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的，夏也过了，中秋也过了，又迎来了初冬。

战天涯养成了四更天起来打座的习性，按时的给兰花浇水，帮寺里的僧人们一起打扫院座。

他也明显的感觉到，好像血液里时刻沸腾的狂躁，在随着这云卷云舒时光静好的岁月里，悄然消磨。

边境十年血雨腥风，也是该在这时候，沏一壶茶，点一盏灯，闲下心思，感受，活着。

太子东宫。

韦尧刚处理完政事，叫来了暗卫，问道：“近日战天涯可有动静？”

范阳禀道：“未有，这战天涯好生奇怪，突然去了金陵寺说要学习禅法，如今也未在府上。”

韦尧入鬓的眉微微蹙起，捊了捊狼毫，搁在了青瓷砚上。负手起身踱了两步，沉声道：“可笑，战天涯一身戾气，杀人如麻，如何修得禅性？怕是他的障眼法！”

“殿下的意思？”

“继续派人紧紧盯着他，和谁见了面，和谁说了话，去了哪儿，一天做了什么，事无具细的记在册子上。”

“是。”

此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范阳退回了暗处，几记急缓有力的敲门声后，韦尧沉声道：“进来。”

此时静姻姑姑领着一干宫婢鱼贯而入，瓷盏托放了好些件儿稀世的珍宝。静姻姑姑上前行了宫礼。

“殿下，还有三日，是您和太子妃归宁之日，这些礼品都已准备妥当，请殿下过目。”

韦尧瞧了瞧，淡淡的说了句：“以后这种事无需再过问本宫，你们和太子妃商量便是。”

“喏。”

静姻姑姑暗自叹息了声，退出了殿内。

三日后就要回家了，对于离家快一年的阮嫤媗来说应该是值得高兴的，可是这一年时间里，她跟太子形同陌路，从未有过夫妻之实。

太子心有所属吧？定是牵挂着姐姐，才不肯碰她的。

她在阮府是庶出，母亲最不得宠，能嫁给太子殿下，对她来说这份殊荣，根本消受不起，她也心中明白，安守本份，不妄求什么。

归宁那日，范阳带回一个荷包：“殿下，这是阮大小姐亲手绣的，让属下交给您。”

韦尧接过荷包，仔细端祥着，看罢浅笑了下，赞道：“很别致，蕙质兰心。”

他别在了腰上，走动起来荷包下的金色苏流随风而动，十分好看。

而在当日，归宁去丞相府的路上，战天涯也收到了一个荷包，他坐在高头大马上，手里攥着荷包宝贝的看了许久，又问舒狂：“这是鸭子还是鸳鸯？”

舒狂笑了笑：“没人绣鸭子吧？一般都绣鸳鸯，可怎么只绣了一只？而且……真的像极了鸭子。”

战天涯这会子有些不高兴了，斥责了舒狂一声：“你不能说它丑，这是我夫人绣的！”

舒狂打量着战天涯，这性子转得也忒快了点儿吧？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真有几分道理。嘴上说着不要，到头来心和身子不还实诚得很？

马车内，春芽惴惴不安的揪着手帕，不断的问着阮桑晚：“小姐，将军收到那么丑……呃，那么特别的荷包，会不会大发脾气？”

阮桑晚轻啜了口茶，慵懒的低垂着眉眼：“一介粗野莽夫，也就只配单只鸭子。”

春芽埋着头，身子簌簌发抖：“春芽真是怕，怕若是将军生气了，会不会来为难小姐呀？”

“那就让他来，我倒要看看他还有哪些花招，本大小姐不怕他。”

春芽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马车一路相安无事的到了丞相府，外头正停着另一辆豪华的马车。

阮桑晚撩开帘布，心脏突突的跳着，看那人扶着自个儿的太子妃慢慢的走下了马车，顿觉一阵酸楚。

春芽忍不住低低骂了声：“那个贱人，只是运气好而己！她凭什么当太子妃？又哪一处能和小姐比得？”

阮桑晚咽下喉间的苦涩，暗自吸了口气：“谁能笑到最后，还尚未可知。先且让她们得意得意，往后也就没有什么得意的事儿了。”

谁曾晓得，嫡庶两女再见，嫡女还得向庶女行礼，向来被阮府死死压制的阮瑾媗终究有些不安。

“姐姐，免……免礼。”

阮瑾媗的唯唯喏喏让韦尧禁不住微微蹙起了眉头，这个女人也太没有自觉了！到底成不了气候，不然她也不会被安排到他的身边。

只有这样的女人，他才可以放心的留下来，一步用完的废棋，无需花心思理会。

阮桑晚带着得宜的笑，转身时眸光轻轻掠过太子韦尧，当看到他腰间的荷包时，心里一阵欢喜，身后那些不愉快也就随风散了。

阮府两位新姑爷并肩走在前头，看着一片和气，却让所有人噤若寒蝉，细思极恐。

龙虎相斗，必有一伤，一个沉着内敛，一个霸气侧漏，寒目相遇，针锋对决间，暂也分不出个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