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的港区距离海岸不远，隐隐可以听到朝日的潮声。一艘白色的巨型货轮矗立在浪潮中，就像形销骨立的巨人默默地支撑着天空。
“反抗是会让你感到后悔的。”琳达轻轻向前挪动的步伐，嘲讽般地说着。
……
…
伊尔库茨克河岸的另一头，划破空气的刀光，使得过度激战而疲惫不堪的乔安娜再度用力后撤，迅速拉开了与敌人的距离。
“你手上那把刀是……？”琳达望着那把因断刃而留下缺口的军刀反复念叨着，打了个寒颤。刚才用螺纹手杖架住乔安娜的劈砍时，又无意望见了对方手刀伤的盘龙镡，“这是……海妖……？”
不知对方在瞎说什么，像没能听见琳达的话，乔安娜自然也未能应答。她继而纵身跃起，在空中以灵活的下劈。琳达见状即刻单举手杖站立格挡，直到敌人落地、金属立刻发出刺耳而致命的撞击声为止。
锋利的刃划破了空气，港区晃荡起呼啸。
……横切！——不料乔安娜再次猛地挥出小刀，琳达再出迅速后仰，发梢虽有接地，额前金色的刘海却在须臾之际被砍出一道整洁的切面。
乔安娜的第二次斩击落空。
“哈啊、啊啊啊啊！”但她毫不示弱，伴随着吼叫从未停息地向着琳达进攻——乔安娜的刀刃反射着惨白的光影，她的赤发散乱纷披，就像红色颜料四洒在空气中的墨迹。她将前半生所领悟的所杀人刀术中的所有斩法一一使出……左横切、右横切、左切上、右切上、突刺……总共四刀光影、无在琳达看来，她眼前每个空隙都被刀光填满。
然而她既没有用重刀猛斩也没有防御，就是忽然一个转身。
“什……？！”刀刃及地，乔安娜顿时大惊失色。她还从未像这样愕然到面色惨白的地步，连死亡都不曾让她如此失态。因为就在刚才，她竭尽毕生所学的杀人刀、却砍向了……空气？！
空地上方散出一阵烟尘。琳达·罗莱达在瞬间，从乔安娜的眼皮下消失了。 同时下一秒，乔安娜眉心微微一痛——一枚血珠笔直地从她的额首往下坠落。乔安娜随手一挥，便将那滴血接在了掌心。
“这是、我什么时候受的伤？”乔安娜按了按眉心，手指上一抹血红。眉心正中一道细细的血痕无声地裂开，一滴血沿着鼻翼慢慢地往下流。
“太慢了。”
身后传来了朝地面挥打钝器的敲击声。
“离开了薄暮后你变得更慢了，安娜。果然，小混混一辈子都只能是小混混。”
由薇薇安所赠予的军刀的刀身，在同一刻出现一道难以发现龟裂。乔安娜缓缓回过神，当即便发现琳达正站在自己的跟前，并将手杖举上了自己的头顶，也面露狰狞而扭曲的狂妄笑容。
……
…
几番正面搏击之后，她能得出的战术只有一个字——跑。
乔安娜立刻转身。肾上腺素正催促着她破皮的四肢，血液再度沸腾，紧绷的肌肉轮轮廓依稀可见。如同坏掉的泵阀，惊人爆发力开始流至全身。仿佛是射出的箭矢，她正在全力逃亡中。
几口呼吸的时间，两人拉开了二十多米的距离。身后的琳达依旧从容地扬起嘴角，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刚才若是没能后跳，那把锯齿手杖肯定已经让自己脑袋开窍了。不过这次肯定能跳得掉，也绝对没问题，现在的距离她绝对追不上。
虽然不知道刚才琳达使用什么招式，能在面对自己四方斩的瞬间移动到身后，而且还是在那么近的距离……但是已经没关系了，哪怕是掌握“高速闪避”这样的高超近战技巧，只要能拉开距离就肯定用不上。
“果然没有胜算……”
无脑地想替薇薇安报仇果然不切实际。乔安娜最终还是提前认知到了自己与对方战斗力上的悬殊，并选择了逃离……这肯定就是所谓实力上的差距。
不过前面有处拐角，一旦从那里进入港口的集装箱，再躲起来慢慢跟她周旋，能坚持到游轮来就算赢了。她如此心说。
“……没用的。”
随着某句人戳破心声般的话语传入耳边，乔安娜深觉自己的脑袋好似撞上了什么东西。当再次回过神时，双脚也并没有因为惯性继续向前迈去。似乎刚才剧烈的赛跑不存在一般，她也静静止步在原地。
眨眼睛人就停了，连刹步减速的过程也没有。
的确，她的感觉没有错。自己的喘息也停止了，调理呼吸的时间也不存在。那奔跑的规程，心脏躁动的时间，仿佛只是一场梦幻的白日梦。世界被人向前推离，亦或是她本人在无所知晓的情况下被人用一股力给拎了回去。
眼前的场所顿时恢复到了十秒前的景象。乔安娜离拐角的距离，从来就没有拉近。
——她似乎还在原地。
“这……！”
这是怎么回事？！乔安娜抬头，瞪大了双目。而她的目光所向，则是琳达屹立在她身前，眼神深邃的凝望着她。
“这就是它所带来的效果。”琳达淡粉红的指甲轻弹脖子上的金属项环，就像是在触摸自己的皮肤。
“你也会……你也会秘术！”乔安娜恐惧地后退了半米，“你的身体明明没有被反噬的痕迹！”
“这只是增幅装置，我在神经元释放的电流还不足以破坏大脑皮层。”琳达病态般地抚摸着自己的颈部，带着讥讽的笑意。
“这是怎么回事，我刚刚跑了起来，明明已经……”
“已经觉得跑了很长一段路了，是吧？”
“为什么……”
“你猜猜看。”
“……莫非怀特夫妇就是这么死的！”
像刚才那样在如梦如幻中被人杀害！
“没错，他俩临死也没领悟到，我所构造的领域是个怎样的存在。”
心跳再度躁动，但乔安娜却失去了迈脚力气。
双足几乎无力在支撑身体，她头一次感觉自己是这么重，重到快要跪在凄凉的街道上。绝望化作成了囚笼，为乔安娜的四肢分别栓上铁链，浸在名为死亡的深渊。
……
…
“安娜……”
“乔……安娜……”
“……安娜……”
“乔安娜！”
什么声音……？
深渊中出现一位亮眼的身影，将乔安娜从边缘拉走。
琼斯健壮的身躯从拐角出现，额首的皱纹又添加了几处刀痕。他本打算向前迈步、然而在看见远方琳达后，琼斯才满脸胆寒状，又犹豫地后腿两小步。
“琼斯叔叔！”
“老头子，你还在啊。”琳达也偏过了脑袋，异样的恐惧席卷两人的身心。
乔安娜意识到不妙，赶紧挥手示意，“快掉头，琼斯叔叔！”
“我……！我收到了卡琳临终前的短信！”克服短暂的慌乱，琼斯在二十米外朝着乔安娜大声叫嚷，“卡琳她……她、她悟出了自己的死因！琳达·罗莱达这个女人的秘术……她的秘术是……”口齿被害怕打乱了节奏，琼斯的叙事口吻越发不清。
不过就在眨眼间，道路散开了巨大烟尘。乔安娜的视线再度模糊了。待到她又一次睁眼时，矗立与自己面前的琳达身体早已不在此处。
乔安娜的前方不再有任何人，那把嗜血的手杖也不在这附近。再也没有身影能挡住她。因为那位无形的死神——已经选择站在了琼斯身旁。
心跳也被安抚，与呼吸节奏同步。
“这、这不可能……”乔安娜紧张地没法大声讲话，仿佛被名为恐惧的恶魔扼住了咽喉。
“我亲爱的琼斯，好好回家与妻子选养老院的床位不好吗？喜欢贝尔加湖的话，只要让你来生再来了。”
“安娜，趁、趁现在，快跑！”
琼斯扯着嗓子的呼喊被截然止住。那把螺纹手杖突然贯穿了他的左腹，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射到了琳达带有熏香味的金色长发上。
一切都发生在方才的一瞬间，极其自然却又极度荒谬。
“仅用半秒就完成了二十米以上的位移……这不可能……”
乔安娜用那空洞化的眼神，有心无力的望向被尹琳娜撕扯出肉块的琼斯。
“绝望吗，乔安娜？”
琳达特意在琼斯倒下的肉体前抬高了音量。她的声音环绕在乔安娜耳边，宛如噩梦的低语。
“……绝望吗？”又是一次询问。尽管距离隔得老远，琳达渺小的身姿却好似化作了巨人，再次挡住了连站着都吃力的乔安娜。
“……杀了我吧。”
……我已经尽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