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峨眉山下
作者:听风观云278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7980

一、峨眉山下

“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

峨眉山灵山奇峰,秀甲天下,山上名胜古迹俯拾即是,主峰为万佛顶,高耸入云,最为险峻,亘古以来,罕有人至。

是时天空中彤云密布,雪花纷扬,万籁俱寂,正是奇寒天气,遑论人迹,即令飞鸟走兽,亦似绝了踪影。

当此暮雪纷扬、朔风凛冽之际,猛然间山巅传来一声长啸,声若龙吟,啸声划破天地间的死寂,一时山鸣谷应,四野皆惊,亦惊飞了藏于雪林深处的群鸟,扑楞楞的四散飞舞开来。

但见一条灰影自峰顶横空而起,翩若惊鸿一般,弹向一只飞鸟,空中盘旋回翔,再一个翻转,倏忽间飘落在峰巅一处突起的雪峦上。

漫天的飞雪兀自飘洒不止,暮色沉沉,雪影如幕,那灰影徐徐转过身来,竟是一个蓬头垢面的灰袍少年,而他右手高擎着一只玄色大鸟,却是只凶猛异常的苍鹰!

那少年扬了扬头,剑眉一轩,双目瞪视着那苍鹰,凶霸霸的道:“这次你们几个,就数你飞得最慢,看样子今天非要拿你做下酒菜不可了!”

那苍鹰顿时缩了缩了头,似甚惊恐。

那少年哈哈大笑,鼻子一耸,做个鬼脸,得意的道:“知道怕了吧!哈哈。你放心,我在峨眉山顶呆了八年,几时真的吃过你们啊,真是胆小鬼!去吧!”:“江湖凶险,路上小心。切记武学之道,永无止境,真正的高手,务必容纳百川,道法自然!”

秦川见蓑衣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前来送行,感念师恩之余,更对其出神入化的绝顶轻功叹服不已。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秦川展开轻功提纵术,如飞般下了险峰,迈开大步,在崎岖山道上负剑独行。他奔一阵,行一阵,当真似猛虎下山一般。

过了半山,但见越往山下积雪越少。原来世人皆谓峨眉“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其时时令虽则刚过秋分,山顶白雪皑皑,山腰而下,却是一派葱葱郁郁,另有一番景象。

午牌时分,已能见到零星的木棚,他知是山间猎户所搭。不久遇到当地樵夫猎户,问明道路,口中哼着小曲,信步下山。

他来峨眉山已八年之久,蓑衣人律徒甚严,从未令他下过山,是以他始终独居绝峦幽洞之内,啸傲荒林云海之间,俨然野人一般,极少见到外人。即令蓑衣人本人,也往往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甚少回山,每传他一套功夫,便即杳如黄鹤,数日或数月方归,只留他一人独自苦修。

此次临别前与蓑衣人的师徒会面,相隔上次亦已三月有余。

秦川乍见山下风光,心情奇佳,他少年心性,不免大呼小叫,手舞足蹈,至于本地土著的川音能否全然听懂,却是不在话下了。

一路上游山玩水,迤逦向东南而行。过了数日,山势渐缓,人烟渐聚。沿途所遇山民多以白布缠头,他八年前入蜀时曾听得蓑衣人说过,知是当地习俗,乃百姓为后汉三国蜀相诸葛亮服丧的遗风。

他白日翻山越岭,晚上照例在山间野宿,这八年来一直离群索居,箪食瓢饮,却也习以为常。

这日正午,刚越过一处山头,远远望见前方石径旁的树林中斜斜挑出一个酒招子,跳上树顶放眼眺望时,果然是个酒肆,大喜之下,当即一口气奔近,捡了个靠窗的座头。那酒肆掌柜是个年约四旬的佝偻汉子,正在料理酒水,秦川叫道:“掌柜的,店里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端上来!”

那掌柜见他蓬头垢面,须发如草,活脱一个野人,笑道:“听客官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吧?”秦川点头道:“在下是徐州府人氏,打尖后我还要往老家赶路呢。”

那掌柜尚未答话,门外忽然闯进三人,当先之人大声说道:“格老子的,徐州到峨眉山可差好几千里路呢,小哥一个人可咋个走哟!”三人捡了秦川邻座坐下,吩咐掌柜上酒上菜。

那掌柜见到三人,脸色微变,当即撇下秦川,急急到厨房取了酒菜来,又急急回到厨房,不再出来。

秦川闻声望去,瞥见那三人一高两矮,年纪均在四十岁上下,都是穿着一色米黄色的粗布麻衣,腰佩兵器,各人背后斜挂着一个圆滚滚的西瓜大小的黑布包。先前说话之人是个矮胖汉子,向秦川呲牙一笑,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秦川回以一笑,却见另外二人都是一脸横肉,相貌丑陋,神情凶狠,不禁心头一紧,不敢再看,低头吃喝。

那三人叫了酒菜,便即旁若无人的大嚼大饮起来。那矮胖汉子看秦川神情似是怕了自己,便嘿嘿一笑,不再理他。

吃喝之间来了两拨客人,正欲跨进酒肆,忽然见到那三名凶神恶煞的黄衣人,纷纷掉头便走,那掌柜也不敢支应。

秦川见此情形,猜想多半遇上了歹人。他是武林世家出身,幼承庭训,知道江湖险恶,禁忌颇多,心里暗自戒备。待得酒足饭饱,暗中从包裹中摸了一锭碎银,站起身来,向屋内道:“掌柜的,结账!”

那掌柜颤颤兢兢的出来,道:“承惠,三钱银子。”竟不敢望那三人一眼。

秦川将银子放在那掌柜手中,道:“不用找了。”当即取了包裹和长剑,拔步而去。

一口气奔出七八里山道,来到一处三叉路口,发现那三人并未追来,这才徐徐吐了口长气,心中嘀咕:“这三个黄衣人不知是什么路道,好生凶横,幸亏没有为难我,真是虚惊一场。二哥和徐师兄他们都不在我身边,我只怕不是这些江湖豪客的对手。”

他呆呆出神,过得半晌,只听得西边山道上铃声叮当,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响起:“劳驾,请问这位大哥可曾见过三个穿黄衣服的人经过?”

秦川定了定神,循声望去,不由得眼前一亮,只见一个身穿藏家服装的少女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停在他面前,一双明亮异常的大眼睛正上下打量着他,神情甚是急切。

秦川见那藏人少女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容颜秀美绝伦,体态婀娜多姿,腰插一柄康巴藏刀,娇艳之中透出一股英气,不由得心中怦然一动,怔怔的瞧着她脸,竟尔忘了回答。

那藏人少女粉脸一红,微生嗔意,便在此时,但听得唏律律一声长嘶,又一匹黑马急驰而前,马上乘者大声道:“喂,问你话呢?”说的虽是汉语,声调却甚是生涩,似乎是初学。

秦川这才惊觉,随即想起这么失态的瞧着人家大姑娘甚是无礼,脸上也是一红,暗叫:“惭愧!”不自觉地侧身让开了道。

后来的马上乘者也是一身藏袍,头戴藏帽,腰间也插着一柄康巴藏刀,却是一位身材魁梧、面目黝黑的英武少年,他下巴微扬,向秦川道:“喂,你到底有没有见到那三个人啊?”

秦川点头道:“我是曾见过三个穿黄衣服的人,一个高个子,两个矮个子,却不知是否你们要找的人。”当下仔细说了上山的路径。

那藏人少年眼睛一亮,翻身下马,却又扑通一声险些跌倒,他轻轻哼了一声,咬紧牙关,神情十分痛楚。

那藏人少女忙翻身下马,扶住了他手臂,脸现关切之色,道:“哥哥,你左腿的伤太重,别乱动了,先坐下歇息一会。”那藏人少年用力推开了她,强忍痛楚,咬牙道:“别管我的伤,咱们从大雪山一路追这三个恶贼,现在佛祖保佑终于找到他们,别让他们再逃脱,还不快追!”

那藏人少女从二人坐骑上取出行包,负在身上,望了秦川一眼,道:“山路险阻,这两匹马是不能再骑了,不如送给他吧。”那藏人少年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说了几句藏语。

那藏人少女也用藏语低低回应了两句,向秦川道:“多谢你的指路,这两匹马就送给你吧。”

秦川忙不住摇手,道:“姑娘太客气了,这两匹都是宝马良驹,我不能要!不如你们将马藏在树林里,等你们回来时再……”

那藏人少女凄然道:“不用了,反正我们也没打算活着回来的!”

秦川吃了一惊,问道:“这,这是何故?”

那藏人少年不待妹妹回答,叫道:“卓玛,跟这不相干之人说这些做甚,迟则生变,我们快走吧!”那藏人少女似是对坐骑甚是依恋,扶着她哥哥的手臂,缓缓上山,兀自频频回头。

秦川望着这兄妹二人渐行渐远,心想不知他们跟那三个凶神恶煞有何仇恨,竟至从藏边一路追了来,甚至不惜以性命相搏。

他眼睁睁的瞧着二人身影被山岩遮挡,突然间胸口一热,动了侠义心肠,右手一按剑柄,发足往山上奔去。

他施展上乘轻功攀援上山,刚行至半路,便已听得山林间激烈打斗之声。循声奔去,却见前边山坡上松柏之间四个人分作两对,正在殊死厮杀。

只见那藏人少年虽是一瘸一拐,手中的藏刀却舞动得密不透风,出手竟是凶悍之极。与他对敌的恰是那三名黄衣人中的高个子,他的兵器是一把铁尺子。

武学中有云:“一寸短,一寸险”,这二人刀来尺往,短兵相接,斗得难解难分。

而另一对殊死相搏的却是那藏人少女与那个先前向秦川呲牙的矮胖汉子。那藏人少女使的是一根银白色的长索,她举手投足之间,却也十分的轻灵迅捷。只是那矮胖汉子的流星锤舞动的上下翻飞,呼呼生风,劲道逼人,那少女窜高伏低,却近不了他身子。

秦川游目四顾,心里微觉奇怪:“另外一个黄衣人怎地不见了?”

忽听那矮胖汉子嘻嘻笑道:“先人板板的,你这丫头号称藏边最美的格桑花,果然生得标致,只不过是一朵带刺玫瑰,我老童可吃不消啦!”此人满口蜀地土话,神态甚是猥亵。

那藏人少女又急又怒,长索疾挥,斜斜抖了个鞭花,一招“拨云见日”穿过矮胖汉子的流星锤,只听“啪”得一记脆响,矮胖汉子右侧额头登时挨了一下,鲜血流了出来。

那矮胖汉子痛彻心肺,恼羞成怒,叫道:“臭丫头,别以为老子只顾着怜香惜玉不肯伤你,现在就让你晓得老子的厉害!”流星锤霍地一高一低交换飞舞,一招“双星划空”分取藏人少女面门、胸前两处要害,出手狠辣已极。

那藏人少女急忙侧身闪展,躲开这记杀招,不料那双锤早已空中交击,只听“咚咚”两响,一锤中途改变方向,斜刺里飞向少女躲闪方位,径向她左太阳穴撞去!

那藏人少女其时已被逼入死角,无从闪避,心底一寒,暗道:“我命休矣!”闭目待毙。

那矮胖汉子使出这招杀手锏后立时心生悔意:“这么个绝色娇娃,就这样毁了,可惜可惜!”却已收手不及。

便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突然间灰影一闪,但听“铛”的一声巨响,流星锤倏忽变了方向,竟尔破空飞出数丈开外,远远落在山岩草丛之中。

那矮胖汉子大惊之下,纵身急退,只见那藏人少女身前已多了一人,手提长剑,却是那不久前在同一酒肆遇见的灰衣少年秦川。

那矮胖汉子见他单凭一柄长剑便即撞飞自己的流星锤,不胜惊骇,道:“是,是你这小子!”

秦川适才飞身挥剑,不期轻松见功,心下又惊又喜,暗想:“原来师父教的武功这么厉害!”向那矮胖汉子道:“不错,是我。我不准你伤害这位姑娘!”

便在此际,只听一声惨呼,那高个子心口被那藏人少年插了一刀,一个踉跄,跌坐地上。那藏人少年上前手起刀落,将他人头斩下。

原来那高个子陡见秦川一招击退那矮胖汉子,不胜骇异,一个疏神,立时被那藏人少年逮到破绽,一举取了他性命。

秦川大吃一惊,道:“你,你为何要杀他?”忽听那藏人少女惊声叫道:“小心毒烟!”正疑惑间,忽觉眼前青烟飘忽,鼻管中钻入一阵甜香,只闻得两下,立觉头重脚轻,天旋地转,就此不省人事。

昏迷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秦川渐渐醒来,只觉自己睡在一张板床之上,目光所及,却是置身于一间较小的木屋之中,日光从窗外映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他一个翻身想要坐起,却觉浑身软绵绵的似无半点力气,挣扎几下,竟起不了身。

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高声大呼:“喂,有人吗,谁来帮帮我?”

只听木门声响,一个苗条的身影走了近来,正是那藏人少女。她双手捧着个木碗,放在秦川床头案上。说道:“终于醒过来了!你这一觉可睡了呢?”

秦川讪讪的报了姓名,道:“不敢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那藏人少女道:“你的记性真差,我适才不是说了吗,我叫卓玛,我哥哥叫多吉,我们兄妹都是藏人。”忽然眼圈一红,泫然欲泣,道:“我们全家都被那些恶人害死了,只剩下哥哥和我了。”说到伤心之处,不禁嘤嘤哭了起来。

秦川心中甚感凄惨,说道:“卓玛姑娘,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卓玛点了点头,微一沉吟,拭去眼泪,娓娓道来:“我和家人住在大雪山下,我爹爹是藏家一个部落的首领。我们那里的人都崇信佛法,有很多很多的寺庙。我们经常去寺庙转经,听活佛和喇嘛讲经说法。”

“一个月前的一天,哥哥照例带着我到易先生家里学习武艺。易先生是个五十多岁的汉人智者,曾经救过我爹爹的性命,他们俩也是很要好的朋友。我爹爹礼聘易先生做我们兄妹的师父,我们的汉语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易先生也是大雪山上为数不多的汉人,很多藏人都喜欢他,其他的大都是来往川藏两地的客商。”

“但是那一天,我们下了马进入易先生独居的小院时,便发现门窗尽毁,室内桌椅翻倒,箱笼抽屉尽皆一团狼藉,地上还有血迹,像是被人洗劫过一般,显然易先生出了事。”

“于是我们四处寻找易先生的下落。有个放牧的老人告诉我们,曾经看到有十几个‘黑鹰峡’的盗匪领着几个着黄衣服的汉人,见人就杀,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遇到易先生。”

“那黑鹰峡是川藏一带最可怕、最凶残的强盗团伙,他们的首领叫‘满天云’,是我们藏人中做坏事最多的悍匪,干过不少打家劫舍、**掳掠的不法勾当。我爹爹曾经多次派人围剿,但是黑鹰峡的群盗都狡猾得紧,每到形势不妙时,就远遁到汉地或其他地方去了,始终未能根除。”

“哥哥和我便急忙回家去禀报爹爹,谁知我们还没到家,远远便发现我家火焰四起,近前时只见家里的男女老少,尽遭屠戮,无一人幸免。”她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秦川只听得义愤填膺,道:“这些坏蛋胆敢杀人放火,实在无法无天,卓玛姑娘,原来你爹爹就这样遇害,这三个黄衣人都有份作恶,难怪你兄妹会一路追来复仇了。”

卓玛轻轻摇头,凄然道:“当时我爹爹不在家中,尚未遇害。哥哥和我哭喊了半天,但因火势太大,不能靠近。”

“其时忽然有一个喇嘛跑了过来,冲我哥哥喊道:‘多吉少爷,大人和香根活佛他们在萨玛寺召开剿匪大会时突然被一群强盗袭击,强盗杀了不少喇嘛。你们快去看看!’”

“哥哥和我听说爹爹未死,便急忙快马加鞭向萨玛寺奔去。但到了萨玛寺,才发现寺内到处都是喇嘛尸首。我们奔到大殿内,发现爹爹和香根活佛他们都已罹难,而且都不见了头颅。”

“据幸存的喇嘛说,这些都是满天云的手下干的。但这一次真正杀死我爹爹和香根活佛的却是几个穿黄衣服的汉人,因为他们的武功极高,喇嘛中的高手和我爹衙门中的高手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有人望见盗党行凶后往东南方向逃去,我们兄妹便带着几个闻讯赶来帮忙的衙役骑马追去。盗党怕我们大队人马追上,便专挑荒无人烟的地方逃窜。”

“我们追了半日,来到一处山头,忽然被七个黄衣人拦住了去路。他们的武功果然很高,出手毒辣,连杀了几个衙役,其中一人还用钩连枪刺伤了我哥哥的左腿,甚至还要再伤害哥哥和我。”

“眼见我们凶多吉少,忽听半空中一声大喝,人影一闪,扑向刺伤我哥的那个黄衣人。那黄衣人想用钩连枪刺向那人影,却被那人影凌空一剑刺入喉咙,死于非命。”

“原来那人影便是我师父易先生,他一出手便连杀了三个黄衣人。其他人见他这么厉害,发一声喊,便四散逃了。”

秦川听到这里,叹道:“你师父的武功果真了得,但不知他为何这么晚才出现。可惜,他若能早些赶到,你的家人和那些喇嘛便不会死得这么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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