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作者:柳藏鸦      更新:2019-07-21 23:52      字数:2650

基于“人走茶凉”的一般规律和“反派膨胀的表达欲”的基本特性,红叶制定了一个成功预期十分低,但依旧值得一试的粗略计划。

红叶给朱海文施了障眼法,外人看去他会是一副伤貌。也不如何严重,只额上、左颊、右颧三处各趴着一条,长短不一缝针处理过的蜈蚣形疤痕。

好好一张清秀的脸,在这三条蜈蚣的修饰下,硬生生被板正出了“牢里刚出来”的洗心革面感。乍一看凶神恶煞,仔细一瞧却有同情油然而生。人们说的亲和力,在这样的场合显得尤有存在感。

红叶与朱海文一齐走进单位办公室,此时时针已转到十点的位置,办公室内一行人已足足工作了一个小时。

但很快红叶就看出了几点问题。

九点上班,现在十点,但坐在偏角的一个英俊男子却依旧在吃某知名快餐店外带来的早餐。

这是不是太自由散漫了一些?

红叶一进来被这人吸引去了目光,然后才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目的观察起整个办公室。可见这人的显眼。

这个办公室不如何大,大约百来平,办公桌连摆三列,看起来忙碌又各司其职。再有一处关上了门的小隔间,想来是领导的私人办公区。

红叶大致心里有了个底,贴到朱海文身边低声耳语交代下自己的想法,然后就正式开始行动了。

朱海文跟红叶一前一后走到经理办公室前敲了敲门,得到允可后一齐走了进去。

经理看到来人是缺勤的朱海文时,嘴角顿时耷拉了下来,一幅要教训人的样子,可没等他那套陈腔滥调的官僚主义基本通稿宣讲出来,他又先行看清了朱海文脸上三条仿佛蜈蚣一样狰狞的伤疤。

这是个什么情况……一个周末没见,好好一个人怎么就给破相了……

陈亭方:“怎么了这是?”

朱海文刚想开口,就被红叶悄悄拉了一把,然后代为斡旋了起来。

红叶:“您好。您是朱先生的领导吗?我叫红叶,这次来,想跟贵单位谈一笔生意。”

陈亭方摸不着头脑,但基于“员工破相了可以辞退再招,订单飞了可不一定会还巢”的理念,陈亭方立刻分清的事情的轻重缓急。都不用深思熟虑,两个选项一归纳出来,陈亭方的心思就放在了后者上。

陈亭方:“洪小姐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这是我们的业务清单,您先看看?海文你先出去,等我跟洪小姐谈完了再找你好好聊聊。”

红叶在桌下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先离开。朱海文不明所以得跟陈亭方如出一辙,活像是一对丈二和尚。

然后很快,他就没工夫去想红叶的心思了。

朱海文一出小办公室,就被几个熟识的业务员围了起来。很显然,他们是为朱海文脸上那三道疤而来。

“你这脸怎么回事?”

“周末你干什么去了?”

“还能治好吗?”

“这可怎么办呀……”

各种惊疑、猜测、探寻冲破他们的好奇心,张牙舞爪地向朱海文席卷而来,好像获得第一手谈资和满足自己的八卦需求,才是此时此刻最最重要的事情。而负伤的当事人的心情,只是无需介意的次级内容。

如果不是红叶提醒,朱海文也察觉不到这群同事的无礼。

他的伤已经痊愈,所以他并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破相的人,但来之前红叶跟他交代过这个事情,还特意叮嘱他要好好观察记录周围人的反应。

本还“即将欺骗朋友而心有愧疚”的朱海文,此时此刻却如同坠入冰窖一般身心俱寒。这就是他的同事,一群他以为是朋友的人。

连走个形式过场的嘘寒问暖也没有,上来就是言辞赤裸的打探。人情淡薄,尤其是认清人情淡薄时,那些热诚的探寻就成了割开伤口的第二把刀。

朱海文好歹做过几年销售,虽然还没混成没脸没皮的老油条,但基本的情绪调节能力还是有的。

照着之前跟红叶对好的台词,朱海文一一回复了同事的问询。

“周五晚上我跟一个客户约在林泉商街吃饭,回家的时候看见几个混混跟一个女孩子拉拉扯扯的,我就上去想帮人解围。没成想这帮人带了刀,我怕他们手下没个轻重,就直接带人姑娘想逃跑。结果被追上来砍了几刀,要不是有路人经过,后果不堪设想。”

朱海文一说完,就按照红叶吩咐,仔细地盯着众人看了起来。虽然他没法做到明察秋毫细致入微,但不是每个人都是影帝,如果这里边儿有人对这件事情负责,必然会有表情上的变化神色上的松动。

但叫人始料未及的是,没有人表现出异样的神色,哪怕是在听到朱海文给出的犯案时间和实际的犯案时间对不上号的时候也依旧神色如常。

而就在朱海文以为这事没了结果的时候,一个人厌鬼憎的狗腿子凑上来问了一句:“那人抓到了吗?”

这个问话的人叫陈明,职场身份稍微有点复杂。

社会关系上来说,他跟部门经理陈亭方没有关系。但陈亭方有个外甥也在这个单位上班,叫秦丰泽的就是。

这个秦丰泽呢是个富二代,家里似乎还有些黑道的门路,只是近年来已经逐渐洗白。秦家老爷子上了年纪,就轮到秦丰泽他爹那一辈来接班。要说豪门深似海,这话是一点也没错。秦老爷子刚想退休,几个儿子就争着抢着做起了二十四孝子,连带着自家的儿子女儿也被约束成了规规矩矩的五好青年,但凡闹出一星半点幺蛾子就是一顿毒打。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这些个小辈们呢也十分理解。但理解归理解,上起班来却依旧要命。要说秦丰泽这样的纨绔子弟,一周五个工作日里能有两天打上卡的,那都能算他爱岗敬业,得给颁发最佳员工了。

这么大的来头,虽然在单位里不管事,但身份在那儿,多得是巴结的人。

秦丰泽的头一号走狗兼泥腿子就是这个叫陈明的了。

平日里有什么得罪人的话,不好自己做的事,需要人背锅的场合,那都是“秦丰泽有事,陈明服其劳”。

要只是这样呢那倒也还好说,但秦丰泽这货可太能作了,一个办公室二十来号人,头天上班来给得罪了个里外里。但基本也是没人敢跟他理论,一来秦丰泽不怎么在办公室待,一些小事忍忍也就过了,二来还是因为秦丰泽的来头大,寻常小老百姓跟他对上那约等于就是鸡蛋碰金刚钻。都是碳,但人家来头硬得雷打不动。

朱海文跟秦丰泽也有过不愉快,自然跟陈明也不大对付。但朱海文有自己的涵养,他虽然不喜欢这两个人,但出于礼貌还是回答了陈明的问题。

“人抓到了,在派出所扣着呢。”

照理说,这是个恶有恶报的圆满结局,虽然算不上皆大欢喜,但也符合人们朴素的因缘果报的思想理念。但陈明听到这话,却拔高声音叫了起来——

“被抓了?至于吗你!人家又没把你们怎么样,你怎么能把人送进派出所呢?!”

朱海文一脸惊诧地看着他,一时竟有点分不清这是是陈明自主自立真情流露的卖蠢言论,还是秦丰泽授意的日常挑事。

而这时,红叶却略显匆忙地从小办公室里小跑了出来。

她感觉到朱海文脖子上的红线,收紧了三分。有人对他动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