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从入定中醒来，赵惇便闻到了浓郁的酒味，心念一动，脑海中便浮现出一幅画面。清冷的月光下，广陵王姜尚孤零零的喝着烈酒，魁梧的身躯如此孤寂。

或是兄弟连心有了感应，亦或察觉到了赵惇的目光，姜尚竟是扭头望了过来，两兄弟就这么隔着帐篷对视着。

突然，赵惇起身走出帐外并在姜尚身侧坐下，缓声说道：“王爷，何事如此忧心，还一个人喝闷酒。”说话间，赵惇挥手已将酒坛抓在手中，大灌一口。

姜尚武功不高却非弱者，尤其是心智坚定，然而等赵惇将酒坛拿走才察觉过来，只是，姜尚非但没有任何不喜反而兴奋起来，叫道：“你伤好了？”

放下酒坛，赵惇摇头说道：“哪有那么容易，不过这些日子武道上有所突破，已将伤势压制住。”

姜尚见识不凡，听赵惇如此说来顿时大喜，叫道：“你触摸到了天人境？”

在姜尚的注视下，赵惇轻点脑袋，道：“算是吧，不过，总差最后一线不能突破。”

望着赵惇，姜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叫道：“这是个好消息，当浮一大白！”话到最后，姜尚夺过酒坛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姜尚一口气将酒坛喝见了底才放下酒坛，又是一声大叫，道：“痛快，没想到我大齐又要多一天人境高手了，而且还如此年少，痛快！”

说到这里，姜尚将目光放在了赵惇身上，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子昂，咱们兄弟，就徐帅武功最好，只因他一心追求武道，不参与朝廷是非不过问军部事务，不要说享乐甚至斩断七情六欲，还有先帝的指点、引导，他才能在而立之年成为先天高手并在数年后一举突破天人境，成为最年轻的天人境高手，不过与子昂相比，还要差上许多，也不知先帝知道这个消息，要多高兴呢！”

望着一脸兴奋的广陵王姜尚，赵惇自顾一笑，道：“王爷，先帝肯定知道。”

顿时，姜尚心神巨震，大叫道：“子昂，你说什么？”

在广陵王姜尚的注视下，赵惇缓声说道：“王爷，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为何我在十六岁之前，会懵懵懂懂如同孩童。”

当赵惇的话落下，姜尚立即接口说道：“这算是什么问题，当然是先帝太后爱极子昂，将你保护的太好了。”

点点头，赵惇却是张口说道：“是，先帝确实爱极子昂，甚至不惜耗费数年修为为我洗毛伐髓，为我武道一途筑基。此举，自然是希望我能专心武道，可自子昂记事起，先帝从不曾传授我任何武功，不曾提及江湖是非，更没有对我讲解武道。我最早了解武道、了解阴阳变化之道，还是从郭庄主那儿。与一代宗师巴赫尔一战，我便在思索何为武道，而希望我在武道上有所成就的先帝，最疼爱子昂的先帝，不曾对我讲解武道。”

此事确实有些怪异，听赵惇如此问来，姜尚脸上露出思索神色，同时开口问道：“子昂，你想到了什么？”

这刻，赵惇抬头望向天际，缓声说道：“先帝此举，只为我保持童心，让我心若顽童。”

姜尚似明白了什么却又有些糊涂，再次问道：“为什么？”

望着无尽的夜空，无数星星点缀其中，宁静、深邃、浩瀚。自顾一笑，纯真犹若孩童，赵惇轻声答道：“武道既心道，只有心无杂念，方能成就无上大道。”

此刻，姜尚忍不住叫道：“难道先帝想你一直像个顽童过一辈子？”

哈哈笑了声，赵惇张口说道：“这才是先帝的高明之处。人终要长大，经历世事，尤其我皇家子弟，如果我能够在历经世事之后再次寻回童心，根本不需强求，武道自会突破。只是，恐怕先帝不会料到，他的子昂会在这么短经历这么多，多到我不能承受。”

听赵惇吐露心扉，再想到大婚之日的惨变，姜尚心底一阵黯然，只是很快就大笑起来，叫道：“子昂你这不是恢复过来了？还因此摸到了天人境，寻到了天地大道。。”

轻摇脑袋，赵惇张口说道：“我能够如此快的触摸到天人境，还因这几次受伤。与赛罕一战，我被他最后一刀伤了心脉；小博遇刺时候，刺客厚重的杀气再次逼入心脉，驱之不能，压制无力，而且还没有结束，乌拉尔族又与刺客硬碰一招。这三次受伤，一次比一次重，甚至将我的经脉掏空，不过，没了内力我反而能够静心体悟武道，纳天地之力与己身。”说话间，赵惇抬起的手臂间，竟是带起一团白雾并变化着各种形状，看去如此怪异又玄异。

心之所指，意之所至，这是很多人穷其一生追求的境界，而赵惇已达到了此境界且如此年轻，一旦伤势痊愈内力充盈，恐怕就要成天人境高手了，或者，只要心境上有所突破，伤势就能痊愈。

很快，姜尚就收起所有情绪，哈哈笑道：“子昂，你这可是因祸得福，等你突破天人境，咱们兄弟俩喝个痛快。”说到这里冷哼了声，姜尚冷声说道：“好几次都说一起喝酒，可咱兄弟两个还没喝过一次，这次，一定不能再跑了。”

点点头，赵惇却是张口问道：“王爷，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一个人喝闷酒。”

姜尚并没有隐瞒赵惇，沉声说道：“罗尚书要火烧乌木特。”

顿时，赵惇不由一愣，脸上写满震惊。愣了片刻，赵惇再次问道：“乌木特破城在即，罗大帅为何要行此举？”

习惯性的拎起酒坛却是突然发现没酒了，姜尚便将酒坛扔了出去，噗通一声碎裂开来，而后说道：“本来，罗尚书是打算猛攻东门，神武尉、神机尉、京城三营佯攻其他三门，当德木图将大军调到东门时候，武尉、神机尉、京城三营兵合一处，一举拿下西门攻入乌木特。”

说到这里撇了赵惇一眼，姜尚接着说道：“若无填城之策，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只是要付出巨大的伤亡。当小博提出填城之策，罗尚书便将攻势缓了下来减少伤亡，每日以填土为主，若无意外，这两天就能攻入乌木特。今晚，罗尚书将一众大将叫至大帐，说要火烧乌木特。”

似乎想到了什么，赵惇插嘴说道：“罗大帅此举，可是为了减少伤亡？”

点点头，姜尚沉声说道：“漠北大军还不曾赶到，肯定是巴特尔相信德木图能够守住乌木特，所以，只要拿下乌木特，一定会给巴特尔极重的打击。而且，乌木特有大量粮草，不管我们还是巴特尔，只要得到这些粮草，便无后顾之忧。”

此刻，赵惇再次插话说道：“只是，德木图不会让粮草落进我们手中，所以，罗大帅便决定火烧乌木特。”

重重点点头，姜尚却是发出一声叹息，道：“此举，不仅能够重创漠北大军，亦能够减少伤亡，原本胜负只在五五之间，烧掉乌木特，起码能占到六成。只是，乌木特有十几万百姓，此举，定要要遭到那群老夫子的弹劾，留下千古骂名。”

赵惇也是心智高绝之辈，如何能不明白这些，轻叹了声，张口说道：“罗大帅此举，令人钦佩！”

再次点了点头，姜尚冷哼了声，沉声说道：“罗尚书为我大齐王朝而战，本王身为大齐子弟，如何能够让他承担，所以，本王会担下一切恶名！”

顿时，赵惇失声叫道：“王爷……”

一声叫喊后，望着广陵王平静却极其霸道的脸庞，赵惇却不知要说什么。此刻，姜尚傲然说道：“此战关系我大齐百年国运，只能胜不能败，为此死不足惜，何况虚无缥缈的名声。”

望着王爷姜尚，赵惇再次叫了声，道：“王爷。”

冷哼了声，姜尚肃然的脸庞上却是浮现起一抹笑意，道：“子昂，你担心什么？本王本来就没有好名声，有什么好担心的，而且，一战屠杀数十万百姓，想来本王也能在史书上留下千古之名。”

这刻，赵惇的神色突然平静了下来，缓声说道：“王爷，这个名声，恐怕你要让给我了。”

轻嗯了声，姜尚扭头望向赵惇，道：“怎么，这子昂你也想与本王争？”

摇摇头，赵惇爬在王爷姜尚耳边小声说着什么，而听到赵惇的话，姜尚神色大变，直直盯着赵惇，眼中充满震惊和不敢相信。不理王爷姜尚的反应，赵惇接着又道：“刚才只是其一，另外，火烧乌木特，火烧十几万百姓，我想，我总会有所触动。所以，王爷你还让给子昂好了。”

盯了赵惇片刻，姜尚发出一声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息，魁梧的身躯，如此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