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散去吧，别在这滋扰生事，快快回去修行才是正事。”

左云振声喝去，声音中带着滚滚的内力，传到了人海中各个角落。

可那潮海般的人群在听到他的震喝之音后，却仅仅只是引起了微弱的骚动，人数散去了极少数。

左云看到如此情况，不禁气的脸色潮红，怒气腾腾，看来某些长老是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啊。

他身为一山之主，可他生平却少收弟子，座下仅两个大弟子，一个是身为孤儿的卓越，另一个同样是身为孤儿的少女。

偌大的广场上，所有的人群，都是第九重山大大小小的各位长老座下之人，这些人知道他们更应该去听谁的话。

所以左云这个山主的威望在这第九重山显的极为的薄弱，不管他的心中如何怒火冲天，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而那些各位大小长老，此刻也是在人群中，藏怒宿怨的目光中，讥讽的看着山主大人左云。

对于这个师凭徒贵，从而稳坐山主位置的人，他们不介意拉低身份，同自己的弟子们一起来看笑话。

因为他们终于熬出头了，熬到了卓越这个妖孽的陨落，熬到了左云山主之位的不稳，也终于熬到了自己这些人作威作福的时刻了。

今天便是自己等人的出头之日啊！

甚至有些长老藏在人群中，竟老泪纵横。

穿过第九重山的广场，卓越觉得这广场似乎比之平常时候，不知为何竟变大了许多倍。

往日自己纵身穿过这片广场，只需要几个呼吸间的时间，而现在，他只觉的这片广场好似永无尽头。

被左云搀扶着臂膀，少年刻意加快脚步，终于穿过了人群，来到了广场的最深处，而身后传来的嘲讽声，也是小了不少。

昨日的明月楼第一狂生，今日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种落差让得卓越羞愤无比，可又无可奈何。

细长如薄铁般的红色嘴唇边，掀起一抹浓烈的不忿，如果我依旧青剑在手，丹田中内力滚滚，谁又敢如此踩在我的脑袋上，谁又敢如此踩在师傅的脑袋上。

但世间却没有如果！

因为卓越心里在想一些事情，又低着头，所以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前不远处，不知何时来了一个白袍飘飘，长身玉立的翩翩少年，静静的站在自己的对面。

白袍少年看了一眼低头的卓越，微微闭了闭眼睛，唇齿未动，嘴中没有想说话的意思，却吹出一口淡淡的冷哼。

白袍少年嘴角的冷哼，只是想要让卓越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卓越也成功的被其吸引了注意，缓缓抬头，望着身前不远处背负长剑的白袍翩翩少年，少年阴沉晦暗的脸色有些犹豫。

“白师哥…”

白袍少年是很久以前第九重山，最耀眼的那个天才，只不过却被当年以挑战姿态的自己，一剑斩断了所有的光芒与荣耀。

而如今，他又站在了自己身前，那么现在的挑战者是谁？

很显然，现在，没有挑战者。

因为现在的自己，手上没了那三尺青钢剑。

“昨日第一狂生，今日过街老鼠，这种天堂地狱之间的落差真的好大。”

卓越心中喃喃了一声，当初自己一剑将其从天堂直接斩入了地狱，那种极大的落差，自己终于是深深的体会到了，那种刺痛之感犹如万针及身般，痛苦难当。

甚至比面前的白袍少年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卓越不知道白袍少年，要如何将曾经自己加诸于他身上的那些羞辱还给自己，所以静立当地。

“小白，万万不可放肆，你若还当我是山主就……”

卓越斜眸一撇，将师傅左云的话打断。

卓越一身狂傲，性子极其张扬，自己就算成为一个废人，受尽万般奚落，千般嘲讽，那也要自己亲自面对，不需要任何人的维护。

如果连自己不敢站直腰板去面对，那么任何人的维护都会显得极为苍白。

他不想自己这个曾经的绝世天才，如今却要躲避在师傅的羽翼之下。

这不是他明月楼第一狂生的性子。

面前的白袍少年没有出言嘲讽自己，甚至在后者那俊俏的脸庞上看不见一丝对自己的轻蔑，看不见一丝对自己的不屑。

以至于卓越的身影为之略微的一怔。

随即他便是明白过来，白袍男子对着现如今的自己，实在是不屑于轻蔑，不屑于不屑。

无声胜有声，最不屑的不屑，最不屑的轻蔑，往往都是最伤人的嘲讽。

一如当初自己的态度。

白袍少年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他静静的站在卓越的面前，停留了片刻，然后突然转身。

卓越看着白袍少年转身，他知道他的转身并不是回去，也不是就此放过自己，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卓越的目光一转，落在了广场的尽头。

同时，白袍少年也走到了广场的尽头。

尽头那里有两面极大的石壁,上面雕刻着异花神怪,中间则是密密麻麻写着数百个名字,有很多目光落在那些名字上,嫉妒而羡慕。

那是明月楼第九重山第九榜！

榜首写着一道名字，比后面所有人的名字都要大的多。

卓越！

这两个字写的龙飞凤舞，苍劲有力，字体里，笔画间，一股股凛然冲天的剑气游走龙蛇，显的极为张扬跋扈。

看着这两个字，卓越觉得有些刺眼，有些嘲讽，犹记得那一天，自己手掌握青剑，青剑轻飞扬，‘白则’随剑风轻飞去，‘卓越’随着白则的落下而上榜。

风水轮流转，今日恐怕又要换过来了。

白则背负长剑，长身玉立的身形轻微一抖，山巅被带起一股清风徐徐吹过，一把利剑随风而现，刺眼的光芒霎时照亮了将落的昏暗夕阳，一道纵横睥阔的剑光，将那榜首位置的名字抹了而去，剑意冷冽中，又出现了一道新的名字。

或者也可是说是一道旧的名字。

白则。

这个好久都没有再出现过的名字，终于又出现在了明月楼第九榜的榜首。

唰的一声，长剑入鞘，漫天的凌厉剑气随着这一声嗡鸣，顿时消失殆尽。

白袍男子没有再看卓越半眼，长袍随风激扬，身子再这广场的尽头留下一抹刺眼的白色，一晃而去。

那个曾经的白色公子，再次发出了万丈之光芒！

广场周围的人，视线扫过站在当地似乎要随时被一股清风吹倒的背影，目光变的很精彩。

就像当年他们看到白则的名字被卓越划掉时一般的精彩。

嘴角的苦涩逐渐的变为狰狞，卓越感受这背后，无数伤人于无形的灼痛视线，脸庞上的狰狞愈发浓厚。

一报还一报，当初的自己怎样做的，今天都还在了自己的身上，而且还的那么的傲气，一如当初的自己。

空空如也的丹田中，卓越找不到当初一丝的霸道真元内力。

所以他那张凛然却又有些稚嫩的脸庞上，狰狞缓缓消散。

没有了真元内力，又如何能狰狞的起来，认栽吧，认命吧，认怂吧！

沉了沉头，卓越在左云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回了房间。

……

卓越躺在床榻上，深深的呼吸了两口青气，缓和了一些心中的怒气，向着身边的师傅无力的笑了一声。

“师傅，您回去吧，徒儿要想一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少年的言语传入左云的耳朵，左云默然无语，正想着如何安慰卓越，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人影。

“明月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剑河长。”

“徒儿，切不可轻言放弃。”

随即开门转身而去。

看着师傅出去的背影，少年闭上眼眸，嘴角喃喃着那句话。

明月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剑河长。

师傅的意思，是想让我去那藏书阁里么？

第九重山有一间书房，名字叫做藏书阁，其中三千道藏，万卷经纶，各种各样的书籍无不囊括其中。

传闻中，藏书阁曾经出现了一个书生，那人身资愚钝，体内诸经脉堵塞不通，加之悟性极低，可以说，简直是万里无一的修行蠢材，虽能勉强修炼，但其在修道一途上处处碰壁，处处瓶颈。

此人十岁修行，可其在二十岁方才通幽，到三十岁依然只是通幽境，可以说毫无所进，由此可见此人修行资质差到了何种地步。

但是此人最爱读书，时常废寝忘食，甚至悬梁刺股，可谓是满腹经纶，藏书阁内几百万册，甚至上千万册的藏书，被此人在三十岁那年的一个夜晚读之一空。

也就是在那个晴空万里，满天繁星的夜晚，一道让得所有繁星都暗淡下去的剑芒，直驱千里之远，那位书生一夜明悟至理，掌控天地法则，整个明月楼，甚至整个明月城都感应到了这股斐然的气息。

此人踏剑而去，从此无影无踪，天地之间只留下一句:明月剑出血汪洋，千里直驱剑河长。

想到这里，少年睁开那双漆黑的眸子，其中充斥着无比炙热以及羡慕的神色。

师傅，你想让我学习当年的那个书生么？可是根本行不通啊，那书生即便资质再不好，起码丹田无损，能存住天地灵气化作的真元内力，而如今的我便连这最简单的一步都做不到，又如何像那书生一样，一朝破镜？

少年在床榻之上缓缓坐起，双手在胸前结印，鼻端深深呼吸，天地间出现一股淡淡的灵气，化作一道飞流顺着少年的鼻子进入体内。

灵力进入体内之后，化作雄厚的真元内力流转在静脉之中，滚滚奔腾。

可片刻后，那无处可存的真元内力，又顺着诸经脉变回天地灵气，飘散而去。

“唉！就知道…”少年仰天躺下，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无奈的叹了口气。

过了片刻，少年疲惫乏累的脸庞上渐渐涌现出一抹睡意。

之前在一重山激战数十日，心神，身体，无不绷紧到了极点，他早已疲惫不堪，而此刻心神放松下来，竟沉沉睡去。

这一睡似乎永远不想在醒来，因为忘记烦恼最好的方法就是睡觉！

时间过去了半个月，就在卓越就这样，准备浑浑噩噩的了此一生，却在某天的早晨，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在屋外响起。

“卓越，山主说青衣今日从一重山下来了，此刻正在西南大厅等着你呢。”

卓越清秀的脸庞上，两道剑眉似乎微微蹙了一下，神不守舍喃喃了一声:“青妹，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