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陈院长的表情，叶凌幽心中骇然，到底是何物能够让堂堂联邦第一军校的校长如此震惊——

“那是一个十分复杂的实验，原理我到今天都无法理解，师兄将一块遗失化石放在一台十分奇特的仪器之下，然后经过复杂的启动程序，一道蓝色的光束径直照射在了化石之上，短短几秒钟，异变发生了——”陈院长眉头紧皱，神情严肃，眼神之中不断闪烁，似是陷入了一段难以忘怀的回忆之中——

“那化石在极短的时间内开始变化，组织变得渐渐柔软，最后竟是仿佛鲜活了过来一般，不断的蠕动，就好似一块结缔组织！”陈院长一字一句的说着，叶凌幽听后却是彻底的陷入了震撼！上古遗物被复活了！

“这并不同于简单的基因复苏，以我们现在的科技，根据基因的双螺旋结构，只要获得了完整的基因代码，实现组织的克隆和复苏是十分容易的，我们也通过这种方式，通过发掘出的生物化石，复活和还原了很多远古生物。但是上古遗物不同，虽然它几乎和人类的组织一模一样，但首先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他们到底是有生命的物种，还是无生命的物质，上古遗物之中，的确有细胞和完整的生物基因，但是，这些基因却仿佛是被彻底冻结一般，无论如何还原都无法苏醒，也正因为如此，我们的研究计划，直到今天都没有取得突破性的进展。但是，我的师兄，在那时就几乎已经成功了——”

“几乎成功了？”叶凌幽听着陈院长的描述，在震撼不已的同时，却也注意到了这个奇异的措辞，“院长当时不是看到组织苏醒了吗？”

“是的，师兄当时并没有完全成功，组织当时的确是苏醒了，甚至开始蠕动，变换形态，但又是短短几秒钟后，那组织就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一阵剧烈的蠕动，分解成了液体——按师兄当时的说法，组织虽然被唤醒了，但是似乎有着一定的限制条件，在这一限制条件下，被还原的上古遗物无法长期的存活。要彻底的还原和复活上古组织，就必须找到打开限制条件的方法——”陈院长长叹一声，耐心的解释道——

“方法？”叶凌幽听到陈院长的话，猛然反应过来，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也就是所谓的钥匙！”

“不错。”陈院长缓缓地点了点头，神色严肃的说道，“事情当然不会就这样结束，师兄当时的发现，在整个联邦高层引起了巨大的轰动，联邦高层当即批复，全力支持师兄的研究，不惜一切代价，还原上古遗物。于是师兄将黄天的事务交给了我，然后全身心的投入到了他的研究当中去了。在那之后，师兄更是寸步不离实验室，一向文雅温和的他也变得更加癫狂，脾气暴躁，不理俗事，人们越来越难以与之沟通，一开始我还能跟他说几句话，到后来，便是对我不再理睬了，只是沉迷于自己的研究当中，这样的变化让我十分疑惑，这上古遗物到底有什么魔力，可以让师兄变成那般模样——”叶凌幽听着陈院长的描述，不禁想起了他见到前任院长时的样子，前任院长神态癫狂，时而狂笑，时而落寞，确实如陈镜石院长所描述的那般。

想到这里，叶凌幽定了定神，继续听陈院长说着：“但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没有什么，毕竟这项研究本身极有可能会推动一次彻底性的变革，意义十分重大。但是随着研究的进展，似乎师兄的理念与联邦的高层出现了分歧——联邦的要求是在复活上古组织的前提下，妥善的使用和利用，发现其中的先进文明技术，这是一个相对保守却又安全的方法，仅仅汲取其中有用的技术，而不将其完全复活，以免造成难以预料的灾难。但是师兄则坚持要将组织完全复原，甚至尝试还原出这一远古物种——联邦当然不会同样师兄这样激进的做法，几番勒令其停止，但是师兄始终坚持自己的看法。双方的矛盾愈演愈烈，期间，我也几次出面劝说师兄，只可惜那时的师兄已经连我的话也听不进去了——”陈院长又一次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一股叹惋和遗憾的感情从他的眼中流露而出，“终于，有一天，师兄失踪了——”

“失踪了？！”叶凌幽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不禁重复道——

“是的，失踪了，带着绝大部分的上古遗物样本和研究成果，一起失踪了——这件事，在联邦高层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联邦出动大批的力量全力寻找师兄的下落，结果师兄却仿佛是人间蒸发一般，从此杳无音讯，最终，联邦撤除了师兄的职务，又让我继承了他的职务，直到今天，联邦已然对他保持着最高级别的通缉——”陈院长终于是将事情的始末向叶凌幽叙述了一遍，也许是太久没有翻动这片内心深处的回忆吧，陈院长讲完之后，抬头仰望着天花板上璀璨的吊灯，闪烁迷离的灯光下，那眼神显得那般的模糊——

“那我昨天还在太子暗市见到过他，要不要——”叶凌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立刻向陈院长说道。

“不必了——”陈院长摆了摆手，摇头说到，“以师兄的实力，可以在联邦的秘密追查下潜逃三十年，他既然敢现身，就自然不怕被抓到，此刻，恐怕早已离开了——”

叶凌幽听着陈院长的话，心中想来，也的确是有道理，便点了点头，站在陈院长身边，不再说话。

“凌幽，说到这里，我还是没有解开你心中的疑惑，师兄说我在利用你，说联邦再利用你，你就没有疑惑吗？”陈院长忽然转过头，看着叶凌幽，轻轻的问道。

“院长，我不是没有疑惑，只是我不明白，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甚至连自己的家世都一无所知，又怎么会被你们同时看中？学生实在是想不明白——”叶凌幽缓缓的摇了摇头，终于是道出了自己心中一直一来的疑惑。

“你错了，凌幽——”陈院长看着叶凌幽那困惑的表情，慈祥的摇了摇头，眼中充满了爱恋与关怀，“你不普通，你太不普通了，因为你是新人类计划中唯一的成功者，换言之，你是唯一一个拥有完美基因的新人类——”

“又是新人类计划吗？”叶凌幽听到陈院长的解释，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新人类计划，就好像是一个标签一般，深深的印在了叶凌幽的灵魂，印在了叶凌幽的每一个基因之上，仿佛是一个厚重的枷锁，让叶凌幽无论走到哪里，都仿佛是一个怪物一般，“只是，我不明白，上古遗物跟新人类计划怎么能扯上关系——”

“有关系，上古遗物的组织基因显示，他们的基因也都是完美的——”陈院长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叶凌幽，心中满是心疼与不舍，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叶凌幽这个消息，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出了实情——他不想让叶凌幽再承担更多东西了，看有些人，似乎命中注定就要不平凡，就要承担比别人更多的责任和使命，而叶凌幽，恰恰就是这样的人，也许，这就是命运，怎么躲也躲不掉，陈院长曾经希望让叶凌幽在自己的身边，能够少去承担一些责任，少去经历一些风险，却发现，在命运之前，太多的事情，他无法左右。

叶凌幽听到陈院长的解释，心中满是惊骇，叶凌幽一边摇头，一般解释道：“上古文明的基因跟我的基因一样，都是完美基因吗？可是这应该只是巧合吧？毕竟我的基因是黄昏组织通过不断的实验更改出来的，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这一切或许只是巧合，但不可否认你的基因是最接近他们的，从你身上，也许可以找到更多的突破口，师兄在得知你的存在后，就曾多次去黄昏寻找你，希望黄昏能够将你的资料送给他，以便进行研究，但是当时你是黄昏的绝密，主宰和傲世寒自然没有答应，所以这事情也是一再被搁置——直到你叛出黄昏，没有了他们的保护，我想到师兄极有可能会对你下手，便将你带到了我的身边，算是加以保护吧——本来我不想告诉你这些，是因为只想让你简简单单的成长，去实现你的目标，达成你自己的心愿，只可惜，还是到了让你知道真相的这一天。”陈院长叹了口气，看着叶凌幽那颀长高瘦的身影，苍老的眼中满是关爱——

“谢谢你了，院长，我知道有些东西命中该有我去承担，那就不能去逃避的，一个男人，总有自己要去承担的一份使命，我不会逃避的——”叶凌幽听着陈院长的话，终于是明白了院长的一番用意，感动不已的同时，心中也是豁然，他从来不是软弱之人，该由他承担的，他从来不会躲避，既然新人类基因已经刻入了他的骨髓之中，那就没有什么好躲避的，勇敢的承担起自己的使命，黄昏也好，上古文明也罢，叶凌幽绝不会轻易的低头！

“只是出乎我意料的是，恐怕在你叛逃之后，黄昏已经把新人类计划的资料交到了我师兄的手中，想来是你的事情让他们气急败坏，实验没有进展的情况下，才是联系上了我师兄，至于他们的图谋，我们就不得而知了。所以昨天他才是跟你说，他已经找到了钥匙——师兄这又是何必呢？他以为我将你留在身边，是为了联邦的研究，其实我怎么会那么傻，这些年过去，我也早已经看透了一些事情——”

“院长的意识是？”叶凌幽听着陈院长的话，疑惑的问道。

“我师兄对你说的话，一半对，一半错。对的地方是，这时代的确是一个互相利用，利益至上的时代，错的地方是，无论人心有多险恶，情义，永远大过天——当年的事情，其实并没有我当初看上去那么简单，联邦顾及不可预知的风险，妥善的利用是没错，但到今天我却发现，他们的利用，却绝对谈不上妥善二字，恐怕其中许多的实验，相当危险，当年也是我太天真了，几句大义凌然的话，就让我彻底相信了，可今天，他们研究的，这都是些——”陈院长重重的叹了口气，捶胸顿足的说道——叶凌幽不是愚笨之人，自然明白陈院长所指，看来联邦今天所做的研究，早已经背离了当年的初衷，其实想来也可以理解，一个巨大的联邦，怎样才能稳固，才能强大？表面看上去驰骋四方，高歌猛进，坐稳了四大联邦之首的位置，实际上呢？四大联邦之间的关系真有那么牢固吗？不断开阔的脚步，有真的那样畅通无阻吗？

叶凌幽看着陈院长那苍老的身影，看似无上的地位，始终微笑的脸庞，实际上他背后承担的责任和痛苦，又有多少人知道——

“但是我不后悔当年阻拦师兄的研究，如果时间倒转，明知会有今天，我也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起初，师兄的想法也是好的，他想还原出上古文明的物种，还原历史，获得真相，这上古文明，的确有着太多的疑点，而且师兄似乎是多少发现了其中的端倪。但是后来师兄的确是背叛了他自己的初衷，后来的他，不顾一切代价要复苏上古文明物种，采取的许多试验方法和手段令人不敢苟同，甚至背离了实验本身的初衷，有失人道。再后来更一心想要驾驭这上古物种我强悍力量，竟然尝试在上古物种的基因之中添加自己设计的代码，以牢固的控制住远古物种，这样的行为我当然不能赞同，所以才使坚决的反对他的做法，只可惜他还是不顾一切的坚持，最后更是发生了这样让人心寒的事情。野心，当真是令人恐怖的东西，师兄那样一个儒雅谦和的人，竟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陈院长叹了口气，颇为叹惋是说道——

“院长，您不要多想了，您当初做的没错——”叶凌幽看着陈院长那沧桑的脸庞，心中也是感慨不已，上前一步关切的说道。

“我没事，凌幽——”陈院长摆了摆手，轻轻咳嗽了一声，而后便是直起身继续说道：“师兄还对我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其实我一直把他当作我敬重的师兄，多少年的感情，他对我的教导和关怀，我怎能不感激，他比我年长两岁，我二人自由一起长大，一起步入这黄天军校学习，一起毕业去军部任职，一起征战沙场，再后来一起在这黄天任职。一直以来，我都把他当作我追逐和超越的对象，而他也是一直那样温文尔雅的微笑着，给予我指导和关怀。就如同你和萧阳一般，洒脱随性，快意恩仇。如果说这世上有人会背叛他，那我也绝对会是最后还站在他身边的人。只可惜他现在还把我当作竞争的对手，一心要证明当年他的选择是对的，实际上这么多年过去，留在我心中最宝贵的，就是那些年和他朝夕相处，共同奋斗的日子，我们一起睥睨沙场，大展英姿，当真是人生最洒脱，最愉悦的日子，只可惜命运弄人，我们二人如今已经成了最大的对手，那些日子，也都再也回不去了——”

“院长——”叶凌幽看着陈院长那仿佛瞬间苍老的身影，心中满是叹惋，几十年的兄弟，又成为几十年的敌人，这样的变化任谁都是难以接受，命运，当真是令人唏嘘不已——忽然间，他又想起了前任院长临走前的那句话，然后便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前任院长临走前，还让我跟您说一句话——”

“什么？”陈院长听到叶凌幽的话，立刻转过身来，眼中充满了关切，焦急的问道。

“他让我跟您说——”叶凌幽看着陈院长，缓缓地开口说道，“他想和您一起喝酒了——”

叶凌幽说道最后，语气已经是十分微弱，仿佛是一阵悠悠的叹息，穿透了时间和距离，传到了陈院长的心里。陈院长眼中一阵波动，许久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抬起头，无言——

叶凌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是看着陈院长的表情，许久沉默，陈院长抬头望着天花板，眼神却是穿过了富丽堂皇的吊灯，陷入了回忆之中——

相忘于江湖，两人几十年的恩恩怨怨，到头来，还不如消散在一杯淡酒之中，就如同他们那几十年的兄弟情怀，也融入这一杯淡酒之中一般。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是否还有机会坐在一起，不问前尘，不管世事，仅仅把酒言欢，叙叙当年的故事——

也许，已经很难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