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祭品
作者:清啼      更新:2019-04-16 22:27      字数:5429

雪烛剑派内,一片诡异的氛围,空气之中似乎有某种不安的情绪在酝酿,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听得见。

一个老管家领着搬尸门几人从后门儿进入后院,一边对林老夫警告说道,“一会儿背了尸体就走,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看,别人要是问起你们就说什么都不知道。”

林老夫沉声道,“本门背尸向来守规矩,这一点管家不必担心。”

老管家点点头,“若不是看中这一点,我也不会找你。”

没一会儿的功夫管家带着众人来到一间别院,院子中间一扇门板上停着一具尸体,用白布盖着,从衬出的身形来看是一个年轻的女人。

“动作麻利一些!”管家嘱咐道,从怀中拿出一包东西交给林老夫,“我家老爷赏你的!”

林老夫接过小包顺手揣进怀里,对几个徒弟摆摆手,几人立刻上前去抬那具尸体,秦陨走到尸体头处,看着白布下凸出的身形,他觉得有些眼熟……不是眼熟,是感觉,那种熟悉的感觉,犹如血浓于水!

他开始颤抖起来,觉得夜风从未这样寒冷过,他颤抖着,伸向尸体的手怎么也无法继续向前一寸。

“老六,你发什么愣?”林老夫大为不满低声斥道。

院子角落的一间厢房房门嘭的一声打开,里面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挣扎着往出爬,双手扳着门槛,她身后两个结实的丫鬟一边一个拽着她的双脚。

“小姐,别出去,小姐……”

少女将两个丫鬟蹬开,哭嚎着跑到院中扑向那具尸体,两步来到秦陨面前对着他狠狠两巴掌,然后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别碰我娘,你这个卑贱的丑鬼脏东西!”

管家脸瞬间煞白,拉着少女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姐,喊不得,喊不得啊!”

“你们,还不快点儿!”

张安将女尸卷在白布里正要背起,少女扑在尸体上嚎哭不止,“娘,娘……”

秦陨看着那少女泪雨滂沱的脸庞,倒在地上甚至忘了起身,那张熟悉的面孔,不是自己的表妹苏玉婉还是谁?

躺在门板上的死尸,是自己的亲姑姑易华菱!

这时别院的月亮门外,走来一个人影,站在门口看着众人。

管家一见那人,顿时面如土色,跪在地上左右开弓抽自己的嘴巴,“我没用,我该死,我没用,我该死,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让主人操心,我这个吃干饭的老东西……”

那人穿着一身白色公子氅,腰悬长剑,头戴纶巾,面容英朗,正是雪烛剑派掌门苏望山!

苏望山来到易华菱尸体前,淡淡瞥了眼尸体,然后看着死死抓着尸身不放的苏玉婉,重重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只将苏玉婉娇柔的身体打的转了两圈儿摔倒在地,她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呆傻傻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苏望山。

“抬走!”苏望山头也不回说道。

“让我来!”秦陨从地上爬起,声音冰冷,他消瘦的身体背起易华菱的尸体,一步步走向后门,回头看了眼苏望山,然后推开门消失在夜色之中。

去往乱葬岗的路上,寒夜阴冷,天不见月,阅阳城外静的像死亡的本身,连一只鸟鸣,一声犬吠都没有,秦陨背着姑姑的尸体走在中间,林老夫在前面敲着铜锣,依旧唱他的招魂歌,五师兄汪达提着惨白的纸灯笼跟在最后,一路上无人说话。

到了乱葬岗,几人挖了一个大坑,秦陨将易华菱的尸体放进坑中,裹着尸体的白布褪下几寸,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她双目外突血红,舌头吐出,脖子上有一圈儿淤紫,不知是悬梁自尽,还是被人活活勒死。

秦陨将白布重新盖在她脸上,趁几人不注意,将带着的那个包裹扔进坑里,包裹里是当日她扔出去的那些珠玉饰物!

众人将尸体掩埋之后,此时才可以说话,汪达不解地说道,“原来是雪烛剑派的师娘!真是奇了,这娘们儿死的离奇不说,居然连祖坟也不让进,就葬在这鬼地方!真不知道雪烛剑派门内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变故!”

搬尸门这些人是修行界的底层末流,根本不知道川东易氏发生的变故,更别提有关灵龙脉灵嫡和外道天魔之事,在他们眼中,雪烛剑派就是天下第一剑修宗门,是修行界的顶峰了。

周纲冷笑道,“管他什么变故,算上这个女人正好凑够数,算是成全了咱们的大计……”

林老夫这时笑眯眯看向秦陨,“老六,你干得不错,老夫对你是越来越满意,看来是该考虑让你成为老夫真正的入门弟子了!”

秦陨不动声色说道,“那弟子先谢过林师父!”

林老夫哈哈大笑起来,似乎颇为愉悦,带着几人离开乱风岗。

秦陨走在最后,看着简陋

的坟茔,心中默默道,“姑姑,侄儿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秦陨心中的复仇名单上,又多了一人!

墨玉灵猫从秦陨怀里跳到坟土上喵喵叫了两声,又跳到秦陨肩头,看都不看坟丘一眼。

…………

过了腊月,眼看着年关将至,阅阳城内除了雪烛剑派之外,家家户户都有了些节日的喜气,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秦陨几次路过雪烛剑派都看到大门紧闭,也不见有弟子出来。

腊月二十九,小院内挑起红灯笼,张安周纲在院子里煮了一大锅肉,林老夫亲自写了副对联贴在了门口,“老六,你看老夫这对子写得如何?”

上联是‘金山面前懒得一顾,美女灯下视若粪土,人间何求极乐。’

下联是‘枯身后一睡不醒,白骨案边惜如宝玉,死后既是长生。’

秦陨摸着下巴沉吟道,“好像不怎么工整!”

林老夫将贴对子的浆糊和毛笔往地上一摔,“你懂个屁!”恼怒地拂袖而去。

秦陨捡起毛笔,在下联末尾的‘生’字上描了一笔,墨痕变成了水,从旧迹上蒸干,秦陨又描了一笔,依旧无法留下墨迹。

“言灵之术?”望着林老夫离去的方向,秦陨手上一道光华一闪而过,毛笔从生字最后一横上划过。

一道浓浓的墨痕盖住了林老夫的墨迹,手中毛笔无声碎裂成粉!

化字十二章,登堂入室!

这一天吃饭的时候,林老夫难得开了一坛酒,用野果酿制的果酒,和几个徒弟喝的半醉,张安将最好的一块肉切给秦陨,周纲给他倒了碗酒,“老六,你加入我们搬尸门有些日子啦,这几个月将这院子打理的井井有条,师兄敬你一杯!”

郑辟也笑着说道,“是啊,老六来的最晚,却进步最快,等明年师父收你为入门弟子,再传你《大殃神诀》,过不了几年恐怕你的修为就在我们几个之上了,来来,多喝几碗。”

秦陨对几个人突然的热情感到有些不适,被架着喝了几碗果酒,渐渐感到眼前模糊,很快便人事不知,趴在桌上睡着了,等他醒来时,已经不知过了多久,胸口沉甸甸的,原来墨玉灵猫一直趴在他的胸口。

看到他醒来,长满倒刺的舌头在他鼻子上舔了舔。

“醒酒了?”

秦陨扭头见林老夫坐在窗边的木凳上,正在抽着烟袋,青烟笼罩着一张老脸。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林老夫喷出一口烟,眯眼看着他,“现在是大年三十晚上,城里正在办烛火会,热闹得很!”他将烟袋按灭了,在鞋底上敲了敲,“起来收拾东西!”

“做什么?去看烛火会吗?”

“什么烛火会!背尸!”

“今天?”

林老夫点点头,“今天不太一样,背的是咱们搬尸门的祖师爷,你是最小的弟子,按照规矩得由你去背!将祖师爷的棺木背到乱葬岗,让他老人家吸纳积攒了一年的阴晦死气,这是咱们搬尸门的孝敬!”

院子里张安和汪达已经将那具黑漆棺材立了起来,周纲和郑辟一左一右站在门口看着秦陨,似乎正在等他。

“林师父,我喝多了酒有些不适,能否让几位师兄代替……”

林老夫摇摇头按住他消瘦的肩膀,“规矩不能破,快去,莫要多言!”他将秦陨一把推出了房间,“等你背完这一趟,明天老夫就正是收你为徒,传你大殃神诀。”

秦陨感到林老夫的手好似鹰爪般犀利,掐的他肩膀生疼,眼角余光察觉到周纲和郑辟二人目光森然,又恢复了那副死人一般惨白僵硬的面孔。

“林师父,这棺材太重了,我年纪还小,恐怕背不动……”秦陨压低了声音说道,被毁去的那半张脸一只眼睛布满红色的血丝,真元已经在玄府宫内开始运转。

“我会让你师兄们帮忙扶着的!”林老夫冷笑说道,欺身上前双掌如铁钩般抓住他的两个肩膀,往棺木上一按,周安顺势将手中的绳子捆在他身上,将那具黑漆棺材紧紧绑在秦陨的后背。

“林老夫,这是何意?”秦陨挣扎着怒道。

“林老夫?连师父二字也不肯叫了吗,就知道你是一条养不熟的狼,小六子,莫要惊慌,为师这是对你好,这宗门第一大事才交给你来办,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背祖师爷的棺木!老夫养你这么久,为的就是今天,你就老老实实听为师的话,否则的话,老夫可要让你吃苦头!”他伸出一只枯干的老手在秦陨右肩上一按一拽,就听咔嚓一声脆响,将他一条胳膊卸了下来。

秦陨猝不及防,只疼得痛叫一声,那只手软绵绵地垂了下去,玄府宫中好不容易积聚的真元也随着剧

痛全都散了。

“扶着他走!”林老夫目光凶戾,对周安等人吩咐道。

“师父,这是……”汪达有些不解,他一直以为师父十分看重六师弟,怎么今天如此反常,但见张安几人却好像早就料到了一样。

林老夫瞪了他一眼,“少废话,要不是这小子,今天背棺的本该是你!”

汪达全身一颤,察觉到师父这句话中的浓浓杀意,让他不寒而栗。

林老夫在前面敲着铜锣引路,汪达战战兢兢提着灯笼跟在最后,张安周纲二人扶着棺木,郑辟在后面推着秦陨的后背。

“你早就有所警觉了,是吗!”他在秦陨耳边低沉冷笑,“那天晚上你看到张安那个废物对着祖师牌位磕头时,就已经开始怀疑了吧!”

秦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紧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喵呜!

身后传来一声猫叫,一只黑猫跳到郑辟肩头,对着他的脖子狠狠一口,伤口足有二寸,血瞬间淌了下来,郑辟吃痛大呼,“该死的畜生!”

双手往肩膀上划拉想要将黑猫抓住摔死,奈何黑猫极为灵活,咬了一口立刻跳进草丛远远避开,郑辟还要追将过去,周纲回头斥道,“莫要耽误了师父的大事!等此间事了,再抓住它剥皮抽筋。”

走了半个时辰,乱葬岗近在眼前,除夕夜,月黑无风,远方的阅阳城灯火通明,仿佛天边的海市,隔着咫尺天涯。

乱葬岗升起一道道白色的磷光,似根根灰白色的细线升入空中,每到磷光的根源都是这几个月以来葬在这里的尸体,磷光粗细不一,最粗的一根犹如水缸,下面的坟土中埋葬着雪烛剑派的师娘易华菱。

“真正的修行者果然和那些凡夫俗子不一样,那女人死时看来怨气极重,才有如此精纯的阴煞之念!这一道煞气根苗便顶普通人百道!”

“师父,这煞气如此之重,恐怕会引起雪烛剑派和城内正道修士的注意……”张安说道。

林老夫撇嘴冷笑一声,“无妨,等为师完成仪式,炼成极阴大殃邪煞,就算是苏望山亲自出手,也奈何不得我们!原本以为至少还要十年才能聚集足够的死气,没想到让我遇上这一身死气小子,更没想到雪烛剑派的师娘竟然会被葬在这乱坟岗子……”他瞥了眼秦陨,“老天怜我呀!”

秦陨被带到乱葬岗被死尸布成‘绝死绝灭’之势的位置中央,此处便是暗八卦‘七门俱闭,唯死门开’的死门大开之地,寒冬深夜,整个乱葬岗磷火乱窜,一道道灰白的煞气冲天而起,唯有此处寂静异常。

周纲将绳子解开,张安在地上钉下一根木桩,周纲又将秦陨绑在木桩上,然后在他面前挖一个大坑,将黑漆的棺材竖着立在里面。

秦陨瞪着林老夫,带着嘶哑的童音骂道,“老不死的,你不得好死!”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张安抓起一把泥土要往秦陨嘴里塞,林老夫叼着烟袋笑道,“让他骂,趁着还活在无常界让他骂个够!你们都记好了,等将来咱们炼成邪道大能,成了人间鬼境的客卿修士,到时候可要记得逢年过节给小六子烧点儿纸钱,哈哈哈!”

“林老夫,你们在这里炼鬼煞,就不怕雪烛剑派找来将你们碎尸万段吗?”

林老夫冷哼一声,“雪烛剑派?那算个屁啊!”

“实话告诉你小子,我们搬尸门的祖师可不是泛泛之辈,他老人家乃是邪道大派‘人间鬼境’的弟子,大殃神诀出自人间鬼境绝学‘魔喃经’,一旦炼成至阴大殃威力无穷,小小的雪烛剑派算得了神马东西!老夫在此地布下这积煞之阵已有数十年,不断积聚亡者怨气,死气,煞气,便在这年关之际,新旧交叠之时,借天地阴晦之力炼成至阴大殃。”

他绕着秦陨踱步,手里拿着一叠写着封禁咒术的黄纸,一边往他身上贴着一边说道。

“你面前这口黑漆棺材当中,也非是祖师的遗骸尸骨,而是他临死之时所吐出的一口殃气,我们搬尸门每一代掌门死前都将自己一生修为化为一口殃气喷出,融入祖师殃气当中,交由下一任掌门炼化,到了老夫这一辈儿,这口殃气已经成了气候,只需找一个身有死气之人当做祭品,在出殃之时当做殃气的炉鼎,再由老夫慢慢炼化,不出十年,老夫将成为一代邪道大能,也不用继续窝在这阅阳城给人背尸为生,受尽白眼鄙夷!”

“如果不是你的话,这个炉鼎本来是老五汪达,你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了!”他仰头看了眼夜色,已经将近子时。

“时辰已到,小子,莫怪老夫心狠,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别的地方不去非在这乱葬岗子晃悠!”

他一挥手,几个徒弟立刻避开,退到百步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