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戏耍
作者:鱼枯me      更新:2019-07-23 10:06      字数:5195

柴宗序脸色立即黑了下来,手一拂,恶狠狠地瞪着刘娥。

杨安期没有听懂,奇道:“呜呼?呜呼是什么鸟意思?”

赵忠辅咳嗽了一声,小声告诉杨安期:“呜呼哀哉,伏维尚飨。‘呜呼’是死掉的意思。”

杨安期一听,暴跳如雷,骂道:“他奶奶的。你这小□□敬酒不吃吃罚酒,竟然敢诅咒你大爷。去你奶奶的!”说着一脚向刘娥踢去。

杨安期力气大,刘娥直接被踢飞,跌落到自己唱花鼓戏用的鞀鼓旁边。

柴宗序、赵忠辅两人随着杨安期一起走上去,又要接着殴打刘娥。

龚美冲过去,抱住杨安期的腿,一个劲砰砰砰地磕头,苦苦哀求道:“大爷您大人大量饶了我浑家吧。饶了我浑家吧。我给您磕头了……”

杨安期一脚把龚美踢开。

龚美胳膊上又添一处血,却仍旧扑过来,抱住杨安期的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将囊中的三块银锭子取出来,双手捧着,举在头顶,求道:“大爷,这银两还给您。您饶了我浑家吧,以后我给您当牛做马……”

杨安期一挥手,把三块银锭子打落在地上,再次将龚美踢开,骂道:“也不看看也是谁?扔出去的银子有再拿回来的道理吗?”走了两步,继续骂道:“当牛做马?你什么狗东西,让你做我家的牛啊马啊,倒是便宜你了!”

龚美咬着牙,第三次扑到杨安期脚下,两只手按在地上,学着狗的样子“汪汪汪”地叫了起来,扬起头,舌头往外吐了吐,然后说道:“大爷说我是什么狗东西,我便是什么狗东西!”

杨安期一惊,随即冲着柴宗序、赵忠辅哈哈大笑起来。

柴宗序笑道:“摇一摇狗头。”

龚美摇了摇头。

赵忠辅笑道:“打个滚。”

龚美打了个滚。

杨安期摸了摸龚美脑袋,看一眼地上的银锭子。走到银锭子面前,双腿横跨,扎一个马步,招呼龚美道:“乖,乖。来,把那块银锭子叼过来。”

龚美仰头,浑身一颤,然后咬了牙,匍匐着从杨安期□□钻过去,将那三块银两一一叼过来。

几乎所有人,三衙内、一帮闲、众家丁、众围观者,一齐欢呼鼓噪起来。刘娥躺在地上,刚才那脚重重地踢在了心口,直踢得她半天站不起身来。一着急,一口气又堵在心口,干脆话也说不出来了。

宋沅隐在围观的人群中间,心里怒不可喝、火急火燎。好几次想冲上去和刘娥携手向三衙内拼命,却硬生生被自己的理智按住。原因很简单,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冲上去只是冒然送死,既救不了刘娥,而且会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

只能手握着腰间的玉玦,拇指一圈一圈在玉玦轮廓上打旋,脑子飞快构想营救之策。

杨安期却啧啧赞叹道:“好狗,好狗!”然后指了指三块银锭子,命道:“拿走吧,都是你的了!你这条狗也放生了!”

龚美一愣,惊喜地摇摇头,说道:“多谢大爷。这银两小人就不敢收了!”

杨安期仍旧命令:“拿了去!”龚美不敢,只是力辞。

杨安期焦躁,伸手指了指刘娥,威胁道:“拿不拿走?”说着,将手放在脖子上一划,面目狰狞地道:“咔嚓!”

龚美吓得赶紧不停地叩首,道:“谢谢大爷,谢谢大爷……”说着胡乱捧起三块银锭子,躬着要走到刘娥跟前,正要拉刘娥起来,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两名家丁突然跳出来,拦下龚美。

杨安期笑吟吟地说:“你走错路了!”

龚美不知杨安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是一个劲地点头,道:“是是是,小人带了浑家,这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三衙内哈哈大笑。

杨安期奇道:“这是你浑家?”

龚美点点头:“是啊!是小人浑家!”

杨安期装模作样道:“噢。我给忘了,刚才确实是你浑家来着。”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现在可不是你浑家了。”

龚美警惕:“不是我浑家却又是谁?”

杨安期笑道:“现在是我杨某人的小妾!”

龚美一瞬间如五雷轰顶,却仍不死心:“大……大爷,您说笑了!今天多有得罪。改日我们夫妇二人一定向大爷当面请罪。”

杨安期:“不劳烦你了。我杨某人的小妾,杨某人自会管教。”

龚美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大爷弄错了!”

杨安期故作惊奇道:“好你个龌龊不知好歹的家伙!你刚才分明以一百五十两银子作价,将她卖于我。如今收了银子,为何反悔?”

龚美终于忍不住,黑下脸怒道:“我几时将浑家卖与你了?”

杨安期指了指龚美手中的三块银锭,一惊一乍地说道:“你明明收了我一百五十两银子,现在还揣在怀里。在场的诸位都是证人,你如何敢抵赖?”

龚美横眉怒目,一把把三块银锭砸在地上:“无耻!用这种下三滥方法哄我!哪个见我卖自己浑家了?”

柴宗序上前一步,道:“真不巧,在下看到了!”

赵忠辅也道:“在下也看到了!”

马六也站出来,道:“足下自己做出的事情,如今却来反悔,须算不得是汉子!”

龚美脸上青筋暴起,暴跳如雷,大骂道:“我□□们奶奶,□□们祖宗十八代!”说着抡起拳头,跳将起来,这就要同三衙内拼命。

柴宗序冷冷地骂了一句:“敬酒不吃吃罚酒!”手一挥,几个家丁跳出来,拦腰截住龚美。饶是龚美不失精悍,哪里敌得过这些训练有素的家丁,三拳两脚下来,便被家丁踢飞,跌落在地上。

杨安期于是眯着眼睛,得意洋洋走到刘娥身边,伸手摸了摸刘娥脸蛋,说起了疯话:“瞧你这小脸绷的。吓着了?以后跟着官人我,有你好吃好穿的!”

刘娥刚才那把怒气冲上来,激得说不出话来,这时愈发又急又气,反倒更说不出话了。眼见杨安期如此丑陋粗鄙,又要伸手往自己身上乱摸,将喉头一把痰用尽全力吐在杨安期脸上。

杨安期恼羞成怒,大骂:“贱人!”

反手重重打了刘娥一个耳光。刘娥的一边脸还没去肿,这边脸便又肿了起来。

杨安期吩咐左右道:“把这贱人给我绑了送到府上去!”

赵忠辅道:“悄悄从后门送进去。可别让嫂嫂撞到了!”

杨安期笑道:“无妨,我家这母大虫外强中干,又能奈我何?”

柴宗序皱了皱眉头,道:“在外面玩归玩。回到家里弟妹终究是主心骨,可不要冷落了自家人的心。”

杨安期凑向赵忠辅耳朵边,窃窃私语笑道:“宗序哥哥又来说教了!”

柴宗序瞪了两人一眼,杨安期慌忙回过身子,一本正经地戏谑道:“是。小弟一定谨遵哥哥教诲!”

柴宗序向杨安期胸口打了一拳,说道:“回吧!”

宋沅眼见杨安期要将刘娥带走,却没有想出主意,一着急,再也顾不得能不能救出来,便要冲出去拦下三衙内再说。

这时,只听见背后不远处,一片叫喊声,“站住”、“站住”、“抓住她”、“别让她跑了”!然后便是一群身高马大的壮汉,手持着棍棒,急奔而过。

“撷英楼新来的姑娘逃跑了!”宋沅耳朵尖,听到身后几丈外有人窃窃私语。

宋沅手握玉玦,拇指在上面划了一个旋,突然计上心头。

她兜了个圈子,走到街边,捡了一家客栈用剩丢弃的木炭,掏出一件帕子,在上面写上“你们先走!我有脱身办法!”然后将鬓角的头发打散,将身上穿的直领对襟褙子解开一个扣子,将石榴红百褶裙撕开一道口子,然后拿一块石头,狠了心,将膝盖擦破皮,一直流出血来。

准备妥当,宋沅手里攥着帕子,发疯一般地冲过去,跑到三衙内那里。看准了刘娥的位置,故意往刘娥身上一绊,整个人便摔下来。她手疾眼快,迅速一伸手,将帕子塞进刘娥手里。然后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上,滚了一圈,恰巧撞在杨安期的脚下。

杨安期怒斥道:“什么人?”

宋沅一抬头,泪眼汪汪地答道:“奴叫曲曲,是颖昌人士,因家道中落,和双胞胎姐姐一起被卖到这东京城的撷英楼作歌妓。只因不愿意接客,被老鸨虐待,我姐妹忍受不得,便悄悄逃了出来,现在正在被老鸨派来的龟奴(妓馆从事杂役的男性)们追呢!”

杨安期定睛一看,只见这女子梨花带雨、乌云斜坠,一双脸美艳动人,宛如刚刚绽放的牡丹花,当下心猿意马起来。

杨安期道:“撷英楼。我经常……不……他经常去……怎么没见过你?新来的吗”杨安期胡乱指了指赵忠辅。

柴宗序皱眉,赵忠辅却笑道:“自然是我经常去的。安期哥哥可是本分、最专一的男子,怎么会去撷英楼这种地方!”

宋沅暗自觉得好笑,却盈盈地点了点头,细声细语道:“是。奴和姐姐是新来的。”

然后故意抱着擦破的膝盖,眉头一蹵。杨安期赶紧蹲下来查看:“哎呀,膝盖都摔破了!”

宋沅委屈地点点头,撩了撩鬓角的头发,抬头含情脉脉地望了杨安期一眼。

杨安期整个人一下子酥了。他尽力装作义愤填膺的样子骂道:“真是岂有此理!逼良为娼,又大庭广众之下又追又打!看我杨某人怎么收拾他们!”

宋沅又羞又怕地说道:“您可别把我送回撷英楼,老鸨们会打死我的!”

杨安期一拍胸脯:“小妹妹放心,我杨安期怎是那样的人!”顿了顿,尽力一本正经,却丝毫掩盖不住自己色迷迷的丑态,说道:“要不我赎了妹妹怎样?”

宋沅急忙道:“不敢不敢。小女子是贫贱之人。不敢连累大人!”

杨安期摆摆手,道:“哪里的话!”说着,取出三块银锭子,一块五十两,原来正是适才龚美扔在地上的那三块银两。杨安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取了过来,悉数放进自己口袋。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派上用场。

他把银子往宋沅手中塞去,道:“这是一百五十两银子,一百两你拿去赎身,就说是枢密都承旨杨守一老爷家的杨衙内杨安期给的。老鸨们知道我名头,不敢欺负你。剩下的五十两银子做你的零花钱吧。赶明儿一大早我就去接你!”

宋沅故作惊恐地望着杨安期,不敢接也不敢不接,两个眼珠子滴溜一转,便转到刘娥那里。两人目光一接触,宋沅赶紧躲开。她见刘娥身边有几个家丁跟着,似乎并没有机会逃脱。

于是一边琢磨办法,一边指着刘娥问道:“那个姐姐是谁啊?”

杨安期一愣,连忙指着赵忠辅,说道:“他,他,他的夫人!”

赵忠辅哭笑不得,说道:“对,是在下夫人。一会便带回家去。”

宋沅道:“这个姐姐的脸怎么肿了起来?”

杨安期又指着赵忠辅,说道:“她家官人对她不好呗。你看这人,长得凶巴巴的。你跟了我,便再也没人欺负你了!”

赵忠辅瞪了杨安期一眼,苦笑一声。宋沅感动地看着杨安期,擦了一把泪眼,说道:“真的么?”

杨安期点点头,将三块银锭子再往前一推,宋沅这才接住。突然,她大叫一声“哎呀”,眼泪又刷刷地流了出来。

杨安期连忙问道:“怎么了?”

宋沅指了指街边,哭道:“姐姐……姐姐……我姐姐还在逃……她往那边逃去了……怕是已经被他们追到了……”

杨安期安慰道:“无妨,无妨。我适才也听到追赶声,料没走远。我这就派人去追。一定找回来!”

杨安期当即令众家丁悉数去救人。

宋沅目光找到刘娥,狡黠地看一眼。刘娥目光中露出些担心,随即点了点头。宋沅这才放心地继续缠住杨安期:“她叫丝丝,你们追上去后,可要问清楚,横竖可别救错人了。”

杨安期点点头:“不会错,不会错,哥哥我做事情哪里会错?等救回来,你们姐妹俩一块赎了!”

宋沅感激道:“谢谢少爷!谢谢少爷!我们再当掉一些首饰,差不多也能凑五十两,再加上少爷给的钱,足够把我们赎了。以后我姐妹俩当牛做马伺候您!”

杨安期一拍脑袋:“对啊!是两个人,一百五十两怎么够?你们可别当首饰。说出去让人笑话我杨某。”

说着便摸了摸口袋,却空空的,只有几个碎银。于是杨安期手往赵忠辅面前一伸,笑道:“谢过!”

赵忠辅骂道:“又拉我做冤大头!”伸手往口袋一模,却也空了。杨安期不敢找柴宗序借,正自尴尬,马六凑了上来,送上一块五十两的银锭子,说道:“衙内您拿去用吧!”

杨安期惊喜,道:“多谢老弟了。明天我让家丁送到你府上去!”

马六拱拱手,说道:“客气客气。三位衙内,时间不早了,李衙内还等着我送药,这便先告辞了。”

三衙内点点头,马六便先辞去了。

杨安期将银两亲自放在宋沅手上。宋沅盈盈拜谢道:“那奴便回撷英楼赎身了。此身以后只属于少爷一人。如果明天午时之前没有人来接奴。奴只好和姐姐一起从撷英楼上跳下来,以报答少爷了!”

说罢,便抱着银两,依依不舍地走了。

杨安期回想着宋沅的容貌,乐不可支。

赵忠辅取笑道:“安期哥哥收获可不小啊。这桃花运犯的,走个路走能被天上掉下来的神仙砸中,而且一砸就是俩!再加上一个唱戏的,一共仨!厉害厉害!”

杨安期摇摇头:“哪里哪里!兄弟我怎么会独吞?这妹妹曲曲是我的。姐姐丝丝容貌肯定不在妹妹之下,自然归宗序哥哥了。老弟刚刚认的夫人,也领回家吧!李幸兄弟,嘿嘿,他今天闹头痛没来,可就对不住了!”

柴宗序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要,你自己领了去吧。”

杨安期有些尴尬,赵忠辅赶紧打圆场:“如今听说皇上要北伐,北伐就得准备粮草。宗序哥哥忙着他仓部司的事情!哪有那么多时间做我们这样的俗事。”

两人这才缓和一些。

杨安期继续说道:“至于我刚刚认领的夫人。既然安期哥哥主动割爱,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人一回头,却哪里有刘娥的影子,连他的丈夫一起都不见了。

柴宗序突然叫道:“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