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今天从蒙蒙亮开始，就有浓密厚重的阴云压在上空，低沉的云雾把学校楼顶上的石雕淹没了。人们在这样阴闷的天气里变得心绪繁乱，衣服也潮湿了，粘粘皱皱。我从一开始就神魂颠倒，无论史钟茹在和不在，我都能看见她的身影，向我张开了，教导我做点什么。

晚饭，晚饭，都已经吃晚饭了，我的胃里还保留着早晨的。如今吃起饭来是多么困难啊，一粒米一叶菜地往下慢慢挨。从史钟茹餐桌旁边经过，我不流露任何破绽，却听见她故意干笑了几声。我坐下之后，就开始想事情，喔，不，就开始吃饭。

不知怎的，史钟茹和阿雪朋争吵起来。听得出，不过是为了餐桌上芝麻大的小事儿，可从一开始就是呛人的声调，旁边的女生埋怨和劝阻都不管用。她们争执不清，竟然嗓门越来越尖响：……“小菜勺！”“小菜勺怎么了？”“说你！”“小菜勺没有丢！”“没丢？没丢尽！”“什么……你别怨我！”“怨我了？糟的要命！”……“喔！”“糟的要命！你糟的要命！”“……是疯了？”“放屁！”“是你……”

我扭头去看，呵！阿雪朋是横眉怒目，史钟茹则是又急又慌，她没有想到雪朋怎么突然在餐桌上对她翻了脸。餐厅里大部分人，有几十个吧，看着她们，发出了嗤笑声，有人咽下饭去吹了一声口哨。史钟茹羞恼地举起汤匙在雪朋面前比划着，想阻止她吵下去，可是菜汁溅到了雪朋的脸上。只见阿雪朋扬起一只手，“啪”地一响，打了钟茹一记耳光！

形势骤然剧变！史钟茹脸上出现一种极难看的表情，眉毛、鼻子、眼睛扭曲了，嘴巴咧开，既像哭，又像笑。这种难看的表情在她脸上停了一秒钟，接着，她发出一声凄惨的喊叫，举起双手向阿雪朋扑去，两个人撞在一起，胳膊和手臂碰得劈啪乱响。同时，所有在餐厅吃饭的人呼啦啦哄将起来，向她们围拢过去，遮住了我的视线。姑娘们上前拉扯，混乱之中，史钟茹脸上又挨了一掌，而阿雪朋的脖子则被钟茹的指甲划破了。很快地，她们被人拉向两边，打不到对方了，钟茹抓起一个馒头砸向雪朋，雪朋立刻把一个饭盒扔了过去……

紧要关头，尚书宝一马当先拦在俩人中间，饭盒飞过来的时候，他伸手击落，那些菜汁便溅在他的胳膊和衣襟上。他揪起衣襟怒冲冲地向着阿雪朋，大声呵斥她，抓住她的胳膊往外拖……餐厅里沸腾起来，像开了锅似的，馒头块和菜屑飞上了头顶。

阿雪朋表现出了惊人的勇敢，她撞开拦在身边的人，像火箭一样向前直冲——两个女孩子的战斗迅速转变为男子汉的战斗，尚书宝耸起凸突的肩膀，护着史钟茹，却来对付阿雪朋，另一黑腮黑胡子的大汉，叉着腰来喝问史钟茹，眨眼之间，又几个人闯入当中，大声叫嚷着乱七八糟地推搡，另有一个飞步赶来的壮士，一脚斜踏在菜汤上，当场滑倒了，跌坐在地上，多么壮烈！……忽然他们中间发出一声嘹亮的喝叫，在吵嚷声中一人独雄，接着，我看见一只手抓在尚书宝的下巴颏上，猛地一托，尚书宝脑袋后翻，踉跄两步，退在别人身上。

来者不是别人，是林皕双，他推开了尚书宝，又挺起双臂推却奋勇向前的壮士们，无论他们多么想贡献一份力量，在林皕双逼视的目光和强亮的叫声中，也只好暂停了，稍稍后退。

尚书宝站稳了脚，满脸通红。他比林皕双高出半头，看清了来者之后，却不知自己敢不敢较量，林皕双迎上前，劈手攥住了书宝的手腕，另一只手指着他的鼻子，厉声叫道：“书宝！你可听了，别在这里掺和！今天谁也不要管！信的话，都退回去！听信的话，都退回去！……”

他推着书宝，书宝只有后退，手一松，书宝自己退向一边。

史钟茹和阿雪朋已经被女生们拉住了，各在一边，没有男子汉再掺进来。

嘈嘁声和斥叫声延续了一会儿，史钟茹便在女生们的扶持下离开了餐厅，走到门外之后，她双手抱头，哭了起来。

而阿雪朋，则留在了餐厅，身边同样围着一些女孩。她坐在餐桌前，手蒙住眼睛，同样也哭了。两败俱伤。

餐厅终于恢复了平静，吃完饭的人纷纷离开了。最终，阿雪朋抬起头来，擦净了眼泪，眼睛红红的，在女伴们的劝慰下，也回去了。在走出餐厅门口时，她回过头来远远地望了一眼，她在看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