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史钟茹
作者:*狻猊*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396

温嫩的漫射灯光把气氛染成了淡淡的祥和。如今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陌生人相见,大兴礼仪之道,费厄泼赖,在这个大楼之中。

我半仰着脸,随在宾客身后。服务小姐对来宾的友好无须多谈,见到我时,只是一笑,我也报之一笑。什么蒙人的花招,只在表面上,这些服务小姐,本是高等学府的才子佳人,是我的同学,屈尊当服务生,是一种交际误导。

连年一度的工艺美术博览会如期举行,两年前那次,我们只有观赏学习的份儿,如今我们每个人都分到一间小展室,甚至还多。但是贝安瑟实在辜负了每个人,他的展室里只挂了一件作品。唉!经过了许多……事之后的贝安瑟,已经不把美术事业放在心上。长期以来,没有造出象样的新作品,而原来那些,则廉价出卖了。小展室闲着,谁爱借用谁就借用吧,自己则少了许多麻烦和应筹。

什么礼仪之道,人的本质没有改变,只在外表修饰了,用化妆品、染发剂,用高档面料的衣裳把表皮装修得满意不错,还笑容可掬,好象我们已经进入了典雅时代。哼啊!只要刺刺、激激、闹闹,让气氛变一变,他们的嘴脸马上就会丑陋地暴露出来!不过,我倒是很喜欢,我同样装饰得干净利落,落落大方,和来宾们混在一起参观。我也显得很好奇,不过不是对作品,而是对人们。我的心里痒痒的,总想给他们来一点开心的捣乱。

在工作台上捡到了一颗图钉,捏在手里,我就寻思着用这颗图钉作篇文章。几位雍容雅贵的夫人就要参观油画间了,我灵机一动,先走了进去。没人留神我,一抬手,把图钉扎进了油画中那位裸体女郎的阴部,那地方立刻显得亮晶晶。

窃笑声,有人看见了?我回头找,只有一个史钟茹,在五步之外,可她侧身向那边,不一定看见。我挪步到一边去,想观察贵夫人参观油画时怎样尴尬。

贵夫人走来了,讨厌的史钟茹挡在她们前面。当贵夫人走到那幅油画女人体前面时,图钉不见了。

贵夫人过去了,我拦在史钟茹身前,扬扬眉毛审问她:“史钟茹,你说吧,你刚才干了些什么?”

她忍住了笑,摇摇头,并不看我:“安瑟呀,你这样可不行。”

“去去去!我没有找你的事儿,你倒反来找我的事儿,这叫人怎么办?”

她只是笑。一种情态,一种气质,属于她本人。哦,她也是一朵美丽的花儿的,在美术学府里用绘画染上了重彩,这朵花是色彩斑斓的,熏陶了很多人。她迷人,诱人,而不是感人、动人。我听谁说过“史钟茹攀了高枝”的流言蜚语,想必她不是个难于亲近的人。因此看看临时不会有人过来,我想跟她说一些话儿。

“钟茹,你真是一个好心肠的人,你真是一个好女人。”我向她靠近了一些,看她的脸色没有变化,便再问她:“钟茹,你还是个女孩吗?……还是个少女吗?”

她侧过脸去,扬起脸,笑笑,又叹口气,又笑笑,说:“安瑟,你可不能这样,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看你变得多坏了。”

“哼哼……你这是说什么呢?”

“你失恋了,被人害苦了,伤了感情了,所以这样恼恨,反动。”

“是吗?这……哼,你怎么知道?你听谁说的?”

“没有谁对我说,凭我的判断,知道是这么回事。”“那你说……那你再说说吧。”

“说不准,是莫丽吧?她时常偷着摸眼泪儿,悄悄的写东西。”

“她?也对,也不对,她那么刚强的女孩子,也哭?”

“是金蒂?每次提到你,她都赞不绝口的,现在一提到你就生气。”

“也对,也不对,接下说。”

“是歌洁,她那么喜欢你,乐意和你接近,除了她,没别的女孩能跟你合得来啦……对啦,是聂英阁,只要提到你,她就闭口不谈了,好似隐瞒了什么事儿……”

“好了好了,种茹你怎么这么笨蛋呵,你装点儿聪明啊,哪一个也不是,谁都不是!根本就没有!我是最自由的……要说谁会迷缠我,那么每一个女孩都会的,包括你,你呀!”

“是否阿雪朋?”

“……”

我把左边的嘴角拧到右边腮上去,用这个表情来表示嘲笑,嘲笑她提到这么一个远不沾边的名字。可是,她这一句话问得我心里凛凛的,脸上好象挺不住了,没有了装腔作势的本事。她瞅着我的脸等我回答,我害怕她看出突然的心变,赶忙扯离话题:

“唵!我赚到了一瓶美酒,是装潢那一班人的,他们在分发包装样品,我也掺和进去,大模大样地领到了一瓶,没人过问!这可是好酒啊,咱们去外边找个地方,一起喝了去!现在就去!”

“不去。”

“为什么不去?”

“我从不喝酒。”

“你就不是个女酒翁!”

“今天轮咱班值夜,韦懂说了,晚上要在前厅聚会,我要参加聚会。”

“哦?要喝酒祝会了?可你也知道,我和那一帮人热闹不起来,我要去外面喝了,你陪我去吧。”

“我不去,你喝去吧,我们不管。”

“真不管?”

“不管。”

“好的,你完了你!……把图钉还我!”

“拜拜啦?安瑟?”

“呸!”

我把图钉接过来,狠狠地向她脸上掷去,她惊叫一声,摆头闭眼。可图钉仍然在我手里,并没有扔出去。我转身走了,不理睬这个白面潘金莲——

话虽是这么说的,她不肯陪我去喝酒,看样子也是真不愿意去。而我,也好象非常讨厌今晚的聚会似的。其实都不是这样,到了晚上聚会还没开始,我就早早地跑来了。到时候,我只喊了一声“钟茹”,招了一招手,她便快快地跑到我身边来了。

晚会果然很热闹,来了不少人。有人欢笑,有人细语,有人喧哗,有人叹息,我不问他们怎么样,大概是展览搞得不错吧。我只顾喝大酒吃大菜,绕着桌子与椅子周旋,跟每个人碰杯,一口一杯多痛快!我想把每个人都灌醉,可这地面太滑了,跑起来跟溜冰似的,他们冲我笑,想必样子已经很好看了。那苗歌洁挺傻的,跟她干了三杯,我全倒进缸子里了,她可全都喝下去了,马上就醉了,一摇一扭唱起歌来……没等我把每个人都灌醉,自己先晕了,人物变得迷离晃动,眼神开始发呆,手脚不听使唤了,看准了要往这边走,却迈步往那边去了。忙伸出手来,抓住史钟茹的胳膊,要她扶我找个地方休息。

史钟茹扶着我下了一层楼,用钥匙开了一扇门,进去,开灯,是一间台球室,似醉非醉的,觉得她的胳膊那么柔软,温热,竟不肯松开,反而越拉越紧,以至把她拉在怀里了。这个史钟茹,果然是花色,她半推半让,轻轻地笑着。在我用双臂将她的肩膀抱住的时候,她顺势将整个身体迎了上来,挺耸的胸脯和软软的腹部都偎依上来,于是,一种温暖的电流刺激了我的全身,差一点晕厥过去!情不自禁地把头伏在她的肩上,越搂越紧,用鼻子和嘴唇蹭着她的脖子和头发,对着她的耳朵说:“钟茹,你的……真迷我呃……”

她轻轻地笑,我没了理智,是她的手在动!是她引着我靠近了沙发,当我猛力把她朝沙发压倒下去的时候,他突然敏捷地闪身到一边,我一个人摔倒在沙发上,脑袋“呼”地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怎么啦?史钟茹,难道你是在……

门被推开了,随即有个人影出现在门口,好险!我不做声了。史钟茹真不愧是女中名流,她面不改色心不跳,把我的腿提上沙发,摘掉鞋子,然后对着站在门口的人笑话了我几句,说“去倒杯水来”,便离开了。

那人还是站在门口,我侧目看一看是谁,是阿雪朋?对,正是她。她在门口站住了,倚着门框,不动声色地看着走出去的史钟茹,又回过头来看着我,眼睛睁得那么大,那么漆黑,忽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流下眼泪来,哭了,用手捂着脸,一跺脚跑了。

她是怎么了?不知道,我醉了,我要睡觉。

睡了又醒过来,我暗暗地想:史钟茹为何这样顺从?很简单,她赚了大便宜了,一张浑浊不清的嘴巴,喝几口初酿的琼浆玉液,当初她对我枉费心机,而今送上门来,她倒是巴不得。她很会玩这个,玩起来比我更称心!即使这样,也就这样吧,无所鸟谓。

听见窗外沙沙作响,那是风挂了树枝树叶扫打着墙壁。记得白天空中涌上了乌云,该是要来一场大雨吧?“那就快来吧”,我喃喃自语,我渴望来一场暴风和骤雨,就像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