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愿小白篇【贰】

时光过了许久。

许是十多年？我记不得究竟是多久。

是的，几十年过去了，我仍旧只有一天的记忆。

银蓝教给我怎样把这天经历的记下来，我有了一大片海藻园，海藻叶上密密麻麻的记着我每一天的故事。

每日晨起，都会有一只蓝色的胖鱼，告诉我我是金白，他是银蓝，我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想起一些鱼，然后带着随金白一同等我的黑章、水蛇等去……杀！

每杀掉一个为恶一方的恶霸，那里的鱼就会拥我为王。

十多年……我已经游遍了西海，我的子民越来越多，除了深处的龙宫，西海里，我就是王！

然而……我终究是没有记忆，那个似人一般的身影，我始终想不起来。

我整日整日的泡在海藻园里，去查探我的记忆，一个一个的故事，从黑章开始……仿佛全部都是别人的东西。

我好像与这个世界剥离出来，尽管我拥有自己的王殿，尽管他们都很爱戴我，尽管他们都叫我王上，但是对于他们，我一个也不识得。

为什么？！

凭什么？！

我要有记忆，我要记住自己的过去！

'

穹黑海峡的那条水蛇，他告诉我，在龙宫里，我可以找回自己的记忆。

“我要去龙宫。”

我蜷在海藻园里，慎重的记下。

“我要自己去龙宫，不带银蓝，不带银蓝！”

我趴在地上，一时间，竟有种说不上来的，反叛的快感。

这么多年，不管做什么，都有银蓝，因为他，我想杀的人杀不成，我想去的地方去不了。

没有人去过龙宫，没有人见过真的龙长什么样子。

换句话说，硬闯过龙宫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就像水蛇的哥哥。

银蓝肯定不会让我去。因为危险。

我在海藻园里呆了一夜。

第二日，我打晕了海藻园的看守，把她做成我的样子，然后，寻了偏僻的位置，拿着水蛇凭着随他哥哥走的那一段路画的路线，向龙宫出发。

“王上一路小心，沿途一路凶险，臣等静等王上归来。”这是水蛇对我说过的话。

我觉得水蛇真是我的得力大臣，他从来不会阻止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着实是有眼力见的很。

前方……前方。

“站住！前方龙宫禁地！闲人免进！”

我暼他一眼，赏他一个利落。

“龙宫未到，这西海整个儿都是本王的，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我站在原地，看前面。

一片无际的海水，没有鱼没有珊瑚，甚至连一片海藻也没有。

一定很危险吧？

我要我的记忆！

我从后面的珊瑚里挑了一只较为结实的枝。

向前游去！

应该是有很多人来阻挡我的路，我不知道，我只蒙上眼睛，带些力量，舞着珊瑚枝一路杀过去！

珊瑚枝断了，随便抓过什么东西，继续战斗，有时是兵器，有时……是尸体。

或许我的身上也挂了花？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觉得，一定有一天了。

终于没有鱼来挡路了。

我的记忆没有丢，我有些激动，双手颤抖着，甚至不敢拿下来眼上那条海藻。

……

前方……是一座宫殿，是我的王殿的翻版。

不。

我的王殿才是翻版。这座宫殿，比王殿大了不止两倍多。

银蓝果然骗了我。

他说他只是一条普通的鱼，受过我的恩惠，所以一路跟随。

可是……王殿……是他一手操办的啊。

我回过头去，眼泪差一点就掉下来。

后面，是无边的红色海水，和数不清的残肢。

第一次，因为杀人而有负罪感啊，金白。

我游下去，站在宫殿前，却忽然没了进去的勇气。

我是……站着？

我低头，是站着，鱼尾已经变成了双腿。

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溢出，混在冰冷的海水里，却莫名觉得温暖。

记忆里……那个长相熟悉的人类小女孩和一条蓝色的鱼玩的开心。

记忆里，那个罪恶的身影，拥有两条人腿。

人。

原来龙族就长成人类的模样？

那么我呢？！我算什么？！

不是西海最美的人鱼……是西海犯了错受了罚的龙啊！我是一条龙啊！

那扇大门缓缓的打开，昏暗的视野，我看到一个似有若无的影子——我记忆中的那个影子。

我走了进去，看清了那个影子的模样——一个老态龙钟的男人，雪白的头发，胡子直直的垂到胸前。

他静默的看着我，像是雕塑一般。

我以沉默相对。我清楚的知道，我恨透了这个人，但不知为何，虽恨，却又有一种要热泪盈眶的冲动。

半晌，他开口，“你终于来了，我早就说过，这样做，是锁不了你的。”

我垂眸，“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我今日，是为索求记忆而来。”

“索求记忆？”男人喃喃道，“所以，你不记得我了？”

“记得。”

男人的眼睛突然放出光，“你记得我？！说明，你已经原谅我了？！”

“原谅？”我挑眉，“恕我直言，一直以来，您都是以最仇恨者的身份存在于我的记忆里，说什么原谅？”

“哦。”男人叹息。

“你若是想要我原谅，把我的记忆还给我吧。”

“你是来找记忆的？”

“早就说过了。”

“哦。”

“老头！”我有些不耐烦，“我是一路杀过来的，能不能帮忙说一声，到这一地步，我也不怕多杀个人！”

男人忽然笑了起来。

“到这一地步，你什么都不记得，却仍然忘不了要杀了我？”

“你是谁。”我深吸一口气。这么多年记忆的空白缺失，我早就失去了好奇这种天性，如果这个人不愿意回答我，于我，没有任何的损失。

那条用来绑眼的海带就在手中。如果我也是龙族人，如果他真的是老态龙钟……一条海带，足以让我勒死他，然后继续前行，直到……找到自己的记忆。

“你想动手了？”男人仍然是不温不火的态度，“你就不怕杀了我，就找不到找回记忆的方法了？”

“笑话。”我冷嗤。“龙族人就是再糊涂，也不会让一个王来迎接外来的侵入者，好歹我也做了十多年的西海王，怎能连这些东西都不懂？”

男人垂眸，“这么多年，你的确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如果……如果当年什么都没有发生，你没有那么任性，我多一些柔情，该多好？”男人似乎在感伤？“我是西海最长老的龙，不是王，但是掌握着龙族最重要的秘密。之所以是我出来对付一个外来的侵入者，是因为，那个侵入者，是你。”

我冷笑着看对面的男人编着蹩脚的谎话，让长老来迎接一个罪人？可笑！我伸出手，那条坚韧的带着麻痹毒液的海带瞬间弹飞了出去，从后面向前绕着，缠对方的脖子。

这一击，我只用了一层的功力。

让人吃惊的是，那个男人，并没有躲。

应该只是他的地位太低，躲不开而已。我尽量的平静自己的心情，去他面前，把海带和他的头颅，一并收回来。

那人一副无畏无惧的模样，看着我走进来，平静淡然。

很好，我拽住海带，准备收力。

那人低头看着我，“尽管过了这么多年，我老了，你长大了，但是你还是没有遂了愿，长的比我我高。”

我的手已然颤抖，不经意竟也被海带上涂着麻痹液的木针刺到。

“老东西，你给我闭嘴！”我冲他吼。

“小白，你这么聪明，你猜到了是吧？”他淡哂，“我是你的，父亲啊。”

我转过头去，不经意的眼泪滑落。

真好，那颗泪滴，就像鲛人的一般，化作了珍珠，粉红色的。

龙族人，至伤至痛之时之泪，即凝结成型，名为血珠。

我怎么会，这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