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昀回到凭澜院时，梁君廷正跪在院中。他额上一片青紫血痕，乍一看去很是狰狞。凌昀只淡淡看了一眼，眉梢微动，冷声道：“把这里收拾干净。”

刘承连声应了，看着凌昀的背影消失在门里，才抬起了适才差点对折的老腰，居高临下地瞅着梁君廷道：“将军，奴才也说了，这会儿施姑娘只是在里头学规矩，王爷没说要她的命，我们又哪儿敢胡来？您在这儿耗着除了让我们为难，让王爷生气，还有什么用处？奴才劝您一句，有些事儿，总是该有个度的，否则到了谁都落不了好。”他说罢皱眉瞧着地上染上的些许血迹，叹了口气道：“您瞧瞧，奴才还得跟在您后头收拾，这儿可是凭澜院，您这么做可有胁迫主上之嫌啊。”

梁君廷深知凌昀素日脾性，今日如此也是无奈之举，得了刘承的话，知道语涵不会有性命之危，他再对着书房方向磕了个头，便起身退出了凭澜院。

屋中浸着清淡檀香，凌昀从浴房缓步踱出。他身上的中衣带子只是松松系了，露出一片精壮光洁的胸膛。风益候在榻边，先仔细检查了凌昀伤处有无着水，复又仔细处理了伤口，方道：“王爷这几日暂先勿要着水，也尽量莫动内劲，待过了这十几日，您就无需再如此禁着了。”

凌昀闭着眼倚在榻上，“嗯”了一声便再无多言。风益暗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悄无声息地走出门去。

夜色渐浓时，慕宁正坐在榻旁一样样看着凌昀为她准备的包袱里面的各样物什。金银饰物样样俱全，还有几样甚为精巧的，里头都机关暗藏。她抿了抿唇，神色复杂地将包袱收起，而后抱膝倚在引枕上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

今日她方入涵兰殿，皇帝便往姑姑处来用膳，甚至还唤了自己陪膳，若说只是巧合，那也太过凑巧了。初见皇帝，她心里难免生了许多想法，头一个便是怨恨，恨意是最折磨人的，若非她理智尚存，早已取了那昏君的性命，让他给兄长陪葬了。皇帝并不是她想象中那般的昏庸老人，他眉目之间刚毅尚存，虽看着短了些精气神，可多年养尊处优，终究是九五之尊的气势，总归是有几分慑人的。今日从头至尾，他只是在开始时问了自己的名姓，又说了几句家常之语，就再无他话。他对姑姑也很是淡漠，虽然亦是说着笑着，却总是少了些什么。而姑姑也仿佛习以为常，两人都戴着面具相处，看着反而有种怪异的和谐。

可皇帝今日特意来一趟是为了什么呢？难不成他已经与父亲达成了什么共识？可她并不认为父亲有那么大脸，那皇帝所为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洗漱罢，秦岑坐在妆镜前慢慢拆着发髻上的珠花钗环，全嬷嬷给她摘了耳坠，犹豫了半晌方道：“今日的事，娘娘是怎么想的呢？”

秦岑理了理鬓角碎发，缓声道：“那丫头与她爹只怕不是一条心呢。”

全嬷嬷叹息着点了点头：“可大人既然已经递进了话来，您也只能由着他们去了，究竟姑娘是个闺阁弱女，又能做些什么呢？”

秦岑拿着玉簪的手微顿，笑了笑道：“那也未必。”

全嬷嬷疑惑地看着她，秦岑却不肯再说，她只是起身踱至床边，若有所思道：“那丫头不是个傻的，未必就肯听人安排了。”

全嬷嬷虽然还是有些不明白，却也知道这事不好深问，便拿了一旁的一件淡紫衣裙道：“这是今儿进来的衣裳，奴婢瞧着就这件最是拿得出手，照奴婢看，这还是管针线采办上的于公公孝敬来的，奴婢已经着人赏赐了，您瞧瞧这衣料，这做工，竟连奴婢都有些及不上了。”

秦岑面上的笑意慢慢褪去，她轻轻抚着衣裙，眼中竟是浮了几丝挣扎的痛色，直到金嬷嬷觉着不对，连唤了几声，才让秦岑从沉思中醒转。她将衣裙推开，默了好一阵子，方道：“嬷嬷替我好生收着罢。”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快至四更时慕宁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只觉还没歇多久，她便被玉蔻急急推醒。慕宁尚未彻底清醒过来，便被玉蔻拉胳膊拽手地硬是扯了起来：“姑娘，咱们娘娘忽然发起了热，这会儿人事都不知了，全嬷嬷听说姑娘会医术，教奴婢来请姑娘给娘娘瞧瞧，你快去看看吧，不然一阵儿只怕更要不好了。”

慕宁糊里糊涂地被拉到了秦岑的寝房，她来不及细问，只好上前为秦岑搭脉诊治。

一触之下，秦岑额上果然烧得滚烫，慕宁正奇怪为何病了不寻太医，便听到秦岑口中一个劲儿地唤着一个人名儿。她虽未听得清楚，可看着全嬷嬷紧张的神情和不安的举动，她也便了解了些许，想来不能叫太医来的缘由，便是姑姑口中不断唤着的人名了。

病从心起最是难医，折腾了一日，直到天光大亮，秦岑才略略回转了过来。慕宁刚松了口气，便闻皇后宫中来人探望。

中宫请安，素来是五日一会，今日正好是请安之期，全嬷嬷一早就去报了病，皇后此时差人来，也算得颇为及时了。

皇后宫中的卫姑姑例行探问过后，却提起要召慕宁前去一见。秦岑这会儿正睡着，全嬷嬷几人也是全无主意，既无法拒绝，全嬷嬷便只好着人好生照看秦岑，自己跟着慕宁到了皇后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