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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觉得自己快死了。

热死的！

自离开赵无双一行后，他就引着那团炽白灵气往人少处跑。他倒是想过要在灵气将近地面时加速躲开，可一来本身内息还没回复，《双心连环》发挥不出效果。二来那气团在临近坠落时速度竟变得极快，秦风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它当头砸中。

下一刻，就是数十道各色灵气相继坠下在周围，但秦风却毫无感觉，只因那团灵气甫一接触就化作一片巨大火海将他包围起来。那炽白色的火焰没有让秦风的皮肤觉得刺痛，反倒是有些枯竭的内息瞬间沸腾起来，就如同烧开的热水一般在秦风十三道武脉内来回蹿腾，让他痛不欲生。

秦风就站在火海中，周围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空寂的环境加上内息翻腾带来的剧烈痛楚逐渐侵袭他的意志。秦风稍一昏沉，就猛地一咬舌尖，硬是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他勉强抬头环顾一圈，却根本搞不清楚方向，入眼处都是炽白灵气所化的火焰。

突然，左手背上银色剑纹微微一闪，一道几不可辨的模糊感应传入脑海。秦风没多考虑，几乎下意识就勉力向左侧走去。

灼热的灵气透过体表不伤分毫，却肆意消耗着秦风的内息。就像烧汽油一样，那灵气通过燃烧秦风的内息强迫它们移动，而自己却顺着内息运行的轨迹、仿佛在找什么一般到处乱跑。

一步、两步、三步……

每走一步，秦风的内息就会冲击一次，带来的痛苦让他额头冷汗不断往下滴落，但还没落地就被体热烘干。然后再出汗、再烘干，如此反复。

而他辛苦修炼出的内息也在这过程中慢慢消失，这不是平常运功时的消耗，而是从根本上的抹灭，才短短几十步，秦风气息就陡然一降。竟是跌回了炼体后期。可他却毫无所觉般继续往前走，哪怕身体里内息窜动的越来越快，所带来的痛苦越来越大，他也只是再咬了一下舌头，含着满口的血沫一步步朝前走。

再五十步，炼体中期。

又五十步，炼体初期。

一百五十步后，秦风的气息已经弱得脸普通壮汉都不如，可他的眼睛却越来越明亮。眼神也越来越倔强---剑格中的指引渐渐清晰，他分明能感觉到其中传来隐约的祈求和渴盼。

太一剑也会求人？

秦风咧了咧干裂的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这灵气所化的炽焰在烧光他的内息后就转而开始燃烧生命元气，他有种预感，如果自己不能在生命元气被焚尽前走出去，那最后的结果怕是只能留下一具完好的尸体在这里了。

‘那又如何？’秦风死死盯着眼前几乎没有变换过的苍茫，拖着疲惫的身躯再向前大踏一步，暗想：‘太一既要我助它。我又怎能让它失望。’

前世分属不同尚可纵横天下，如今你我一体同躯。这世间何处不可去？！

山中无岁月，秦风在这完全由炽白火焰构成的天地中也忘却了时间，只是一步步走着。可明明走了许多路，却还是好像永远走不完一般没有尽头。如果有人在这里，就可以看见秦风的鬓角渐渐起了霜白，他的腿脚开始不如从前有力。腰背开始不如从前挺直，甚至连呼吸都开始带上老人特有的风喘。

可是，他的眼神，依然倔强！

‘值得么？’

不知从哪里飘来的声音扯动了秦风已经有些麻木的神经，让他半跪的身体微微动了动。他仰起头。目光穿透那遮蔽天空的炽焰，仿佛看见了自己前世在现实中孱弱多病连起床都要人帮忙的模样，又好像是在山中林间苦练剑法的时光。而最后映入脑海的，是那天初入《寻仙》，第一次触摸到剑柄时，那种浑身颤栗，根本无法控制，乃至在旁人惊诧眼神中嚎啕大哭的莫名情绪。

是激动？兴奋？狂喜？

还是……委屈？

他不知道，也从未打算去分辨清楚。

他只知道，这份感觉，值得他用一生去铭记！

“你们不会明白……”

秦风低声呢喃，用手撑着地面硬是让自己站起来。

“……它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因生命元气几乎耗尽而佝偻的腰板一点、一点重新挺直。

“……我一直觉得……我的人生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干枯老皱的右手缓缓抬起。

“……是它给了我希望，那段时间，我才感觉到，原来我真的活着……”

秦风深深吸了一口气，灼热的灵气涌入体内，却再也不能让他颤抖半分。他右手两指探出，稳稳捏成剑诀。

“我答应过，它不负我，则我不负它！”秦风傲然而立，满头白发被灵气扰得乱飞，声音陡然铿锵起来。

“便是被烧作劫灰又如何？若此生只余一瞬，秦某也要，再出一剑！”

再出一剑！

这就是，我的剑道！

两指落下，划过虚空。没有狂风嘶啸，也没有灵力汹涌，就好像真的只是一个老人轻轻挥了下手般平静，可那遍布整片空间的炽焰却在这一挥下应声裂开，唯有入神境以上强者方能察觉的纯粹剑意冲天而起。

这一刻，秦风身躯孱弱、老态龙钟，他失去了内息灵气、失去了年轻健康，甚至连生命也即将失去。可是，他却拥有比前世最巅峰时更强的气魄和剑意。

‘……执着吗……’

空气里响起微不可查的叹息。下一瞬，漫天炽焰收敛，转眼间化作一点白芒向依然傲立、却已经闭目不动的秦风飞去，它原本似乎想飞入眉心，但试了几次没有成功，无奈下只得没入秦风脐下三寸处，消失不见。

……

小蛮蹲在一块碎石上，一边和旁边学她样子同样毫无形象蹲坐着的秦果儿聊天，一边时不时扭头朝中间那片被无数人包围起来的空地看几眼。虽是竭力做出乐观的样子，但女孩眼眸深处还是能看见明显的担忧焦虑。

赵无双柱枪而立，正和身侧被长发遮住一只眼的少女说着什么。紫翎等八卫则散开，除了白翎墨翎伤重还在休息外，其余诸女或是在外警戒，或是从须弥袋中取出炊具，准备早膳，白芷也在帮忙。

是的，自灵气坠落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一夜。

昨日受灵气坠落的影响，超过七成武修都受到震荡，伤势轻重不一。各宗各派当时也暂时失去了再战的意志，纷纷归拢本宗弟子，只是依旧分成两派，显然还没有彻底熄了杀伐的心思。

秦初雪双手抱胸，那柄偃月长刀夹在肘间，看着远处人群轻声叹道：“昨夜泑哭之声，希望能让这些头脑发热之人冷静些。”

昨日休战后，各宗自然要清点人数。据赵无双所知，仅最后被找到的尸首就不下两百，如果再算上那些正巧在灵气坠落中心、至今还没消息的几十人，大略估计战死者要近三百。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要知如秦家这种正宗的八品宗门，当初有资格进入秘境而又不算彻底打酱油的，加上秦初雪也就寥寥三人。三百个至少纳气初期的年轻武修，这种损失如果全安在一个宗门上，哪怕是上清道这等青云巨宗也得痛彻心扉。

而如今虽是诸多宗门分摊，但年轻人谁没三五知交好友。自寻到第一具尸体起，悲泣之声就不绝于耳，及至入夜，几乎四处都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哭声。这让赵无双等人心中恻然的同时，也在庆幸自己身边的人至少都还活着。

现在唯一令人忧心的，就是秦风了。

此刻听见秦初雪所言，赵无双轻轻摇了摇头，不看好的道：“仇恨蒙蔽心智，亲近之人命丧于此，他们又怎会甘心。”

秦初雪秀眉蹙起，疑惑道：“我看他们大多面含悲戚，想必不会再轻起战端吧？”

“时间一长，悲伤就会转为麻木。你看，那边一个个都面无表情，已是有了征兆了。”赵无双朝远处一小宗驻地示意了一下，道：“战场之上，两军对垒，这种人在下见过许多。他们确实已经厌倦争斗，但只要有心人还在，他们就比任何人都容易挑拨。”

“有心人……”秦初雪默默咀嚼这三个字的含义，点点头道：“殿下说的是，初雪受教了。”

“你我姐妹相称就好，不必这么客气。”赵无双微笑，抖了抖银甲上沾的晨露，又从刚走来的紫翎手中接过两碗早食，先递一碗给秦初雪，然后才对紫翎道：“一会你与青翎她们轮流吃饭，警戒之事不可大意。”

“属下明白！”紫翎肃然应是。在赵无双吩咐任务时，八卫从来都是按军中规矩，半点不敢怠慢。

林柔云昨日也派了人来收拢琉璃宗弟子，但只有两人随她回去，秦初雪和白芷却是被赵无双留了下来，只说她与两女一见如故，要好好叙叙。

赵无双毕竟是云岚长公主，而琉璃宗又恰好在云岚境内，哪怕露夫人背靠的是上清道，也不可能为一些小事把云岚得罪死。更何况赵无双的要求并不过分，林柔云也就没有勉强，反正琉璃宗在秘境中都是跟着上清道行事，她也乐得让秦初雪少在晏无生面前露面。

突然，巨大的嘈杂声从耳边传来。两女皱眉看去，就见那持续了整整一夜的灵气彩光渐渐收拢，现出里面的真实情况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