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镜湖在北雪都之南，是方圆百里最大的湖泊。北雪都之所以能养活两百万人，与这片湖泊分不开关系。此时已经是夏季，草原又变成了无边无际的绿色，湖泊蓝得像翡翠。湖水的蓝与天空的蓝不太一样，湖水的蓝则比较让人容易感到亲近；天空蓝得辽阔，给人无法触摸的感觉。

北雪都中，一个高大的男子骑着纯黑色的骏马飞驰而出，来到蓝镜湖旁。女子坐在湖边的草坪上，知道了他的到来，但没回头看他。

“你都在这里坐快一天了。”

“不知道去干嘛，就来这里坐坐。”

格林哈格跳下马，和王昭君并排而坐，说道：“我小时候体弱，不能骑马，也很喜欢坐在这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王昭君这看了她一眼，淡淡笑道：“你现在生得这般模样，可看不出到底哪里弱了。”

这是格林哈格第一次看见她笑，虽然只是淡笑，也让他感觉心跳加速。

他感觉有些不自在，或者说有些紧张，换了谁和王昭君在一起，都很紧张吧？她太美了，从他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不过格林哈格没有将这种紧张表现出来，只是摸着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阿妈说我我小时候真的很瘦弱，三岁才会走路，幸好生活在北雪都，如果像先祖一样过着游牧生活，多半是活不下去的。”

“怎么会活不下去呢。”王昭君小声说道，“再难也要活下去啊，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啊？”格林哈格发现自己还不太明白东陆的交流方式。

“没什么。”王昭君摇摇头，“你们这里真好，很自由。在东陆的时候，我是不可以出皇宫的。”

“不能出宫，那岂不是一直要在那几面宫墙里？”格林哈格吃惊的问道。

“是的，贵族很少和平民相处，他们筑起高墙把自己围在里面，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那你们就不能在草原上骑马了。”格林哈格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怎么可以骑马啊。”王昭君伸手就拍了一下格林哈格的后脑勺。

她突然愣了一下，在东陆讲究男女授受不亲，来到北域后却常常见女子这样拍着男孩的头颅，起初她还觉得不礼貌。可刚才她这样做时，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他说的话太欠揍了，该来点“惩罚”。

他抱着头，“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暴力了。”

“东陆没那么大的草原，也不是人人都养马，军队和商人才多马。”她说道，“那里有很多城市，城市里面屋檐连着屋檐，我们有着自己的游玩方式，晚上可以很晚回家，不用担心会被野兽吃掉，那里的街道旁的灯会亮一个晚上，男孩会带女孩吃梅花稣团饼。下雪的时候，还可以去长桥看梅花。那里的梅花树上挂着灯笼，特别好看，太宗还写过一句诗‘长桥梅花朵朵落，白雪皑皑衣不冷’。当然是说梅花落下的时候了，那时候雪刚刚化开，会有点冷，可如果有人牵着你的手，是不会觉得冷的。”

王昭君说着说着，语气忽然有些伤感。她凝望着湖水，好似能在荡漾的涟漪中，能看见那些再也回不去的风景，见到那些再也见不到的人。

“你不是被关在皇宫没出去过吗？”她的情绪突然被格林哈格的问题一扫而光。

王昭君条件反射的举起巴掌要拍他，有防备的他已经躲开了。

“我是后来才进宫的。”王昭君忍住了拍他头的冲动。

格林哈格点头，意识到王昭君似乎不太愿意谈及这些，于是转移了话题：“问你个问题，你们东陆人是不是很讨厌我们草原人？听说你们叫我们‘匈奴人’，觉得我们这里的男人只会杀戮和抢劫，女人也能跟着男人骑马打仗，孩子刚回走路就能骑马，老人没了劳动力就会被抛弃在草原，被饿狼吃掉。”

“也没那么夸张。”王昭君忍俊不禁，“只是说北域人很脏，长年不洗澡，身上的泥一层又一层，得用刀刮开才见得到皮肤。还有你们打到了猎物直接就吃，也不拔毛不扒皮，放到嘴里连皮带骨一起嚼了。”

格林哈格听王昭君这样说，觉得比自己说的还不难以接受，他低头深深的朝自己干干净净的狼皮革上吸了一口，故作恶心状道：“好……好臭，若是几年不洗澡，岂不是要被熏死。”

“我开玩笑的啦。”王昭君无语的看着他，“我不知道他们怎么说你们，我生在南郡，虽然同是东陆，但中原人也会看不起我们，叫我们‘南蛮子’。中原富裕，尤其是皇城长安，在一些富贵人家中，连下人的衣服都是丝绸织成，也难怪看不起我们。”

格林哈格从地上捡起一粒小石头，用力往湖中心甩去，直至石头落到水面，才说道：“其实我也不知东陆人怎么说我们，我刚才说的，都是从我们这里的老人告诉我的，我们的祖宗过的就是这种生活。后来建立了北雪都，我们才有了一个归宿。”

格林哈格忽然脱去衣服，只剩下一条短裤，跳到湖中，自娱自乐游起泳来。在东陆那里，女孩是万万不能看男孩的赤身的，否则是不敬，不过此时的王昭君却毫无忌惮的看着格林哈格。女孩欣赏男孩的体魄，在北域是常有的事，也不会有流言蜚语，王昭君也没想到自己适应得那么快。

现在的格林哈格生得高大健壮，又是皇族，深得女子们的喜爱。不过王昭君看着他时，却总是想起一个人。

那个午后她呆呆的看着他水中像条鱼一样戏水，直到他穿好衣服来到她面前，伸手拍了一下她的额头，她才反应过来。

“你刚才说什么事？”

“半个月后去部族巡查的事啊，你准备好没？”

王昭君有点疑惑：“要准备什么吗？”

“也不要准备什么。”格林哈格道，“只是草原很大，到时候会跑很远的路，爬你吃不消。”

王昭君淡淡地“哦”了一声，又发起呆来。她没有再看他，视线对着湖的方向，却也没在看湖，神情有些恍惚。

他已经习惯了她这样子，也没说什么，躺在了草原上，嘴里衔着根草，木然的看着蓝天上断断续续碎开的云。他刚游了泳，忽然觉得有点儿倦了，就闭上了眼睛。马在一旁低头吃草，尾巴不时往身上扫去。

“走的时候她会叫我的。”刚要睡着时，他脑海中说出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