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楼层很多，且没了盛烨的瞬时超能力加成，梁慕怡步行下楼的举动，可谓是壮举。

但她这一次既不叫苦也不叫累，只镇定下楼，期间还避开了保安的巡查。大约十几分钟后，她来到一层，却仍旧没有停下，继续往地下室走去。

待到又下了十几层楼梯，梁慕怡才终于停下。她抬头看着面前厚重的地下室大门，表情平静，眼睛里却流露出恐慌。

要如何解释自己此刻的举动呢？

梁慕怡想了想，正是因为不知该怎么说才能显得比较正常，所以才瞒着盛烨，一个人来到这里。

刚才与那个“大脑”接触的一瞬间，她的嗅觉被放大。除却早就习以为常的气息，还有一股从未出现过的味道占据了她的鼻间。

想到这儿，梁慕怡忽然攥紧了拳头，不由分说，掏出自己的铭牌，刷了下去。

还好，萧廷昊似乎忙于算计，还没将他们的卡消磁，她还是有进入这里的资格。

数十间不小的实验室分布在这里，不同于之前潜入的那个，这里似乎因为属性公开，所有的陈列跟布置都中规中矩，叫人挑不出错。

从早前萧廷昊跟组织的解释来说，这里是为他们制作武器模板跟生理所用补充剂的地方。

听起来依旧是站得住脚的理由，且因为下来参观过，长久以来也并没有人怀疑。

甚至于，在他们发现了组织内部有问题的时候，她都没有怀疑过这里。

直到刚才那一瞬间涌上来的气味……如果她没有闻错，就是从这里出现的。

可是在梁慕怡快速巡视一圈后，却并没有找到一个地方可能会有问题。想到萧廷昊往日的做法，她稍作沉思，推开最大的那间实验室的门走了进去。

从上一次的探查中她就发现，这个人非常喜欢搞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事。

如果说这里真有什么地方看起来不对劲，那就只有这间看起来最大，且人们来往最多的地方了。

梁慕怡开始在实验室四下查看，甚至连摆放实验工具的器皿都不放过。然而彻底看了一圈，这都好像只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实验室，梁慕怡当即挫败，习惯性地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她单手撑着身子靠在桌子上，晶亮的眸子在实验室内来回游走。微微敞开的领口因此滑落出一样东西，不过眨眼的功夫，一道亮光自她胸前之物出现，很快形成一束细小的光束，射向书籍背后的墙面。

梁慕怡当场怔住，她低头看看胸前发着亮光的十字架……似乎上一次也是这样，它带领她发现了那些蛛丝马迹。

梁慕怡不再迟疑，快步走到墙边，想了想，将书架上的书全都取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空书架往外挪了挪。

做完这些，她喘着粗气看向墙面。

胸前的十字架已经有了准确所指的方向，位于墙面正中，虽然只是一个小洞，却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于墙面慢慢显现出了一朵花的形状。

彼岸花形，伴随着十字架的晶亮闪光，竟叫她内心生出几分悸动。

她伸手摸上墙面，柔软的触感令人震惊。指尖细细描绘着彼岸花形，一股油然而生的暖意透过皮肤缓缓进入她心田。不知为何她突然就红了眼眶，内心起伏不定，口中低喃：“爸爸……”

似乎正是这一声低沉的呼唤，胸前的十字架光芒开始闪烁不定，而梁慕怡也在墙面摸到了一块凸起。她不假思索按下去，伴随一阵轻微响动，一道门显现出来，而那彼岸花正是门面上的图案。

大门古老，没有任何机关密码，梁慕怡颤抖着手触上门把手，深吸口气，将其打开。

一间十几平米的小房子，四周墙面发灰，看起来更像是牢房。屋内没有太多杂物，只在墙角摞了不少书和笔记本。墨水瓶被随意丢在一边，地上早已干涸的墨水迹已经模糊到看不太清。

而随着梁慕怡开门的动作，新鲜空气涌入，原本属于这间房子的味道一窝蜂地冲向了她。

她怔怔看着屋内一幕，眼泪夺眶而出。

几乎强撑着才没瘫倒，梁慕怡缓步走到那堆书本旁边，静站许久，慢慢蹲了下来。

她拿起最上面那本书，将上面的灰尘拂去。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右下角的梁召天三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这是一本关于基因和细胞重组的书，下面那些也都大同小异。梁慕怡故意藏起来的童年记忆渐渐复苏，透过薄薄的书页，父亲伏在书案前工作的画面，似乎还那样清晰。

梁慕怡整个人几乎处在崩溃边缘，内心想法万千，最糟糕的那个正在逐渐变大。

她把目光放在另一边的笔记本上，思考良久，还是拿了起来。

原以为是工作笔记，不想却是父亲的日记。

“1998.1.1，天气晴。有钱人的世界我真的不懂，因为对超能力感兴趣就雇人研发，哎，要不是有老萧他们邀请，工资又很高，我真的不太想来……”

“1998.4.13，天气阴。四个月的研发没有任何进展，我跟老萧说这玩意儿就不可能实现，老萧却让我闭嘴，好好拿钱就行。人在金钱面前好像很容易迷失自我，我总觉得老萧变了，可我自己不也是一样？”

“1998.10.5，天气晴。已经两个月没回家了，整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老萧最近脾气越来越大，老陆说他这是疯魔了，可老宋却说他这是对科研一丝不苟。我越发觉得心有余力不足，老刘跟我说实在不行就辞职，反正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事儿根本不可能有结果。”

……

梁慕怡细细翻阅，二十年前的一幕幕通过这简短的日子，一一呈现于她面前。

然而当看到1999年的时候，日记却于3.14日停止，一直到八个月后才重新出现。

她忽然就想起了之前在那个制造幻境的超能力者做出的场景里看到的画面，那时她还不明白那些日期的意义，现在，却是一目了然。

1998年，父亲跟老陆他们几个人，在某个人的雇佣下，开始了关于超能力的研发。

整整一年，研究没有任何进展，直到1999.3.14那天，实验室出现事故，父亲被伽马射线所辐射，之后试验中断，父亲也因此进行了长达八个月的休息。

事情到这里似乎都有了解释，可梁慕怡心里却越发恐慌。她继续翻阅梁召天的日记，却是越看越心寒。

被伽马射线辐射后的梁召天，在观察室呆了整整三个月。虽然看起来个普通人没有两样，但自己却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由于观察不出任何异样，他被允许回家休养，可回家后偶尔异于常人的举动，连他自己都害怕不已。

“1999.9.20，天气小雨。我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明明手握着一杯凉水，一会儿却变得滚烫。”

“1999.10.5，天气多云。今天莫名感到烦躁，心烦意乱的时候碰到烧水壶，把手竟然融化了。我觉得很害怕，自己好像一个怪物，我甚至不敢去抱阿怡了……”

梁慕怡想，如果自己没猜错，父亲这种双手瞬间升温的能力，就属于超能力。而且从当时的情况来说，能力的产生应当是遭受辐射后所产生的的基因变异。

那么，既然父亲是出现的第一个超能力者，那么之后……

被自己脑袋里突然冒出的想法所惊，梁慕怡开始颤抖。她快速翻了几页日记，在看到2002.5.5号的时候，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般，满面苍白，瘫坐在地。

“2002.5.5，天气晴。我看着阿怡睡着的小脸，心里一阵愧疚。最近因为身体的情况，不敢对她过分亲近，小丫头好像不怎么开心。老萧一直劝我去做个系统的检查，尽管我心里清楚没有太大用处，但还是决定试一试。阿怡，爸爸希望一切都能变回以前那样，爸爸会一直爱你们。”

梁慕怡的视线停在最后那句话，内心酸楚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脑袋里的设想在这一刻已经变成了真的，是了，那一日看到的2002.5.6日项目重启，正是父亲离开的日子。

2002.5.6，项目重启。

2002.5.6，父亲失踪。

而从那之后，开始逐渐有超能力者出现。他们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却又会在某个时刻展现出不同寻常的一面。

再后来，超能力者暴走，就是干组织横空出世，召集了一批正义之士，其中包括普通人也包括超能力者，而他们的主要目标就是消灭那群暴走者。

梁慕怡忽然呼吸急促，对整件事情的重新认识几乎要摧毁她的神经。

既然一切的源头都是超能力，那么结合早前黑寡妇的陈述和他们后来的发现，是否说明，梁召天作为第一个拥有超能力的人，他的存在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也就是说……

“阿怡。”

一声轻呼唤回梁慕怡的神智。她猛地侧头，犹如看到了救命稻草般，死死攥住来人。

盛烨皱眉看着忽闪不定的屋内灯光，再一眼扫到地上的东西，当目光最终放回梁慕怡身上，他长出口气，像是知道了什么般，俯下身，直视那双已经失了色彩的眸子。

“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梁慕怡呆呆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回过味儿。

“你这么问我，是说明，你早就知道了？”

盛烨无言以对，只静静看着她。

梁慕怡见状却是笑了，她眼眶逐渐湿润，待到眼泪流下来，她才哑着嗓子道：“你知道，我父亲是一切的源头，知道他是超能力的基础，知道那些人将他囚禁，利用他的基因细胞制造超能力，再移植到别人身上。”

“你什么都知道，却从不肯告诉我，让我像个傻瓜一样还心存幻想抱有期待。”

“你知道当我看到这些东西时候的感觉吗，像是有人徒手把我的心一点一点撕开，疼得我浑身颤抖却发不出声。为什么，因为太荒谬了，魔幻到我出去嚷嚷都没人敢相信。”

梁慕怡越说越激动，整个地下室的灯光都因她强烈的气息波动而忽闪不已。

盛烨却任由她发泄控诉，既不阻拦，也不吭声。

直到她整个人哭到再也说不出话，他才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另一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说：“阿怡，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正因为我知道，我才不能告诉你。”

“其实在被移植超能力之前的记忆，我早就恢复了。我知道发生的这些事，关于组织的，还有你父亲的。可说句私心的话，事实真相怎么样对我而言其实并不重要，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只有你。”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沈家收养，沈伯父培养我、教导我，直到他把我送上了试验台，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好心，别人对你的好很有可能是有所企图。”

“试验真的很疼，对年幼的我来说根本承受不住。可你知道吗，就在我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她告诉我，人只有坚定某个信念，才能渡过难关活下去。她说她只是想强大自己保护身边的人不再受伤害，不管多苦多难都会忍下去。”

“我看着她，明明是个小丫头，却比我还要厉害。她说如果我实在撑不住了可以靠她，她也会保护我的。我一个男子汉怎么能受得了这种羞辱，于是就莫名其妙跟她打了起来，混乱之下，她甚至咬了我的手指。”

盛烨缓缓伸出一根手指，白皙修长不见伤痕，可梁慕怡看着却突然想到自己曾经咬上它时候，他脸上微妙的表情。

“被咬了虽然很没面子，可她却真如自己所说，在我每一次承受不住的时候保护了我。我突然就明白了她所谓的信念，于是决定，以后，我也要像她保护我一样，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