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颇为得意地道：“会用古藤造纸没什么稀奇，造出好纸才算是本事！老夫之前就尝试过用年份少些的山藤造纸，造出的纸已几乎能与现今最好的楮纸相媲美！所以今日才过来，想用这古藤造纸。这片古藤，老夫早就发现了！“

云蓝忍不住笑道：“这么说，您也没有用过这古藤造纸了？也还是尝试了？”

老者不满道：“但是老夫已经用藤皮造出了好纸！我认为，若是能用古藤的皮料造纸，一定能造出与市面上的楮皮纸相当的好纸！”

云蓝点了点头，道：“这个我倒不怀疑，只是，据我所知，就是各大纸坊出产的最好的楮皮纸，似乎也还远远比不上古时的藤皮纸吧？”

说到这个，老者就有些颓然，叹道：“可不是，上古的名纸何其多，但如今都失传了。就算是复原的，也远比不上古籍中描述的。”

老者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云蓝，道：“老夫见过香溪纸坊出产的雨雪笺，老夫说的是令堂自创的雨雪笺，不是上古雨雪笺。这雨雪笺确实是难得一见好纸，尤其是到了你手上之后，造出的雨雪笺。你很不错。听说你还复原了上古雨雪笺？这么说，你曾经从古籍看到过关于古藤纸的记载？”

云蓝点头道：“我是知道些关于剡溪古藤纸的事情，但是对于其技艺也不是很熟悉。您说得对，也许我应该先用别的藤皮尝试造纸，而不是一开始就用古藤。”

老者呵呵笑道：“这就是了。”说着，他又道：“现在先不说这个，女娃子，你赶紧先帮我把这里清一下，老夫好砍些古藤回去造纸。”

云蓝现在已经知道，这老者显然不是寻常乡民，说话都是久居上位，惯于发号施令的语气，当下也不计较那么多了，怎么说人家年纪也这么大了，总得尊敬一下老人，于是吩咐钱有得和几个护卫，过去清理山石和荆棘。

钱有得虽然不大能看得上老者的傲脾气，但云蓝都这么说了，也没有抗命，拿了砍刀铲子什么的就过去了。

老者看到云蓝准备充分，知道她多半也是特意过来砍古藤回去造纸的，不知是单纯地心疼这些古藤，不想浪费了；还是想留着以后自己造纸，道：”这些古藤长到这样不容易，你方才也说了，先用年份浅些的寻常藤条造纸，可不要偷偷过来把这些古藤都砍了。“

云蓝笑道：“放心吧。就算我过来砍古藤，也不会是偷偷过来的，定会光明正大过来。”

老者闻言气得直吹胡子干瞪眼。

云蓝又笑道：“您老放心，我光明正大过来砍古藤时，一定是有把握用这些古藤造出好纸的时候。而且我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把这些古藤全都砍了。”

老者听到云蓝这么说，又见她用了丧心病狂一词，可见是真不赞同将古藤全部砍光，放心不少，但也还没完全放心，又道：“待你觉得有把握用古藤造出好纸，过来砍古藤时，告诉老夫一声。”

云蓝顺口问：“不知您老住在什么地方？”

之前云蓝因为老者猜到她的身份，而猜测他是住在梨花沟，但是后来见到老者穿着细布也就罢了，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寻常乡民，想到梨花沟的贫苦，就推翻了之前的猜想，觉得兴许这老者是之前从别的地方过来寻找造纸的材料，无意间见到这里的古藤，这次又专程过来的。

云蓝看向老者。

但见老者捋了捋胡子，悠然道：“老夫就住在梨花沟，离你的纸坊并不远。”

云蓝不禁觉得奇怪。从这老者的穿着谈吐来看，显然身份不低，怎么竟真的住在梨花沟？而且既然住在梨花沟，梨花沟这么贫苦，也没见他伸手拉一把，也真是奇怪。莫非，是惹了什么官司，或是得罪了什么人，家里败落了，这才到梨花沟去的？

云蓝一下子转了好几个念头，但没有表现出来，笑道：“既如此，我得先过去认认门，好以后常过去拜访。”

老者也没有拒绝：“待会砍好了藤条，你可以随老夫过去看看，我造了不少纸，都没有人给点意见。”

云蓝笑道：“这么说，这回我能长些见识了。”

两人说话之时，钱有得与几个护卫已经将山壁前的石块和荆棘清了不少，在云蓝一众人与山壁之间，出现了一条清理出来的道路。

钱有得几人正在山壁下也清出一条过道，好方便砍取古藤。

老者见云蓝带来的人动作这么快，大为羡慕，道：“老夫若是之前也有这么几个人帮忙，说不定早就复原了上古藤纸了。”

银光闻言，忍不住偷偷撇嘴：以为复原古纸这么容易吗？以为人人都能像小姐那样，复原古纸手到擒来？若真有这么简单，上古的笔墨纸砚早就全都复原出来了。

竹青心中也不以为然。

云蓝倒是没想太多，笑道：“这些都是陈大将军手下的人，若不然我也没有这么得力帮手。”

老者道：“既然他能把这些人交给你用，那也是你的本事。”

云蓝没有谦虚，莞尔道：“这话说的也对。”

说话间，钱有得几人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云蓝上前，指挥他们割取藤条。

老者初时还有些着急，生怕云蓝和钱有得几个一不小心，就把好好的古藤给毁了，但很快，他就发现云蓝让钱有得几人砍取的古藤，都是选了大小合适，年份正适当的，而且也注意割取的间隔，没有全部都在一个地方砍，而是各处都有留下几株古藤，就放心了。

这时他才相信，云蓝是真有几分见识的，起码对于选择砍取造纸原料来说是如此。

但老者的仆役却没有这么好的眼力，见云蓝擅作主张地上前，指使她手下的人砍取藤条，当下忍不住小声道：“老太爷，我等就这么让她随意乱砍吗？若是砍下来的藤条用不了怎么办？而且若是乱砍一气，坏了这片古藤的根本……”

话还没说完，老者不高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人家乱砍啦？不懂就别开口，丢人！”

这仆役讪讪地住了口，也反应过来：听自家老太爷的意思，这位褚大小姐选的藤条没有任何问题？

他知道自家老太爷的脾气，若是云蓝选的但凡有一点不妥当，肯定会发飙，亲自上阵的。

但如今，自家老太爷并没有生气，相反还说云蓝没有乱砍，可见她选择的藤条，深合自家老太爷的心意。

云蓝并不知道老者与他的仆役的想法，也没有花心思去考虑这个，而是全心投入到选藤条之中。

倘若是寻常的造纸原料，比如说楮皮、竹麻什么的，甚至青檀，因为原料充足，云蓝可能会大致告诉负责砍条的人选用什么样的，就放手让他们自己尝试摸索了。但是这古藤却很稀少，而且在云蓝上上辈子的古代，剡溪藤纸就是因为古藤被砍伐殆尽，而导致技艺失传的。

既然重活一世，如今还有适合造纸的古藤存留，云蓝自然不希望这些古藤又被砍完，而导致技艺失传，因此少不得每一根古藤都亲自挑选，免得砍坏了不能用，浪费了。

待云蓝指挥着钱有得几人，将山壁上一整片的古藤都选了一遍，砍了十几大捆的古藤条，还把叶子都削了，捆得整整齐齐，老者这才迤迤然走过去，检视了一遍，满意地点头：“做得很好，既然都捆扎好了，就索性帮忙送到老头子我那里去吧！”

云蓝笑盈盈问：“您的意思，是想把这十几捆藤条，都送到您那里去吗？”

老者理所当然地道：“这个自然！”

云蓝当即笑着摇头道：“这可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