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行不行礼

那妖娆的中年美妇正是安定侯的宠妾胡氏。

胡氏听了秦氏的话，狐疑的目光转向站在地上的沈清如，上上下下打量了沈清如一番，眼中审视的意味十分明显。

“你家大小姐不是慕芸那丫头吗？这个丫头是从哪儿来的？”胡氏疑惑的问秦氏。

秦氏等的就是这句话，忙不迭道：“清如是徐姐姐的孩子，因为生在二月自小多病，所以才被送到邺城，如今刚回来呢。”

生在二月，克死生母。胡氏狐媚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屑。

“清如，怎么傻呆呆的站在那里还不快向侯夫人行礼。”秦氏见沈清如站在原地，催促道。

直到这时，沈清如才明白秦氏的真正用意，安定侯虽然出身显贵，权势赫赫，胡氏却不过是他的小妾而已。秦氏如今让她这个相府嫡长女去向这个贵妾行礼问安，不外乎为了在人面前落了她这个嫡长女的面子，让她在人前抬不起头。

若是她顺着秦氏的意思对胡氏请安行礼，那传出去她这个相府嫡长女的面子何存，只怕父亲，祖母也会恼怒她丢了相国府的名声。

若是不行礼，沈清如望着坐在坐上趾高气昂等着她卑躬屈膝行礼的胡氏，微微冷笑，只怕这位宠妾心生不满，秦氏也会借机发作。

她应该怎么做？

沈清如毫不犹豫，上前一步对着胡氏福了一福，姿态优雅绝伦：“清如见过胡夫人。”

她只微微屈了屈膝盖，上身却纹丝不动，背脊挺得直直的，行完礼后双手交叠垂于身侧，十分娴静动人。

秦氏却微微一愣。

沈清如行的这个礼，乃是家中辈分较低的女性对辈分较高的女性的礼节，即尊重对方是自己的长辈，却不是正式场合所行的礼节。

而刚刚沈清如对秦氏所行之礼，却是正式的见礼。

连胡氏都看出了沈清如两次行礼的不同，目光中露出诧异之色。

“这孩子，怎么连行礼都不会了。”秦氏一面赔着笑，一面对沈清如身旁的素心使了个颜色，素心得了令，忙不迭的朝沈清如走过去，口中笑道：“大小姐今日刚从乡下回来，对京城的礼节不甚清楚，还请两位夫人莫怪。”

素心染着鲜红丹蔻的双手朝着沈清如肩头伸了过去，沈清如冷笑一声，这是要强行压着她对胡氏行礼啊。

素心双手尚未碰到沈清如，已被她身形一闪，巧妙的避了开来，素心微微一怔。

躲开了素心魔爪的沈清如扬起白净的小脸，一脸天真懵懂的望向秦氏：“母亲，清如并没有行错礼啊。”

“不是您让人告诉清如，您是这相府的正室夫人，而这位夫人却只是永安侯府的妾室。妻妾有别，身份不同，自然要行不同的礼啊。”

“胡夫人虽是妾室，却也是清如的长辈，清如就按您的要求行了对长辈的礼。”沈清如黑亮的眼睛直视秦氏，目光纯净无瑕。

秦氏险些被沈清如的话噎的晕过去，她抖抖索索叱道：“你……你少胡说，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那胡氏原本就黑了脸，听了沈清如的话面上更是笼罩了一层寒霜，冷笑着望向秦氏：“夫人原来是这般教导女儿的！”

她与秦氏出身皆低微，不免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在满京城的贵妇中，她与秦氏算得上关系最好的，经常互相走动，彼此姐妹相称。

那些世家贵族的女儿们看不起她也便罢了，只是这秦氏，一个丫鬟出身的贱婢，竟然也看不起她！

秦氏见了胡氏如此模样已知她动了真怒，赶忙拉住她袖子道：“姐姐息怒，这死丫头必是着了魔了，满嘴胡言乱语。我与姐姐一向交好，怎会说出这样的话。若是我说的，只教我天打雷劈！”

“死丫头，还不快说是谁叫你说这番话的！”秦氏凌厉的瞪着沈清如。

沈清如怯怯的往后缩了缩，不敢与秦氏的眼光对视，一幅被吓住了的可怜模样。

胡氏将沈清如的反应看在眼里，甩开秦氏扯她的袖子，冷笑道：“我这小小妾室可担不起丞相夫人的一声姐姐。夫人何必再这么装腔作势的吓唬大小姐？方才还说她刚从乡下回来什么都不懂呢，若不是有人存心教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也罢，我也算今日重新认识了夫人，我方才提的那件事就此作罢吧，我家高旭不过庶出，怎配得上你家嫡出的沈慕芸呢？”

原来胡氏今日是来探口风的，想为她的庶长子慕容高旭求娶沈家嫡长女沈慕芸。慕容高旭虽是庶出，却极得安定侯宠爱，日后继承世子之位也是极有可能的。一心想让儿子成为下任安定侯的胡氏希望给儿子找一个强有力的助力做妻子，出身相府又一向有才名的沈慕芸便成了她心上的第一人选。

然而沈慕芸是沈相和秦氏最心爱的女儿，秦氏一向眼高于顶，认为自己的女儿除了天生是做娘娘的命，除了太子谁都配不上。上一世连七皇子萧祁钰的求婚都被拒绝了，又怎会看上安定侯庶出的长子。

只是安定侯毕竟在朝中颇有权势，慕容高旭又是安定侯的爱子，秦氏不好直接开罪于他，只想着如何委婉拒绝。

沈清如顿时明白了，难怪秦氏急切的让沈清如出来拜见胡氏，原来还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想借着沈清如来为她的掌上明珠——天仙般的沈慕芸挡下这朵烂桃花。

只是她千算万算却没想到，沈清如一句话就让她深深得罪了安定侯府。

胡氏气冲冲的拂袖而去，秦氏慌着上前追着胡氏解释，却反而越描越黑。这次她同胡氏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上了。

紫菀跟在沈清如身后，见自家小姐优哉游哉的出了寒枫院，不安道：“小姐，夫人会不会记恨上你？”

会，一定会。

可若是她事事任由秦氏摆布，像上一世一样一切都听秦氏的，难道秦氏便会待她好吗？

不会，秦氏只会当她是个愚蠢的傀儡，她上一世被沈慕芸夺了后位，惨死冷宫，每一件事背后都有着秦氏的影子。

所以这一次，她从一开始便不惧与秦氏撕破脸，她要亲手将上一世她们母女欠她的债，一一讨要回来。

素心望着大小姐悠闲的背影，一股寒意从背上弥漫开来，大小姐真的是夫人口中无知愚蠢的乡下女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