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醒来，眼前还是破旧的帐篷，周围灯火袅袅。

阿莎缇已经打包好了行李，她朝金戈微微笑着，“我们走吧。”

一行二十人打包好行李，奔向永无尽头的沙漠。

多年之后，一位少年面色平静地说出这些事。

“喔，你的故事很精彩，这碗酒我请你好了。”老人推来一碗烈酒。老人脸上有条刀疤，这条可怕的刀疤从额头劈到嘴角，讲起话来和蜈蚣一样蠕动着。“但故事毕竟是故事，我不相信有人可以穿越那片沙漠。”

少年说：“最初的三百里，我们已经水粮寸断。后面的六百里，我们靠猎杀胡狼，啖生肉，饮其血，勉强撑了下去，最后的九百里，连胡狼也没法生存。”

老人点头。“蛮荒之地，寸草不生，那九百里只有永无尽头的戈壁，其中更是迂回错杂，宛若迷宫。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方向，那群人又是如何撑下去的呢？”

少年道：“仔细想想，还是有东西吃喝的。”

老人一下子皱紧眉头。

少年说：“最后的一百里，苍狼战士们消失了，阿莎缇也消失了，只剩下小孩一个人。”

老人思虑了挺久，“对于那个孩子来说，这些经历是不是太刺激了点？”

少年忽然哈哈大笑，“这是我的玩笑罢了。”他将碗里烈酒饮尽。

老人喃喃道：“但愿这是你的玩笑，不然就太惨了。”他抹干净前台的酒渍。

漠北的寒沙城。

它的后面是荒凉无际的沙漠，而前方是辽阔无垠的草原。想要到达这里，必须绕个大圈，就如老人所说，没有人可以穿越那片死亡沙漠。不过到现在为止，老人有些动摇了，他确实没见过说话如此铿锵有力的少年。

这名少年遮着一件黑袍，长到小腿，几乎将全身盖住，只有他的靴子露出来。

那是很老的款式，但确是用特等皮革制成的，非常耐用。他身后背着一匣等身的黑布，仿佛某种长约七尺的独门兵刃，大得夸张。而少年的大半张脸则藏在黑袍的阴影当中，显得神秘而诡谲。

老人一边用抹布擦拭碟碗，一边说道：“倘若你的故事是真的，那应该感到高兴。听闻一班苍狼战士带着某个小孩从荒漠的边缘叛逃，逃进了传说中的死亡地带，疏勒就撤销了悬赏。可惜他的脑袋已经不值钱了，不然我可以再捞一笔。”老人将一沓厚厚的悬赏令摊在前台。

少年坐定下来。

老人接着说：“我不管你是何人，但来到寒沙城，想必是非常缺钱的。我这里有许多生意，如要提人头来换赏金，每日子时开张，只有一个时辰，过期不候。”

少年说：“哪些活是最快的？”

“嗯，最快的......”老人去掉一沓，留下小半沓，道：“最快的，那就是见血的活儿了。”

少年说：“我要十万金。”

“十万金？”老人再细细打量少年一番，再从那小半沓里剔掉九成，只剩下薄薄的几张悬赏令。老人说：“十万金足够在漠北安享一生了，但自然也是相当危险的，你死了我可不会给你订做棺材。”

少年说：“你不相信我，我这就离开。”他起身就要走。

他几乎要走出门口的时刻，老人喊道：“留步！”

少年说：“那就好好谈吧。”

老人说：“先看看这个，是刺杀幽州城城主的赏金，七十万金，我只收十万情报与妥置费用。”

少年问：“幽州城距此地多远？”

老人答：“三万七千里，骑马需两个月的行程。”

少年摇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

老人便翻开下一张悬赏，“那就去帮疏勒镇压寒沙城附近的反抗组织，听说首领还是个相当有味道的女人，也许你可以......”

少年似瞪了他一眼，手背经络隐隐暴起。

老人咳嗽两声，“咳咳，好的，疏勒这家伙的悬赏全都剔除。”

最后一张。

老人看完后忽然说：“可惜，我这里暂时没有适合你的活计。”

少年道：“刚才你在看什么？”

老人说：“恐怕这个活儿你是不乐做的。”

少年道：“你不说，怎知我不乐做？”

老人道：“那我就说了，在城外的野山附近有群土匪，他们前几日闹腾的时候看中一处商队进城，觉得有利可图。但是寒沙城守卫森严，不好下手。所以有人乔装过来与我商量，能否找个人手将商队里的一些重要人物绑架出城，拿些勒索费用。”

少年道：“土匪也会讲信用？倘若我帮他们做，他们难道有十万金付给我？”

老人严肃地说：“你可不要小看那群土匪，他们在漠北横行许久，时常为了快活一掷千金。再说我们并非没有合作过，他们可是一个子儿也不会少给。我老实告诉你，他们还看中商队里的几个漂亮女人，附加条件是把那几个女人尽早绑架出去。”

少年仿佛在强压愤怒，他的语气都会颤抖，“他们要那些女人做什么？”

老人叹息道：“土匪要女人能干什么？他们有几百号人，我想多半会砍去手脚，收藏在山寨里，过着猪狗一样的生活。所以凭我的直觉，你绝不会接下这个活的。”

少年却平静地说：“我接。”

老人下句话一下子哽噎在喉，他活到这把岁数见过多少人？却没猜透这个少年在想些什么。

老人收起疑惑，道：“这不是玩笑话，你接下这个活，那我现在就把商队的情报告诉你，你今夜就要绑架某些人出城。没有任何人帮你，你若是被卫兵抓走，或被杀死，全是咎由自取。”

少年道：“我需要钱，赶紧开始吧。”

老人转身笑了几声，他的面孔好似荒漠般苍老，笑起来眼角纹就和黄土地一样龟裂散开。

“我给你个好办法，如果有人喜欢吵，不妨割去他们的舌头；有人乱动，那就捣碎他们的脊椎，雇主不会在意他们能否活动，他们只要货物发挥作用就行了。对喽，我如何称呼你？”

“金戈。”

少年已然离开，他背后的大型兵器锵锵发响，沉重而富有力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