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作者:知非      更新:2019-10-20 22:40      字数:4226

只听杜伯当道:“喂,人家既然说了不认识你们,你们就赶紧走吧。四个大男人纠缠人家一个女子,成何体统?”

四个皮袍客人当中的一个道:“咱哥的事,用……用不着你管,别自找倒霉。”这人说话瓮声瓮气,还是个结巴。

杜伯当听他话里透着威胁,针锋相对道:“天下事天下人管得,今天这事我还就管定了,偏要自找倒霉,你能把我怎样?”

另一个皮袍客人道:“老家伙不识相,老四,去教训教训他。”

那个说话瓮声瓮气的结巴皮袍客人跨前一步道:“你这人太??????太爱多管闲事,咱哥要教训于你,亮兵刃吧。”

这当口儿那女人说道:“杜老伯的好意婢子很是领情,我和这几人之间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自己就能解决,请老英雄暂且退过一旁。”

杜伯当正在气头上,不辩皂白地道:“退什么退呀?我就瞧不惯这种专拣女人欺负的狗熊样。对付这号人用不着兵刃,我就空手接他们几招。”说着,双掌一摆,亮开架式。

那个说话瓮声瓮气的结巴皮袍客人也不甘示弱,道:“你不用兵刃我也不用,咱们两个空手对??????空手。”

杜伯当不待他说完,“嗷”地一声扑了上去,两人斗在一起。佟钰瞧得心惊肉跳,原来他们是在打架!就见两人越斗越快,来去如风,像是两团黑影转来转去,分不清他们哪个是哪个。不多一刻,只见一人接连几个趔趄,退出战团,正是那个说话瓮声瓮气的结巴皮袍客人。

杜伯当站定身形,洋洋得意,道:“好了,胜负已分,以后别再来纠缠,大家各走各路。”

一个皮袍客人道:“谁说胜负已分?老三,你再去试试。”又一个皮袍客人纵身上前。

杜伯当吃惊道:“哎呀,你们使车轮战么!”两人随即又动起手来。

那个说话瓮声瓮气的结巴皮袍客人在旁侧观看两人相斗。看了一会儿,说声:“刚才胜负未分,现下咱们再来打??????打过。”双拳错动,攻向杜伯当。

杜伯当连声惊呼:“不要脸,不要脸,两个打一个,还有没有规矩呀?”

这时,始终站在圈外的那个女人忽然掣出一口宝剑,道:“这里的事与杜老英雄无关,我来和你们了结就是。”宝剑一挺,欲待加入战团,却被另一个皮袍客人拦了下来。

这个皮袍客蓄着胡须,年纪稍长,显是另外三个皮袍客的老大。那女人舞动宝剑,嗤嗤嗤嗤,一连刺了十多剑,均被这皮袍客用一双肉掌拨挡开去。那女人见不能取胜,叫道:“杜老英雄,这几个狗奴才不敢对我怎样,你犯不着蹚这趟浑水,赶快退开。”

杜伯当此刻已呼呼带喘,纵跃之间,腿脚远不及起始时那般利索。但他兀自强悍道:“我不退,倒叫这几个家伙将我小瞧了,大英雄杜伯当,不能变成大狗熊杜伯当。”

蓄着胡须的皮袍客老大一边拨挡那女人的剑招,一边道:“老二,这老儿是怎么回事?这么不知进退,中州武林人物,都是这般不识好歹的么?”

那被称作老二的皮袍客,始终站在圈外未动。听到老大询问,便道:“师父曾经说过,中州人都不明事理。明明是他打不过咱哥,偏说是咱哥倚多胜少,胜之不武。咱哥可不管这一套。胜便胜,输便输,无论对头多少人,都是咱哥四人齐上,哪有那许多讲究。谁不叫他也倚多胜少来着?”

皮袍客老大道:“如此,咱们也别客气了。”话音未落,皮袍客老二抖手打出一样物事,就听杜伯当闷哼一声,蜷缩倒地,接连翻了十几个滚,然后纵身跳上屋顶,闪了几闪,不见了踪影。而就在他倒地的位置留下一件东西,月色反衬下,青光闪耀,却是一枚铁球,显然这是那个皮袍客老二打中杜伯当的那样物事。

见杜伯当逃了,皮袍客老三老四紧随其后欲待追赶,却被皮袍客老大喝住:“老三、老四不用追了,由他去吧。”

夜空中,传来杜伯当的声音:“乖徒,呆在这里不要乱走,过两天为师来接你——”倐忽间,声音由近去远,说到你字,几不可闻。

杜伯当既已逃走,那女人便凝剑不刺,皮袍客老大随之住手。那女人向他刺了三四十剑,他却没有一拳一掌打还那女人。这时,四个皮袍客围拢过来,一齐躬身向那女人施下礼去,神色极是恭谨。为首的皮袍客老大还叽叽呱呱跟她说话,说的什么,佟钰却一句也没听懂。

那女人喝道:“你说的什么鬼话?有胆子就随我来!”也像杜伯当一样,两脚一跺,跃上屋顶,快步遁入夜色之中。但所去方向,却与杜伯当截然相反。四个皮袍客紧跟着跃起,一步不落地追了下去。

一瞬间,几人走得干干净净。佟钰这才猛然想起:此时不开溜,尚待何时?正要转身,忽听窗下有人道:“咦,原来你没有睡着?”低头一看,又是那张明艳绝伦的脸。

佟钰道:“我一直醒着,根本就没睡!”

女童赶紧以指掩唇,道:“嘘,快别声张,不要叫人听到了。你没睡,干吗敲门你不应声?”

佟钰也压低嗓门道:“你没见外面有人打架么?动刀子嘿!闹腾得沸地扬天的,谁还听得到你敲门。”

女童道:“说的也是。那什么,我要走了,烦你把桌案上的篮子递与我。”

佟钰回头张望了一下,道:“什么篮子啊?这屋里黑古隆冬的,桌案在哪也瞧不清。”

女童疑惑道:“那么大的桌案也瞧不清么?真是的,那你打开门,我自己来取。”

佟钰正感觉一个人有点孤单,巴不得有人跟自己说话做伴呢,立马应道:“行,行,我去开门。”拉开门栓,放女童进来。心下却暗自嘀咕:屋门栓得好好的,那杜伯当是怎么出去的?难道他是从窗子里跳出去的?

女童进入屋内,屋里并不黑暗,一眼就瞧见放在桌案上的篮子。怨怪道:“篮子不就放在这儿吗,怎么瞧不见了?好了,取到篮子我该走了。”

佟钰急道:“你去哪里?我也走,我和你一道走。”

女童道:“我去的地方很远呢,咱俩不是一道。再说,那个姓杜的老伯不是叫你呆在这里等着他的吗?你走了,他回来找不到你怎么办?”

佟钰道:“我就是让他找不到,快走,快走!”当先跨出门去。

院落里空寂无人,两人顺利溜出店门来到大街上。这里的街面都是鹅卵石铺路,佟钰没穿鞋子,光脚板踩在碎石上硌得又痛又痒。长这么大,他还从未赤脚走过路呢。那女童走路极是轻盈,晃身间,便抛下佟钰好长一段路。急得佟钰直喊:“等等我!等等我!”那女童便住脚等他一会儿。

佟钰忍着脚痛,一溜歪斜地跟着女童来到河边,那女童上了一条小木船,佟钰也赶紧爬了上去。女童道:“你都不知道我要去哪儿就跟我上船?我要去很远呢,咱们真的不是一道。”佟钰却不管不顾:“一道,一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越远越好。”女童见状也毫无办法,荡起双桨,将船划离岸边。

小船顺流而下。佟钰见女童将那只篮子放在脚边护着,便没话找话地问道:“你篮子里放着什么宝贝物事,这般金贵还怕丢了?”

女童道:“这不是我的篮子,是那老郎中甄益德的药篮。昨日与你看完病,不知何故,他丢下药篮不要,竟顾自去了。”

佟钰奇道:“给我看病?我几时病了?”

女童道:“那时你被人打伤,昏迷不醒,病中的事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后来,是杜伯当将你救活,那甄益德掉头就走,连药篮也没有拿。篮子里装的都是各种药瓶药罐,最要紧的是一部医书。你倒是为他想想,要是没有了这些物事,他还怎么给人看病?病人看不上病,耽误了病情岂不糟糕?”她叽叽呱呱说了一大通话,焦急心情溢于言表。

佟钰连连点头,道:“嗯嗯,甄益德是为我看病才丢的药篮,可惜我没有见过他面?也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否则,这药篮该当由我送还他才是。”

女童道:“是呀,你没有见过他,自是没有办法送还。但是我昨日叫店小二领着去他家,不成想,甄益德全家已搬离此镇!店小二和邻居也不知道他搬去哪里?回到客店,我跟杜老伯说起,杜老伯却说‘老家伙没本事救人活命,没脸再在这里呆下去了。他不敢透露所去地址,连混饭吃的家什也不拿走,那是怕我报复。算他识相,不然的话,我还当真放他不过呢。’杜老伯既如此说,指望他去给甄益德送还药篮是甭想了。是以,这件事只好由我来担承。你放心,我一定将药篮送还给甄益德就是。”

二人谈谈讲讲到了一处河汊口,女童道:“到前面我要拐进河汊去找妈妈了,你要不要在这里下船?”

佟钰忙道:“不不,我不下船,我跟你一起去找你妈妈。”

女童奇道:“你干吗不回家呀?你说你家在建康,顺着这汴河前行,便是泗水运河,一路下去就到建康了。你还是在这里下船上岸,再搭乘大船及早回家吧。免得你家里人着急惦记。”

佟钰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道:“我不回家,家有什么好啊?在家要上学堂,要拜先生,要念四书五经,要学做诗文,没一样好的。学不好还要挨打,我干吗还回家?我家里也没人惦记我。”

女童大为惊讶,道:“家哪有不好的?定是你淘气不好好念书,你爹娘要督责于你。”

佟钰道:“总之不好,我才不稀罕回家呢。喂,你家好不好?要不然我跟着到你家瞧瞧?”

女童闻听忽然变得无比愁闷,幽幽地道:“我没有家。”

这回轮到佟钰惊讶了:“咦,稀奇古怪,人人都有家,你为什么没家?”

女童道:“我,我就是没有家。”

佟钰见她不高兴,便改口问道:“那——那你爹娘呢?还有其他人,爷爷奶奶、叔伯婶娘、姑母姑丈、兄弟姐妹,外家还有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姨母姨丈、再加上堂兄堂弟堂姐堂妹、姑表的、姨表的、好大一家子人呢,他们都在哪儿?”

女童吓了一跳:“一家子有这许多人吗?”

佟钰认真道:“可不,我这还没说全呢,要是算上姨姥姥家的,那就更多。像我,有大姨娘家的姨姥姥、二姨娘家的姨姥姥、四姨娘家的姨姥姥。我爹爹新近要娶五姨娘,还得算上五姨娘家的姨姥姥。”

女童道:“我可不像你有这么多姨姥姥,我只有妈妈。”

佟钰转了转眼珠,道:“不对啊,一家子,顶少顶少也要有爹爹娘亲两人,不能再少了。”

佟钰见女童半晌没说话,安慰她道:“你没有好多姨姥姥不要紧,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姨姥姥的。不过有一样事我两人倒是相同,你没有兄弟姐妹,我也没有兄弟姐妹。要不然……要不然……要不然你跟着到我家瞧瞧?”

女童道:“你不是不愿意回家吗?”

佟钰道:“也是也不是,我是不愿回家见我爹。其实我娘、我大姨娘、二姨娘、四姨娘还是很疼我的。我家人也不是不惦记我,上次,做诗文做不出我爹要打我,我就藏在布匹垛里不出来,我家人找了我一天,直到晚上我见他们急得不行了,才自己走出来。打那以后,我爹好久都没问我诗文。这次我也是想让他们着着急,以后就会对我好点。”

女童却觉得他这想法实在古怪,问道:“那你现下怎么办?我可要将船拐进河汊了?”

佟钰忙不迭地道:“行行,拐吧,我还要在外面多呆两天才回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