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节
作者:亚当四世      更新:2019-07-26 06:11      字数:3520

“去他妈的权利!”

在回去的路上,格雷心中百感交集。艾略特所说的道理,无论怎么想似乎都是天衣无缝的。可格雷却越想越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理由,阿妮塔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在这件事上,他不能再当懦夫。

所以,原本要开向家里的车头迅速调转,朝着城外开去。

“去他妈的权利!”

在关乎人生幸福的选择上,他决定再次抛弃上帝,选择自己。阿妮塔是个多么善良的女孩儿啊,他不能像对待其他女人那样,他要用真心打动她。他要给阿妮塔一个惊喜,不论她有什么秘密,他要阿妮塔相信,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可以被信任的男人。

他看了下手表,时间应该还够。在途中,他绕路去了花店和礼品店,安排好了计划后,就带着塞满整车的东西开往阿妮塔的住处。一路上他都怀着激动的心情,感觉自己像是在奔向彼岸的圣徒般不可阻挡。

到达目的地后,他不做停留,马上开始在阿妮塔的小木屋前,布置起预想中那些浪漫的摆设。这座木屋周围人迹罕至,这样的环境更似乎是为他的浪漫计划而天造地设的。他花了十足的心思,试图将这种美好做到尽善尽美——摆成心形的玫瑰花、扑向前门的红毯、穿过树枝连起一片的霓虹彩灯、约翰列侬的cd……

一切的一切,如此完美。当格雷看着自己的杰作,信心满满的时候,他知道,等阿妮塔下班回来,这一切肯定会将她心中任何的冰川融化。

格雷一边等待阿妮塔,一边来来回回地对所有的布置做着严格的审查,生怕一点细节的疏漏会影响到这个完美的夜晚。

“哦,该死的石头。”当他站到红毯上,模拟阿妮塔到来时看到一切的场景时,突然发现木屋门前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块,与旁边一切的五彩斑驳格格不入,煞是碍眼。他走到门边,双手将石块抬了起来,看了看四周,把它扔到了远处。

他拍了拍手,打掉手上的灰尘,看着毫无纰漏的红毯自豪不已。一切,就等阿妮塔回来了。

“不对,”他突然低头向地上看,发现那块碍事的石头原来所处的地面上,躺着一把小巧的钥匙。

他拾起钥匙,下意识地朝身旁的木门看去,不用细想就知道,这肯定是阿妮塔藏在这里的备用钥匙。在那一刻,内心深处无数个声音在告诉他,把钥匙放回去,把钥匙放回去……

可他想都没想就做的第一件事,却是看向门前的小路,再抬起手臂看了下时间。当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他才开始犹豫,到底该拿这把突如其来的钥匙怎么办?

艾略特也说过,解决问题的办法是很多的。他可以选择通过不断向阿妮塔证明自己,使她能够打开心扉,这当然是最理想的结果。可如果阿妮塔心中那扇“紧闭的大门”真的有一把钥匙呢,如果这把钥匙就恰巧出现在了他的手中呢?

凡事都会至少有两种解决办法——困难的和简单的。我们时常会认为自己有着足够的魄力去选择困难的解决办法,因为谁都不想当懦夫。可那终究只是种错觉,因为当更简单的办法摆在面前的时候,依然不为所动的人才是傻瓜。

格雷不喜欢犹豫,他将钥匙插入了锁孔,木门打开后,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下门前的小路,然后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

在进门之前,对于门内的世界,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设想了无数种各式各样的结果——也许,屋内脏乱不堪,阿妮塔外表端庄但其实生活很邋遢;也许,屋里可能到处挂着撒旦的五角星符,她指不定是个恶魔崇拜者;也许,门里是另一个男人和两个孩子,她早已是有夫之妇……

可是,格雷的所有奇思妙想都没成真——房屋内一切的摆设干净整洁,迎面而来的暖色调既温馨又赏心悦目;墙上没有五角星符,却挂着一个不显眼的十字架,唯一显得独特的布置,不过是贴在墙上的那张《艾比路》海报;自然,门里也没出现另一个家庭,床上只有一个枕头,所以关于阿妮塔出轨的假想似乎也不成立。

格雷好奇地观察着室内的所有细节,这里本是阿妮塔一个人的世界,一切的布置都代表了她最真实的自我。他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很无耻,可从某种角度他多么希望,毫无瑕疵的阿妮塔也有着他还不知道的缺点。

看来结果注定要让他失望了。阿妮塔始终像个纯真的少女,与那个残酷世界的一切毫无关联,这是格雷对她最痴迷的地方。此时,一切的证据都在显示着这个完美少女的表里如一。格雷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如此龌蹉,他无比后悔自己竟然质疑阿妮塔会欺骗自己。

当格雷内心的负疚感越来越强,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他配不上这样的阿妮塔,他决定要对阿妮塔坦诚今天的一切,如果看在上帝的份上她能原谅自己,他发誓要守护她一生。但如果她无法原谅自己,那么……

他不敢再往下想,朝门外冲去。他如此激动地想要逃离这个小屋,冲向门口的过程中,却一不小心撞到了桌角。他一下吃痛,蹲在地上咬着牙,小半天才缓解过来。

突然,他眼前一亮,看到脚下的地毯因为刚才折腾折起一个角,地毯下露出一块呈矩形边角的缝隙。格雷没有多想,把地毯卷起,看到在平整的木地板上,出现一块一平米多的暗门。

格雷犹豫了片刻,他捏住暗门上的凹槽,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把暗门提了起来。“已经没得后悔了。”他看着暗门下露出的阶梯,又谨慎地透过窗户朝屋外张望着,心里也打定了主意。

一座带地下室的木屋,倒是并没什么稀奇,可既然她偏要把暗门藏到隐秘处,那肯定是有什么秘密在地下了。格雷深吸了口气,在房间里搜出一个手电筒,小心翼翼地顺着阶梯走进了通往地下的暗门里。

地下暗室似乎密不透风,除了格雷的手电筒,没有一丝光亮能够照进来。他前后左右地用手电筒照着,想要寻找到光源的开关,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使他心跳加速,他甚至产生了退出暗室的冲动。

手电筒的光线在暗室中来回扫荡着,有限的光照下,除了一堆不易辨别的杂物外,倒没什么能引起格雷注意的东西。这里也许真的只是个储物间,至于为什么把入口设在地毯下面,格雷突然想到,也许这是阿妮塔为了防止突发事件而设置的避难所。

他在黑暗中拍了下脑袋,怎么早没想到呢?

电灯开关似乎故意躲着他,而一无所获的愧疚和对漆黑环境的不适感都在提醒格雷,走进这里就是个糟糕的决定。于是,他叹口气,踏上了向上的阶梯。

“是……有人吗?谁在那里?”

在格雷的身后,突然响起了嘶哑的声音。格雷顿时感觉全身寒毛粟立,他身体突然僵硬,本来踏出去的脚也悬停在了空中,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了他。

这个一片漆黑的暗室里,怎么还会有人的声音,是人……是鬼?

一切生物的本能反映都在催促着格雷快速逃离这个地方,可他却开始犹豫……

“有人在那里吗?”那个嘶哑的声音又响起:“我能看到光,求你了,不要走,求你了……”

竟然是在求救。格雷的恐惧感顿时消失了一大半,他的呼吸仍然急促,但已经转回了身,用手电朝声音的方向照去:“你是谁……你在哪里?”

“是的,我在这儿,我在笼子里。谢天谢地,”那声音突然激动起来:“求你了,救救我。”

“笼子?”格雷一步一步向那声音方向靠近,此时,他不敢去细想为什么阿妮塔的地下室里会藏着一个喊救命的人。出于好奇亦或是怜悯,他现在只想帮助那个脆弱声音背后的人。

灯光终于照亮了那人口中所说的铁笼,在昏暗的灯光下,当格雷看到一个蜷缩的人影扒在铁笼边上时,他走到了铁笼边,说道:“先生,你放心,我这就……”

“谢天谢地,”这时,那个人影突然贴到了铁笼的栏杆上,“他”伸出一只手抓向了格雷。格雷下意识地向后闪躲,却还是被那只手抓住了胸前的衣服,格雷离那道铁笼只有几公分的距离,手上的光线终于把铁笼里的全貌展现在了他眼中——锈迹斑斑的铁栏杆围成了一个巨大的柱状牢笼,那个召唤着格雷的声音的主人,此时正扒在栏杆边上,“他”身上穿着破烂的衣服,浑身散发着难以名状的腐臭,在灯光下,一张恐怖的脸庞贴到了格雷面前,那张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像是被抽干了血肉的皮肤而变成了枯叶般的土黄色,“他”的五官难辨,两只眼珠昏白。格雷这才发现,自己胸前的那只手也似被抽掉了血肉,只剩下突出的骨骼和枯黄的皮肤,那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嘶哑的声音从那张恐怖的脸上发出:“求求你,救救我。”

“我……放开我。”格雷赶忙挣脱了那只手,他退后两步,感觉心脏仍然像是要跳出胸腔似得。在手电筒的灯光下,他看清楚了铁笼内的所有细节。没错,那是一具似乎还在苟延残喘的“干尸”,“他”依然可以活动,却已经虚弱得难以站稳。铁笼里,还有一张破旧的床,床边树立着一根吊瓶架,挂钩上则放着一个血袋,鲜红的血液通过塑料导管最终输入到了“干尸”手臂上。

“上帝啊!”格雷惊叹道,眼前的一切超出了他的接受能力。

“求你了,救救我。”那只枯黄的手臂穿过栏杆,向着格雷不停地挥动。

格雷不敢再让那只恶魔似得手臂触碰到自己,他剧烈地喘着气,说道:“对不起,我不能……”没把话说完,他就顺着阶梯向上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