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又有两个人牺牲了。”

英雄不经意间目光对上了女孩，这让对方发现这个男人似乎神色有异。

“那你是不是感到悲伤和失落？”

“对。”

“那就对了，你是新王，为牺牲的无辜者感到惋惜和失落是你应该有的表现。”

女孩冰冷地挪动嘴唇，似乎一点也不关心英雄真实的感受。

又或者说，她在刻意让自己表现的冰冷，以压抑着自己任何的感情。

“问题是我不觉得我是装出来的，不仅是那些牺牲者，还有那些孩子们，我的意思是……天啊，瞳岚，你没看见那些孩子们的笑脸。”

英雄有些烦躁地用手往上拨弄他的头发，好像这样就能把脑子里的奇怪感觉也一并拨去那样。

“从第一天你把自己自称为新王的时候开始你就应该有所觉悟，所有关于你的一切都是假的。”

被唤作瞳岚的女孩没有马上作出太大的反应，反而显得很冷漠。

英雄的话里并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他们彼此付出了多少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们都很清楚。

“但你也说过，我必须把我自己当作真正的新王，做一个真正的英雄才能折服他们。”

瞳岚的目光注视着他，竟然有一丝怜悯。

他很痛苦，瞳岚心里清楚，可既然明知道这条路会走下去，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自己呢？

“所以你就真把自己当英雄了？我们都拥有异能的那天你和我说过什么，林朔。”

英雄缓缓抬起目光，望着这个唯一和他经历相似的知己。

“无论要受多少罪，踩着多少人的尸体，我们都要用这个名字爬上峰顶。”

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说过的话。

命运这个充满讽刺的坏小孩，似乎在林朔的人生上涂上了最浓厚的恶意色彩。

他从小就比别的小孩更聪明，更有能力，然而机遇和运气似乎从不眷顾他。

而那些无论是天赋还是努力都远不如他的朋友，或是运气，或是家庭，最终总能得到比他好多的结果。

十几岁由于家庭困难，排在年级上游的他失去了继续读书的机会，只好到远离市区的小工厂工作，然而即使如此，在工厂里能力出众的他却总是不受待见。

他的一生就是这么循环着，不断感知着自己和他人的痛苦，渴望着能够改变自己人生的力量，然而现实不仅不如意，还让他看着那些没有他能力出众或者勤奋的人频频取得成功。

这样不断重复的人生经历改变了他的性格，让他成为了一个始终满怀怨气的人。

然而做了新王以来，他的感觉完全不同了。

最初他只是为了能尽快取得别人的信任，尽快招揽更多对自己深信不疑的异端到自己麾下。

他为了能早日在异端界创出属于自己的力量，很用心地去扮演这个角色，他甚至特意收集了暗网中关于新王的大量形象特征，组成了“充满善意和正直的英雄”这样的性格画像。

他斟酌每一个动作，设计每一句小台词，就是为了能完美地融入新王这个角色。

然而随着冒认新王的时间久了，他逐渐变了。

他似乎真的成为了新王，他不再是扮演这个角色，不再是伪装得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他开始为自己每天的帮助他人感到开心，为那些衷心信任自己的孩子们的笑脸感到开心。

他逐渐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自己的追随者，有真心崇拜自己的人，有属于自己的据点。

自从成为了“英雄”之后，似乎从前“林朔”所没有的东西，他都逐渐拥有了。

除了，他并不是真正的新王“英雄”。

他为这个名字辛苦建立了一切，然而这个名字却并不属于他，这也就意味着，终有一天这个谎言会被戳破，所有这一切都将失去。

“你不能和他们产生感情，你自己应该清楚为什么。”

瞳岚将桌上的东西重新逐一收拾。

她的话间带的感情并不只是冰冷，还有残忍。

不能和那些孩子们产生感情的原因并不只是因为林朔的谎言。

最重要的是，所有那些因为新王之名慕名而来的异端，是他们通往上层的重要台阶。

“那些意大利人到底什么时候来？”

一瞬间，英雄的语气重新恢复到零度的冰点。

这么久的努力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容不得任何回头的想法了。

很快，眼前就是等待着他的属于他的美好生活。这么想着的英雄从布满灰尘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们来了。”

瞳岚搭耸着眼皮，没有马上站起来。

事实上不需要她说，英雄也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声响。

出现在房间门口的，竟然是他今天两度相遇而且交手的那些黑色西装男人们。

对方用力敲了敲布满铁锈的门，算是做了某种提醒。

于是英雄重新从房间的深处往外走。

这些黑色西装的男人们都是标准的意大利裔，半海市区虽然也有外国人定居，但像这种并不是混血的纯外国人却很少见，尤其是手里或者衣服里都藏着异端武器的外国人，更加是严重违背这座城市法律的存在。

显然，这些人都不是经过正规途径进来的人，换言之，他们是半海市所有官方人员最为忌惮的那些所谓的——“外来人员”。

虽然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但他们既然有办法突破号称100%拦截率的“城市外墙”，显然他们一点也不好惹。

或是得到了来自内部的帮助，或是带来了无法想象的外部力量，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英雄——或者称之为林朔的这个男人可以招惹的。

“你来晚了，新王。”

随着英雄的脚步逐渐靠近外面，外面的意大利人开始摘下自己的眼镜，望着这个从门口走出来的男人。

其中一个看似是头目的男人，露出了笑容。

“迟到的好像是你们吧，我早就已经到了。”

英雄板起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强硬一点。

“当然，不过鉴于最近你的活跃表现，我相信在这点事情上错怪一下你也无伤大雅。”

然而那个意大利头目却对英雄的强硬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依旧是一脸轻松。

然而如果与他们打交道足够久就会发现，这些外来人员的这种表情反而是最残忍。

“你是什么意思？”

英雄也没有太多多余的反应，只是走出门口之后，和这些西装男人保持了安全的距离。

“根据我的手下报告，你今天可是连续击溃了我们外出行动的兄弟两次，为了保持你那高贵的形象真是不遗余力啊，新王。”

意大利头目虽然依旧在微笑，但显然对他口中所说的事情一点也不满意。

当然了，他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敌对的意思，也就意味着他只是寻求一个可以接受的解释。

“是你的人今天一直在围着我打转而已，我身边带着新收的手下，总要装个样子吧，另外需要补充的是，第二次我可是避战了，你要是想找人负责就去找滚石酒吧的店主吧。”

英雄很随意地解释了自己的行为，并没有继续讲太多东西。

“啊对，我还知道那个家伙后来跟着你去了医院，怎么样，那个长得壮的家伙现在死翘翘了么。”

然而对方似乎很清楚其中发生的事情，反而以看热闹的方式一脸戏谑地望着英雄。

谁能想到这些意大利人竟然这么表情丰富，又或者，他们只是在测试英雄的诚实？

无论是哪一样，英雄心里都知道自己此时不能显示出一刻的弱势，如果让这些家伙感觉自己掌握了局面，他和这些外来人员之间的协议就摇摇欲坠了。

“说到医院，那里发生的事情和你们也有关系么？”

英雄皱起眉头，不知道其中充满怒气的质问有几成是真。

“荷鲁斯集团在那里有很丑陋的东西在运行呢，很丑恶，但是利润很丰富，虽然我也很想承认这些利润丰厚的生意有我们的一份，但是很可惜，并不是。”

意大利头目似乎并不在乎英雄的态度，他说话的方式有着意大利人独有的优雅，像是黄鼠狼，还没到真正猎杀你之前，总是露出一副假惺惺的样子，麻痹它的对手。

英雄没有马上继续回答，而是在心里斟酌着他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但这些外来人员进来的主要目的，和那间医院地下正在进行的东西倒也不那么一致，他们千辛万苦从外面偷渡进来这座异能之都，想必也不会惹太多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就在他作着这种毫无建树的思考的时候，对方却留意到了英雄的这种微妙的变化。

“看来你似乎很在意那间医院，是因为它差点要了你的命？还是因为它拿走了其他人的性命？恕我多嘴，我的合作搭档，应该是个奸诈无度的小人才对，不是么？”

英雄马上将目光转到这个意大利人的眼睛上，不让对方再继续判断他心虚。

“我装得越好，那些异端才会更快信任我。”

“那就好，否则如果让我的上级知道了你还会为所谓无辜的牺牲者打抱不平，我们恐怕很难继续信任你能提供优质异端那给我们。”

意大利人眼神似乎不再怀疑，但嘴里却吐出更为恐怖的秘密。

事实上他们的交易，一点也不比医院在地下进行的实验逊色。

至少在残忍这方面。

“那些异端会交到你们手上的，但我们要跟着计划走，打开通往外面的通道才是首要。”

英雄不适时宜地提醒。

其实意大利人比他更清楚也更在意计划。

他只是想让自己内心暂时好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