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无责任番外 三道圣旨
作者:黯痕生      更新:2019-07-30 07:37      字数:5373

大景武定七年,太子继兴北伐至漠南草原,降伏鲜卑诸部,于河套以北修筑三受降城,草原诸部首领皆有王侯之封,以拓跋珪为代北王、安北大都护。

同年,冯翊郡公苻宏与镇海侯李刻璜平定故汉四郡之南的土地,降伏土人,设置郡县,将国境线推到海边。

皇帝下诏,以其地为辽南郡,封苻宏为辽南王、安东大都护,又搜拣氐人万户授予苻宏,随其迁徙辽南。

同年晋封镇海侯李刻璜为日南郡公,着其经略交州。

由此,天下遂定。

武定八年的夏天一过,皇帝就将皇位内禅给太子,和皇后南下建康去了。

王润玉估摸着典礼结束得差不多,便命令下人套好牛车,悠悠然地进宫跟父皇母后道别去了。

她才二十一岁,就已经拥有了其他女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一切,成为了整个王朝最尊贵的女人之一。

皇帝虽然只是她的继父,但是待她和亲生的没有两样,他前前后后赐予了她三道圣旨,让她攀上了尊荣的巅峰。

第一道圣旨是册封她为吴国公主,食吴郡八百户,还在洛阳、长安、建康等处赐下了大片的土地和华美的庄园。

随着继父退位成为太上皇,新帝登基,她也自然晋封为长公主。

第二道圣旨乃是赐婚的圣旨,已经加盖了印章,只是新郎官的名字还空着。圣旨上写的明白,国中一切适龄未婚男子,只要公主合意,便可以挑来当驸马。该男子终身不得纳妾,公主长子初封不得低于伯爵,若无子,则所有财产由女儿继承。

第三道乃是近日才下、激起了轩然大波的。这道圣旨写道,由于新帝还未大婚,也还没有子嗣,便由长公主代掌凤印,若是新帝出征不在国都、患病不能视事,无法履行帝王的日常职责,则将由长公主监国,并且还规定,她日后可以使用后礼埋葬。

一石激起千层浪。

她进入张家时已经十几岁了,和继兄是无论如何也亲近不起来了。以她对她这继兄的了解,他肯定对这种条款恼火得很。若是她出现在登基仪式上,指不定有多少文臣出来冒死进谏呢!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走到父皇母后的寝宫门口,随着内侍尖细的嗓音:“吴国长公主求见~~~”她笑吟吟地迈了进去,心中已经想好了托辞,她不如以尽孝为名陪二老回建康吧。

一进门,却撞上新帝幽蓝的眼眸,她心一惊,不自觉地把头压得很低。

新帝快二十有七了,近十年戎马倥偬,根本没有时间好好地谈一门亲,便一直拖到了今天。

他身材高大,容貌俊美,穿着全套冕服,沉稳而有威严。随着年岁渐长,他的上下唇蓄起了小胡子,不经意间的邪魅一笑,更有三分风流倜傥。

真是让人心动。

不!她不该有此种想法!润玉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别老拍自己脑门。”他开口促狭地揶揄道,“本来就不聪明,越拍越傻。”

这时候,张大雍和郗道茂换上了居家常服走出来,手里牵着一对小儿女。

张大雍已经快满五十岁了,自从和慕容垂决斗受伤之后,他显然是伤了元气,精力大不如前,早已不再御驾亲征,头发白了不少,整个人也开始发福了。

郗道茂却是保养得极好,四十出头看着和二十大几的没差,举手投足间满满的风韵,和发福的张大雍站在一起,已经有些不太登对了。

望舒八岁多了,被郗道茂牵在手里,正是七岁八岁狗儿嫌的年纪,调皮蛋捣个不停。一见到润玉,就冲过去扑了个满怀:“姐姐姐姐,你终于来啦,和我们一起回建康好不好?”

望舒出生在建康,一直把那里当家。她的提议让润玉心动不已,当场就像一口答应下来。

“你姐姐可不能和我一起走。”郗道茂从丈夫手中接过才三岁的继霸,“她还要留下帮衬着你大哥呢!”

终于解放了双手的张大雍看向长子。张继兴刚要行礼,他却伸出双手给了儿子一个熊抱:“好好干,担子交给你了——我要去享清福了。”

说到后面,他眉飞色舞,贱兮兮的表情让张继兴忍不住咂嘴。

润玉刚要问为啥她不能跟着走,郗道茂便把继霸放到了她怀中:“继霸才三岁,如何能和我们颠簸一路?他就交给你们俩带好了——还有你呀,都说了让你代掌凤印了,你倒好,死活不肯搬回来住。要我说啊,你也别两头跑了,带着继霸还住在你原来的寝宫吧。”

皇太后都下了懿旨了,张继兴和润玉只能遵命——润玉瞧瞧瞥了张继兴一眼,觉得他脸色不大好,也许是不想管孩子的事,也许是因为不喜欢她,却要和她朝夕相对。

“陛下,各位大人已经到了御门,等着陛下去开会呢!”门外突然有内侍来报,这是张继兴登基后的第一次御前会议,马虎不得。

张继兴告罪一声,跟父母道别,又走到润玉面前,道:“你留在这儿等我,我有事对你说。”

他走以后,郗道茂无奈地对女儿一笑:“你继兴哥哥就这个样,也难怪到现在也没有成亲。”她随即话锋一转:“这些年我和你父皇劝也劝了,骂也骂了——这一眨眼我俩都老了,接下来这重担可就交给你了!”

润玉羞红了脸:“这世上哪有妹妹给哥哥挑女人的?更别提还不是亲妹妹呢!”

郗道茂回头,无奈又好笑地看了张大雍一眼。张大雍牵起望舒,努努嘴:“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张继兴登上御门楼,里面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这第一要紧之事,就是日南郡公平定交州之事。

虽说新帝登基就动干戈听着不太好,但是此事乃是太上皇在位时就定下的国策,不执行不行。

李刻璜已经为军费的事,和度支部尚书安客隆狠狠地吵了一波架。张继兴来了之后,众人三跪九叩地行了大礼,两人继续吵了起来。

张继兴听得脑仁疼,叫停了争议,拿过预算表,圈了一个对双方都说得过去的数字,这事就算结了。

第二件大事是议年号,如今新帝登基,自然是要改元的。

张继兴大手一挥:“这武定八年都过去一大半了,现在改元,对天下多有不变,不如明年再改吧,你们也有时间好好想一想!”

这事也算揭过了。

至于第三件事,张继兴的心腹爱将,秣陵侯沈默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本奏章,捧过头顶,一路膝行到张继兴面前:“陛下,事关国本,臣唯有以死进谏!”

随后,他声泪俱下地控诉起来,王润玉是外姓,对社稷没有寸功,太上皇给她摄政权实在是动摇国本之举!陛下应该废除这道圣旨,早日大婚,再把那王润玉降了封号,赶回江南去!

他说完之后,整个御门楼上鸦雀无声。有的人觉得这是太上皇和新帝之间的争端,作为臣子不应表态,还有一部分人觉得,沈默说得正是。

张继兴冷着脸,接过奏章,却不翻开看,而是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脑门上:“父皇人还没走呢,你就开始胡说八道起来了?既然是父皇的旨意,作为儿臣的岂有立刻就废除的道理?秣陵侯妄议宫廷之事,罚俸一年,禁足一月,现在就拉下去!”

沈默极其屈辱地被两个力士拖着赶下了楼去,嘴里还哀嚎着:“陛下!臣的忠心日月可鉴啊,陛下!”

张继兴回到殿上,润玉正乖乖地在那里等他。

方才润玉抱着继霸依依不舍地送别了张大雍郗道茂一行,便回了大殿——这里如今是张继兴的寝殿了。

她正把继霸搁在榻上,和他玩起了拍手的游戏。

张继兴刚从气头上下来,看到此情此景,不免恍惚了起来。

继霸长得像他,也长得像她,说句不适当的话,就像是他俩生的一样。

他已二十有六,若非南征北战,只怕早该享受这种温馨的幸福。

张继兴没有隐瞒,把御门楼上的事告诉了她,润玉心里咯噔一下,刚要自请贬谪,张继兴便告诉她:“已经让人把你的旧寝宫收拾出来了,你就别回去了,缺什么让宫里准备吧。”

润玉忐忐忑忑,觉得还是赶紧找个人托付了凤印为好,便写了一道采选的圣旨,盖上凤印,拿去给张继兴过目。张继兴沉着脸许久,才让它通过。

这道旨意一下,朝廷内外五品以上官员争先恐后地送女儿入宫。

润玉严格按照规程,层层选拔,最后选了十多位秀女出来。

其实,到了这一步,张继大兴可以把这些女子全纳了,只消钦点个人当皇后就行了。

封后呼声最高的是辽南王之女苻蓁蓁,她是张继兴嫡亲的表妹,容貌艳丽,才情上佳,身份也是最高的。呼声之大,连她自己都认为皇帝表哥非封她不可了。

润玉一向是对这位未来皇后客客气气的,但这位郡主却把头扬到了天上:“你能掌管得了凤印一时,掌管不了一世,很快,我就会取代你成为大景朝最尊贵的女人。到时候,便是你走路要落后我喽!”

润玉忍住打人的冲动,笑嘻嘻地告诫这个勉强算得上她表妹的姑娘:“事情还没板上钉钉呢,妹妹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为好!”

苻蓁蓁有意提前侍寝,特地在张继兴书房磨到深夜,眼看着就要打蛇随棍上了,内侍突然来报:“陛下,长公主说,小王爷不肯睡觉,要您过去!”

这倒是实情,继霸之前跟着父母住在张继兴现在的寝殿,贸然换了个环境,总是很难睡着。

“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张继兴也不管苻蓁蓁,直奔润玉寝宫去了。

张继兴很是花了一番力气才把幼弟哄得睡着——他都觉得,以后连他自己的儿子,恐怕都得不到如此耐心的对待了。

润玉只穿着中衣,看上去妩媚极了。张继兴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嘴里却说:“今晚,朕本来有一场艳遇的。”

“不若由我来补偿给陛下?”她突然调戏他。

“别胡闹!”他把她按回被窝里,给她和继霸掖好了被子,“朕明天还要上朝,你们早点睡。”说完落荒而逃。

随着年底的一步步逼近,张继兴也快要封后了。润玉和苻蓁蓁的斗法趋于白热化,虽然润玉看似占尽上风,但是只要苻蓁蓁一封后,优势就不复存在。而她俩早已是不死不休之局!

好在,润玉手中握有一张绝地翻盘的大杀器!

是夜,苻蓁蓁又想着法子和张继兴腻歪,内侍来报:“长公主那里出了状况。”

张继兴便又撇下气得直跺脚的苻蓁蓁走了。

一进门,只见润玉喝得醉醺醺的,一看见他就扑过来搂着他的脖子,又哭又笑的。

张继兴心疼的要死,把她抱到床上:“到底怎么了?”

“我把父皇给我的第二道圣旨用掉了!”

张继兴呼吸一滞,一反应过来是哪一道,就想提刀把那人砍了。

“可是后悔了?”他循循善诱道,“没事的,你把那道撕了,我给你写一道新的。”

“可是,圣旨已经填好交给中书省了!”

张继兴急了,就想出门去追。润玉聪身后抱住他:“太迟了,中书省已经下班了!”

“那人是谁?”他额头上青筋暴起,反身抓起她的手腕把她扯到怀里,“朕要他死!”

润玉笑得没心没肺的:“人家填的是你的名字呀!”她一直点在他的唇上:“不许咒自己死!”

张继兴的心在狂跳,嘴里却说:“你简直在胡闹——没事的,我会重新给你写一道。”

“不行!我就是要你娶我!娶我当皇后!并且照着上面写的,一辈子只有我一个!”她突然对着储秀宫的方向大骂道,“我倒要看看苻蓁蓁拿什么和我争!”

张继兴心头,三分狂喜,七分酸涩,他粗暴地把她推倒在软榻上:“我不是物品,不想被你们争来抢去!”

润玉被他吓到了,抱着膝盖,蜷缩到角落里:“对不起!对不起!”

他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除了和苻蓁蓁置气,就没有其他的原因了吗?”

张继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古怪眼神看着她,润玉只觉得那双蓝眼睛里包含着太多自己从前忽视了的情绪!

“不,不是这,这样的。”她哭得结结巴巴,宛如回到被送到张家府上的第一天,“我,喜欢,喜欢你,我不能,不能让你,被,被抢走!”

怀着深深的愧疚和狂喜,张继兴坐在她身边,一下下地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然后一下子把人揽进了怀中。

“从我十三岁开始,我的梦里就都是你!”

“你记不记得,选秀前,你问过我,有没有喜欢的女子?”

“记得。”润玉觉得心有些揪痛,“你说有,但是她好像不喜欢你。”

“她今天开窍了。”张继兴低下头含住他的嘴唇,然后很快把这个吻渲染得极尽□□,“我们错过太多时光了!”

当张继兴把吻转移在她脖颈处时,她终于可以喘口气了:“我们都是傻瓜!吻我,继兴。”说着,她把他的脑袋埋进她的胸怀中。

干柴烈火,一触即燃,直到继霸揉着眼睛出来找爹娘:“爹~娘~”

次日早朝,中书省的人战战兢兢地把圣旨呈上来:“昨日,长公主把选夫婿的圣旨送来了,因为程序挑不出错处,臣等只好将其生效了!当然,此事还要看陛下的心意!”

张继兴明知故问道:“此人是谁?”

“回陛下,长公主填的是陛下的名讳!”

满朝哗然!

张继兴强行压下争议:“安静!安静!”

“这是父皇的圣旨。”他说,“朕也确实符合标准。”

“但是长公主选的是陛下啊!”

“只有兄妹之名,而无兄妹之实。”张继兴道,“她来时,我已从军在外——户籍部尚书何在?朕和长公主可有不能婚配的理由?。”

“回陛下,长公主的户籍依然挂在王家。”

“可是陛下,圣旨里还有一条,长公主的夫婿不能纳妾啊。”此人看了一下张继兴的脸色,好揣摩了一下圣意,“要不陛下先立长公主为后,再广纳妃嫔?陛下怎么能终身只有一后呢?”

“大胆!那朕的父皇和母后又算什么?”张继兴震怒!

不管是和今上的亡母苻皇后,还是和如今的郗太后,太上皇都没有纳过妾。

“而且,你们就敢这么肯定,朕生不出儿子?”

朝臣们跪了一大片:“臣等不敢!”

当下张继兴便下旨封润玉为皇后,同时解散了储秀宫,把苻蓁蓁送回辽南,着苻宏找个好人家嫁了。

下了朝以后,张继兴突然想起那天沈默的奏章,叫内侍取来,打开一看,里面居然一个字都没有。

张继兴沉默了好久,下令赐秣陵侯黄金百两。

次年,改元为文安元年,册封王润玉为皇后,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