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婷垂下了眼睛。
时念生给她端上了面条：“你怎么啦？季家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再说了，季未晋都要结婚，这个节骨眼上来找你，你可别心软吃回头草啊，你说要当新时代的女性，别回头。”
秦婉婷鼻子发酸，即便忍住不想要流泪，眼眶红红的，看起来更加委屈与酸楚：“念生，我可能当不了新时代的女性了。”
时念生错愕地望着她。
秦婉婷道：“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我可以跟你一样独立坚强，实际上，错了，我无法做到，我的愿望很简单。”
“我从小的愿望就是找个爱人，结婚生子，做贤内助，然后一生一世的在一起。”
时念生理解这种想法，“婉婷……”
“我跟季未晋在一起的时候，是因为我在他面前有存在感，他说他过得不算幸福，父母对他期望值高，对他要求高，他一直努力想要证明自己，然而总是被父母否决。”秦婉婷见过最真实的季未晋。
季未晋不是生活在童话故事的王子，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悲有喜的普通男生。
秦婉婷说：“那时候的我很单纯，不能理解他的生活环境能有多大压力，毕竟我那时候还活在父母的关怀里。”
季未晋曾经笑着说，秦婉婷生活在幸福里。
“我爱上了他，阳光里透着一点点纨绔，实际上心无恶意，曾经的捉弄变成喜欢，我曾许诺要给他幸福，也坚信自己能够做到。”秦婉婷第一次爱人，所希望的爱就是一生一世。
可是，细节打败爱情。
时念生算是见证过季未晋与秦婉婷之间的爱情：“你做的很好，只是……”
“不，我做的不好，我抛弃了他。”秦婉婷自顾逃跑，婚姻生活里，她过得太累了，即便拥有了爱情，季未晋给与她关怀，依然弥补不了她生活在豪门世界里的空虚寂寞。
秦婉婷面对的是佣人，的确有刷不完的卡，买不完的新衣服，可是她太寂寞，整日里要面对婆婆的冷眼，似乎当她是空气不存在。
孩子的问题，最终将她敏感的神经爆发出来，彻底激发了与季未晋的矛盾。
秦婉婷说：“我自私的离开，没能给他更好的生活。”
“这不是你的错，季未晋是成年人，他应该明白处理你跟婆婆之间的关系，你婆婆那类人，就算是我，也未必能够处理好。”时念生心疼秦婉婷。
与此同时，时念生的电话响了起来，她要容泽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季未晋的确在看心理医生，是从去年开始的，在帝都一家知名的留洋归来的心理咨询师，海龟华裔，心理咨询师姓董。
秦婉婷与时念生先赶往了董医生的工作室。
董医生说：“这是病人的隐私，我们作为医生，有义务保护病人的隐私。”
时念生看董医生这么死板，最烦这种医生了：“你知道季未晋的情况很糟糕吧，而且他现在在医院奄奄一息，病人都要死了，你还跟我们谈保密隐私？要不要我报警，让你跟警察说说隐私之类的。”
“现在是法治社会。”
“我只知道法治是建立在人的基础上。”时念生明显感受到董医生的口吻有松动：“季未晋的情况是不是很糟糕？”
董医生犹豫着。
时念生道：“要不要我告诉季家，季未晋在你这里看病，到时候，他们对你估计没我们这么好说话了。”
秦婉婷同样紧张，着急道：“季未晋是我的前夫，他现在状况非常糟糕，你能不能告诉我，他情况怎么样了？”
董医生错愕地望着秦婉婷：“你就是她的前妻？”不由打量了秦婉婷几眼。
秦婉婷迫切想要知道季未晋心理状况为什么严重到要看心理医生。
董医生最终在这两个女人类似“求生欲”的压迫感中败下阵来：“季未晋的状况很不好，他来找我的时候，是朋友介绍过来的。”
“什么朋友？”
“诸葛蓝。”董医生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他是诸葛蓝会所的客人。
时念生点了点头，看来诸葛蓝的会所开得好，掌握了一手人脉好资源。
董医生说：“我跟季未晋聊过天，他表面上看似正常，工作能力也强，是一副精英模样，但是他内心很孤独，孤独到只能用酒精麻痹自己，来找我的时候，酒精已经麻痹不了他，他晚上睡不着觉，白天又要装作正常。我给他开了镇定剂。”
“他来你这里，境况没有好转吗？”
“没有，季先生是个非常聪明的病人。”董医生回想起跟季未晋接触的时光，一年多来的见面，更像是一场你推我走的拉锯战，医生与病人之间的较量。
秦婉婷心头一紧：“什么意思？”
董医生要为病人治病，自然需要提前了解病人的状况，职业、家庭、性格等等。
他的诊断是：“微笑抑郁症。”
时念生听说过这种病。秦婉婷却是头一回听说，因为她对心理学了解不多，只是知道抑郁症是一种心理疾病，严重的话，会影响生理与生活。
董医生解释说：“这种抑郁症是一种倾向于都市白领的心理疾病，大部分是由于工作的需要，面子的需要，礼节的需要等等各方面的原因，就像戴上了微笑面具，却不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真实感受，从而变成了一种负担，久而久之成为了情绪的抑郁。”
“当然，这种微笑面具并不能消除工作、生活等各方面带来的压力、烦恼、忧愁，只会让他们把忧郁和痛苦越积越深。”
秦婉婷说：“表现是微笑，实际上他很悲伤，对吗？”
董医生回答：“可以这么说。”
时念生则是想着董医生之前抛出来的问题：“季未晋不配合治疗吗？他的治疗进展怎么样？”
“很糟糕。”董医生见过形形色色的病人，有一些人起初不配合，戏弄医生来着，但是季未晋的表现截然相反。
时念生奇怪道：“你不是说他很配合治疗吗？为什么会有糟糕的表现呢？”
董医生说：“病人大致分为两类，第一类是不配合的病人，第二类是配合的病人。而季先生不属于这两类中的任何一类。”
时念生感到新奇：“他属于什么类型？”
“表面上非常配合，就是你问什么他毫不掩饰地回答什么，包括他的生活，实际上却把我隔绝在外，也就是看似抛出了真心，希望能够得到救助，实际上他根本没有想要得到救助，或许要说他放弃治疗了。”董医生不由长叹一口气。
“放弃治疗？”
“这类病人，我首次见到，或许他知道他应该怎么做，可是他没有那么做。”董医生的视线移向了秦婉婷：“他很爱你。”
这四个字，不轻不重地敲在了秦婉婷的心头。
董医生说：“虽然很多时候，他表现没什么情绪起伏，但是提到你的名字，声音里多了点情绪。对他而言，你是特别的人。”
“我曾经问过季先生，问他为什么不把你追回来，他说追过了，只是你一直不给他机会，而且他明白，你跟他在一起，给你还是痛苦……”
秦婉婷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心理咨询工作室的，她双腿无力，要不是时念生搀扶着，她随时可能晕倒在地。
此时此刻，秦婉婷想要嚎啕大哭。
季未晋后面没有找她，给了她自由，她以为季未晋可以重新开始生活，以后他们各自安好。
生活却给了她一重击，将她意识中的生活外衣给扯了下来，留下了遍体鳞伤的心理。
秦婉婷道：“他……为什么那么傻？”
这种知道真相后，撕心裂肺的感觉，时念生也体会过。
时念生上前，抱住了秦婉婷。
秦婉婷再控制不住道：“我……可以脆弱吗？”
“当然。”时念生不应该去催眠着秦婉婷，要求她去当一个新时代内心强大自立自强的女性，她有她的思想，有她的生活：“没关系，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