观天象，见彗星自峰顶划过，投山后而去，主兵灾不缀。实不相瞒，贫僧此举也不十分肯定能破解命数。但身为素友，自当倾力以全情义，不负相交一场！”

丁三鹤思忖良久，说道：“请大师暂留上清宫，待我细查根由，再定行止，你看可行？”

“就依掌门！”

玄逸众人自此便在上清宫住下。白rì里由本宫道士陪同，游山逛景，入殿朝拜，静候回音。连rì来，丁三鹤遣出亲传弟子时山鸿、巴山勇和方山谨，王三林的大徒弟霍山浦由于出远门，于是派出余下二人古山舟和袁山琅，下峰顶探听消息。

一rì中午，方山谨得空，邀请关系不错的米扬奇，到山后的花坪老泽路村镇上去打牙祭，席间假作随便地问：“我听闻苗师兄几年前从北方带回一把小刀，非同凡响，可有这回事？”

米扬奇捧着个猪蹄胖，边啃边摇头：“不对，你说的应该是魏师兄！六七年前我们曾一同被派往汉中一带。山泰师兄返山时，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把匕首名叫‘惠宗’，斩金截铁，如切豆腐。他自得此刀，已毁坏好几位弟兄的宝剑，本身却不损分毫，十分历害！”

“那一回事情我也亦听说！你们一起北去之人，到后来没回来几个。算你命大，没客死异乡！”

米扬奇停下吃食，发了会儿呆，叹口气说：“唉，好多位师兄弟呀，一下子yīn阳两隔！——不消提，一回想当初就心里发堵！”方山谨遂不再问。

牛三交道长总共有四位亲传弟子，两个当年折在汉中，魏山泰生还，老幺司山藻一直带在身边。时山鸿与司山藻是远亲，虽然上一辈的关系时有龌龊，但彼此徒弟之间没有根本冲突，相互还算和睦。这rì午休去司山藻寝室，见只他一人在，便对坐闲聊，话语当中时山鸿就问：“前一阵子，‘扬’字辈里有二人要拜牛师叔为师，闹得沸沸扬扬，听说都被牛师叔责骂了。你师父为什么要拒绝？”

司山藻答：“其实师父很看重尊卑有序这回事。就算再收徒弟，也只会从未曾排序的弟子里挑选，而不是辈分内之人！”

“当年，魏师兄出外归来，却绝口不提当初之事。我到现在还纳闷，为什么二十几个兄弟一起随他去的，就只有六个人回来？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

“师父曾为此下过封口令，不许任何人再提！所以你就别问了。我只能告诉你：这件事要是说出去，就是杀身之祸！”

“好，不问！那这六个人里，除了魏师兄和米师侄，其他人都哪去了？”时山鸿转而问道。

“山禹师兄是跟山泰师兄一起回来，以后就留山没再出去。另外三人，孙山庆师兄、陆扬景和孔扬离师侄陆续又被辛长老给派出去传道，现在仍然在外。”

其他弟子方面也颇有建树，情报陆续传回上清宫，汇总到王三林道长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