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战马嘶鸣，敌军已经开始最后一轮冲锋了。

城头的弓箭手们将箭壶里最后的箭矢射出。

这一次，依旧像之前一样，收效甚微。

敌军阵中出现了攻城的重锤。

下一轮冲锋，就是破城的时候。

方不忌无奈地扫过城墙上神情紧绷的一个个兵士，他挥手施令。

全军，下城，开门迎战。

每一个士兵脸上都露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他们都是杨老将军带出来的兵。

死，他们不怕，他们只怕自己死后，身后的大好河山也将被面前的敌人的铁蹄给踏破。

方不忌掣枪在手，一马当先。

胯下的黑马嘶鸣阵阵，蹄下带风。

出城的军士们组成的枪阵，他们用熟悉的阵仗来迎接敌人。

只是方不忌的枪阵顽固没有变化，只能前进后退。

但已经足够了，他们只需要一往无前就是。

敌军战鼓如雷，展开了冲锋，方不忌发现，当先而来的骑士们手中，举着与自己麾下士兵一样，都是长枪。

两边的枪阵接了锋。

敌军阵势突然一散，化零为整，将自己的阵势包了个严严实实。

方不忌情急之下命令枪阵散开，各自突围，可是他指令才刚传达到全军，枪阵才刚刚松动。包围他们的敌军又迅速地在方不忌军阵左侧集结，他们爆喝着冲锋，紧密的枪阵将散开了的我军冲得更加支离破碎。

方不忌终于理解前线的来报中所说的：我军与敌军交锋，一触即溃。

敌人的阵势不断地变化着，他们近千人的队伍竟然融洽得像是一个人。

能把这么多人的阵势操纵得如此完美的将领，方不忌认识一个，但他已经死了。

身旁的士兵纷纷倒下，方不忌左右支绌，要不是十几个护卫死命护着他，他也该被乱枪刺死了。

面前的敌军阵仗变幻不定，看在方不忌的眼中。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行军的章法，这枪阵的运使，他太熟悉了，他已亲眼见识了无数次。

这分明就是杨家的枪阵！

方不忌抬眼往敌军背后望去。

他希望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又期望不要见到。

最终，方不忌在敌军背后一座高台上，看见了那个擂鼓的身影。

他握枪的手开始颤抖。

是他，竟然真的是他。

杨三，那个孩子，真的在敌军阵中出现了。

方不忌胸中血气翻涌，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胯下骏马受惊，带着他窜出了护卫的守卫圈子，朝着战阵之外狂奔而去。

这黑马神骏，背后有敌军来追，身前有刀枪相迎，它却能载着方不忌绝处逢生，找准破口冲出了战阵，绝尘离去。

方不忌用最后的力气回身，远远地望了高台上那个擂鼓的身影最后一眼。

3

敌军破了最后一座防御的城池。

大军压境，在高墙之外十里扎营，准备次日展开总攻。

只要这高墙一破，那他们往南的势头，就再没有阻挠了。

夜色深沉，无星无月。

方不忌偷进了敌军大营。

他犯险来此，是为了见杨三一面。

他要当面问他，为什么，要当反贼。

巡逻的兵士很多，他们神色轻松，似乎明日的总攻，已胜券在握。

方不忌在敌营中小心潜行，找了好几个时辰，终于在西南角落找到中军帅帐。

他在角落躲好，取了小刀，割破个小洞，凑上眼往里看。

之间帐中设有案几，最上座是敌军的主帅，方不忌认识他。

主帅边上陪坐的，就是杨三！

距离很远，方不忌听不到他们交谈，可是那主帅脸上挂着大小，杨三也微笑陪酒。

他们聊得很欢哪。

方不忌恨得咬牙，就在他试图挪到杨三背后位置，从帐外将这个叛贼飞刀射死的时候，他身后突然亮起几束火把，十几个手握兵刃的士兵出现在了他背后。

方不忌一惊起身。

原来，他躲藏在帅帐之外的身形，早就被帐中灯火映照出来了。

十几个士兵围住方不忌，他夺了其中一位手里的长枪，舞着枪花阻拦他们靠近。

但是双拳毕竟难敌四手，何况他身上带伤，没有坚持多久，方不忌就被众人扑倒，捆了个结实，拎到了帅帐之中。

敌军主帅认得这位姓方的将领。

一番奚落之后问他，明明白日里让他逃了，这半夜为何又来送死。

方不忌只是盯死杨三，一言不发。

他被囚禁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

敌军主帅决定明日在高墙之外，将他斩首给墙上的主帅看。

4

方不忌被人触碰的时候身上疼得不行，他咬牙强忍着，才没流出泪来。

他是军人，流干了血也不能落一滴泪。

那帮野蛮人下手真的狠，他们还很会挑地方，哪里最痛，他们就捶哪里。

要不是方不忌够硬，死扛着，早被他们一通乱捶当场打死。

但他不能死，他要听杨三一个解释。

方不忌抽着冷气艰难地睁开肿得变了形的双眼，他面前蹲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方不忌。”

那身影开口了。

是杨三。

他竟然还敢来见他！

方不忌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去揪杨三的衣领。

被杨三一把推开。

方不忌扑倒在地，怒视着杨三。

“杨三，我没想到，竟然会是你！”他愤恨地说着。

说话的时候，方不忌嘴中不停地咳出鲜血。

杨三神情冷淡地瞧着方不忌，不说话。

“你为什么要当叛贼？”方不忌瞪着他问。

“你之前不是说，要我爹死的，是朝廷么？”

杨三一歪脑袋。

“他们杀了我的爹，他们是我的仇人，我要报仇。有什么不对？”

“但你可知道，这高墙一破，墙后的千千万万黎民百姓，将遭受什么苦难？”方不忌动了气，牵动全身伤，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姓杨！你杨家的枪阵，是为了守护国家和百姓才被创造出来的，不是为了让你当反贼！”

杨三垂眼瞧着方不忌，露出可怜的神色。

“杨三，我要你告诉我，你并不是真的当了反贼，你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