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冬雾水珠(一)
作者:*狻猊*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822

岁月匆匆,一年之后。

闹儿湖里的水越来越干,终于变成一滩一滩的湾淖,露出了一盘一盘的岩石。积泥上花草丛生,构成美丽的景色。

我把马拴下,然后开始画画。

静静地回想我与绘画的缘分,我已经活了二十余年,不错,我最爱学习的是绘画。在那种由绘画组成的成长年月里,我曾痴心过什么?经历过什么?我变换反复,那些纷纷扬扬的如烟往事都一概散去了,散去了,散去了……只剩下绘画。原谅我的变换反复不定,让我回来,让我回到绘画中来。明白了,这是对我深深的教训,叫我明白了此生别无所求,只有绘画将与我永远同行。

把灰绿的岩石画成黄色,把黄色的草滩画成褐色,把水画成淡蓝色……这时候,画面上还留着空白,可我的困倦上来了,手懒了,不愿再画下去。挑一笔白色,在画中央点缀一个几何形的人,停下笔,眯上眼睛看这个人怎么样——几何形的人开始动了,拍打、跺脚、摆头、咬着牙,向我示威。

我笑了,不画了,扔下画笔,走到马身边的厚草里躺下睡觉。

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懒懒的,被太阳晒得很干燥。马儿就在我旁边,它的大脑袋正好为我遮住了阳光。它的两只前蹄挪动着,随时都准备踩到我身上,我等待着,可是它好久也没踩过来。

扭头看看我的画夹,那儿围了一些孩子。他们弓着腰看我的画,窃窃私语,指着画面数起来:“三个……五个、六个

……三个、四个……七个、……哎哟,又数错啦!”

我知道他们在数什么,是画面上的几何形人。我只画了一个人,但是如果他们被画所吸引,就会产生错觉——在湖水、草地和岩石的色彩交替作用下,几何形人越看越多,三个、五个、八个、二十个……因为是错觉,所以他们肯定数不清。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惟我独有的画面!我站了起来。

“唏!他来了,咱们快走!”孩子们说着离开了我的画夹。我喊住了他们。

“我们没有动你的画!”一个较大的女孩子站住了,其他的孩子也站住了。

“不要紧,我想问问你们,你们看见我画了些什么?”

“山!”“树!”“人!”孩子们先是打量我,然后才纷纷叫起来。

“你画得不像!人不像人,水不像水!”那个较大的女孩子说。

从孩子们中间脱出来,我才发现,她已经不是个孩子,约摸十七八岁,明显是个淳朴的大闺女,灰姑娘,少村女。水灵灵的大眼睛,红扑扑的脸。

“你说我画得不像吗?那好,你站住了,我一小会儿就把你画下来,你自己看看像不像。”说着,我就捡起笔来。

她吓了一跳,“不许你画!”她喊了一声,提起草编子转身就走。

我把画夹收起来,把笔和颜料装起来,准备离开。骑上马去,看见那个村姑娘正和孩子们在不远处采集着。

“哎——”我冲他们喊了一声。

他们抬头看我,我指着那个村姑娘喊:

“哎!我已经认识你了,就算你跑了,我也能画下来!”

“你敢!”她把草编子冲我一扬。

“我当然敢!哈哈!”我要打马开路了,却发现马鞭还在草里,便又跳下来,去捡马鞭。再骑上马的时候,回头一看,那个村姑娘正在望着我,握着草编子站住了。哼哼!傻丫头。

我来闹儿湖边画画不知多少次了,看见周围有些村人和孩子们,也不知有多少次了,他们一定认识我了。他们的村庄离这儿不远,可以望得见。

马儿跑动起来,欢快地撒腿飞奔,马蹄“踢哒哒”响成一串,冲过水洼和草沟,只把石块点翻几块,溅起的水还没落下,就已经远去了。我从小路回家,这马儿果然爽快,发野撒猛地奔驰起来,倾斜着从灌木树丛中冲过去,踏得枝叶飞翻,唰唰的风响,小树稍嚓嚓地打在我身上。

当初,我把家乡描述给同学们听时,他们误把我当作是蛮族人,其实不是蛮族。我的家乡处在广阔的平原上,占据着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保持着本族人的风俗,也总有人在养马和放牧。只要回到家里,我对马的偏爱,就超过了所有的车辆。我热爱自己的民族,我的祖先曾以强悍的武力征服了全世界,把其他所有民族都打得落花流水,希腊人也比不上。铁蹄踏烂之处,他们鬼哭狼嚎,四散逃命。一战胜定千古志,流传后来人。即使在今世没落了,也仍然不失骄傲的本性。在我的家乡一带,只要戴上草帽骑上马,就标志着是一个正统的本地人,随处都会有人笑脸相迎。在公路上交叉相遇,再豪华的轿车也会放慢了速度,恭让骑马者先走。陌生人相见,告诉他们我叫“贝安瑟”,这是一个标准的本地人的名字,仅仅是这个名字,就让他们自然地敬畏了三分。

然而,没落就是没落了,蒙昧而顽古的人们,不善于建设自己的家乡。傍晚骑着马四边闲走,看这萧条的景象,不由得想起来,在我小时侯,这一带曾经人来车往熙熙攘攘的那么火旺,可是到了四面城市高楼大厦拔地而起的今天,这儿却越过越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