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祭台边缘，一时竟都不作声，气氛变得很是僵硬。

这是个打听小椿身世的好机会，刘沫本想着用一个轻松的话题开头，然后再慢慢引出自己的问题，但谁知他还未开口，对方像是明了他心思一般，亲自揭开了那隐藏的身世。

“朋友的话，应该要坦诚吧。”小椿先是轻声开口，声音不像平日那样爽朗。“你是我真正的朋友，所以我不愿意继续对你隐瞒这些。”

刘沫表示理解。小椿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想找人倾诉都办不到，心里的积蓄的情绪，可能早已令她不堪重负了吧。

永世被囚禁的命运，这样活着和死去有什么差别？然而女孩依旧保持着本心，天真乐观，茫然地溺在岁月的长河里，一转眼便是百年过去。外界早已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这百年，她究竟是如何度过的，刘沫无从得知，也不愿去想象。设想一个普通人失去肉体，只剩灵魂被抛弃在茫茫宇宙间的一个陌生世界，远离故乡和亲人，周围终日黑暗无声，就这样跨越数百年光阴。他还有活着的感觉么，无尽的岁月一定吞噬了他的心智，让正常人放弃思考，接着永远遁入混沌之中，万劫不复。

那么坐在自己身旁的可爱少女，真的可以称作是一个奇迹。有时看着她，刘沫都会感到轻微的不真实，仿佛她所说的亲身经历都是杜撰的，那个不死不灭的魂魄少女只是臆想的故事而已。

然而一切都是真实的，这是令人心痛的故事。小椿不幸地成为了故事的主角。

“我所出生在的家族，是遥远星空之外的大族，名叫太古兽神族。”小椿低声道，叙述起自己的背景。“家族中代代辈出旷古绝今的天骄，实力太过强悍，因而每隔数年，就会发动对其他界域的战争，跨越百万天域征战，令星空暗淡，日月无光，诸天万界生灵涂炭。”

刘沫听完这句，不禁心中有了底数，印证了原先的猜想，小椿的背景庞大，远非他现在所能想象。

在小椿的描述中，刘沫仿佛看见了苍穹之上的战场，沉浸在数万年的硝烟中，逐渐在尘埃中淡去，历史的一角也悄然在他面前揭开。

上古时期，位面中本有很多可怕的兽种和禽种，它们在漫长的岁月中演化出一个个巨族，将逆天的基因脉脉相传，延续下去。它们踏遍远古洪荒，将战火燃烧到星空彼岸，让一切陷入混乱之中。”

而后，在这些高级物种间，诞生了至尊古凰族。先代的古凰之首率领族人，横扫了位面中其它兽禽部族，并且蕴化出至尊圣火，实力大涨，最终统一了大部分兽禽种族，建立太古兽神族，统治至今。

太古兽神族内是分封制，每个部族都各立一个王，统领族群。最终由至尊古凰族的族长执掌全体。

“我的本体并非人族，但生来就可化形为人。失去肉体后，灵魂自动化为人形，持续至今。或许人形态所消耗的灵力较少，灵魂便可更久延续下去。”小椿说罢，随即淡淡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刘沫好奇我本来的模样么？”

“本来的模样？”刘沫沉吟片刻，猜测到。“是某种头角峥嵘的神兽么？”

小椿笑出声来，点了点头。

“没错，我的本体是只孔凤，有着遍体金羽和两对翅膀，可飞到位面中任何地方。”小椿说着，眸中升起光芒，似乎在回忆从前翱翔天宇，自由自在的时光。

“这些，都是你的族人做的么？”刘沫问，稚嫩的声音略显冰冷。

小椿沉默了一会，随后轻轻点头，眼里光芒暗淡下去。

“在整个太古兽神族中，只有至尊古凰一族才算是真正的皇室。在至尊古凰族群内部，血脉纯度用于衡量族人地位，纯正的古凰血能凌驾一切。”

“族人眼中只有血统，除此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小椿眉头微皱，话语中，似乎隐约有怒意。

“族内有着预言，同样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小椿说道，神情愈发难过。“至尊古凰每过十万年，皇室的后代中就会出现两位流着最纯正古凰血的神子。雄性尊为真凰、雌性尊为神凤。两者是天赐古凰一族的至宝，是每隔十万年，都会带领族群走向辉煌的领袖。”

她看了眼刘沫，脸上浮现让人心疼的笑容，笑出了宿命的沉重，和那些心酸不堪的秘辛。

“我是神凤，我唯一的弟弟是真凰。”

诸天之上仿佛有巨大轰鸣降下，将那曾经焚灭一切的火焰重现于此，哀鸣冲天，血染尘土。璀璨黄金大殿上，男人冷若冰霜的脸孔被闪电映亮，他无情地转过身，和身后发生的一切隔绝，不远处是妖妇的毒笑声。青年的羽翼被折断，鲜血流干。女孩抱着弟弟冲杀向外，欲要杀出这座皇城。然而最终虽然送走了弟弟，自己却被抓了回去，陷入无止尽的地狱之中······

小椿的神情很可怕，像是被扼住喉咙，绝望又痛苦。眼中昏暗一片，仿佛下着灰蒙蒙的雨。

“他们运用禁术分离了我的肉体，强行将魂魄撕扯出来，关押在禁堂中，关了整整十年，拷问我弟弟的去向。我没有说出，他们奈何不了我，最终在大长老的求情下，将我的灵魂流放到人皇界，用水晶封印，永世不得自由。”

“你为何会遭如此对待？”刘沫不解，冷声问。“难道就没人站出来保护你们么？”

“母后早年就因病去世了，父皇再娶的皇后，是族内大祭司，地位崇高。他听信祭司的预言，认为她所生的子女才是上代真凰神凤的转世，流有纯正血脉。而我和弟弟则是天生异体，血统危险，必须铲除，以防灭族之灾。”

“整个皇室中，只有少数人清楚，她是觊觎我和弟弟的身体，企图夺走我们的宝体，为她的子女成为领袖而铺路。”

说到这里，小椿的声音已经变得颤抖。刘沫站起身来，走到小椿面前，小小的胳膊拦住她，一时不知说什么来安慰。

不，已经不需要安慰了。女孩真正渴求的，是救赎。

“一定有什么办法，让你从这里出去。”刘沫低声说，轻轻抚摸着小椿的秀发，目光冰冷。

“谢谢你，刘沫。”小椿道谢，松开刘沫的手，眼中已重现亮色。“你说的没错，我不该放弃。以后我会好好利用神游外出的机会，造访诸界，探寻解除这个封印的方法。”

“我，也想要自由啊。”

小椿说完，莞尔一笑，笑颜开朗明媚，纯真无邪，仿佛心里升起千万太阳，让人觉得这数百年的黑暗紧闭似乎压根没有磨灭女孩心中的半点希望。。

黑暗与孤独没有麻醉她，她依然用力地活着。

超凡的魂魄里，真正的古凰在不屈地振翅怒鸣，誓要击穿那压制她的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