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一路惊险
作者:*狻猊*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504

贝安瑟!杀人的贝安瑟!你杀死了多云图老人和他的长子,那么下一个刺杀者立刻就会赶到。他的名字倒不凶恶,仅仅是叫红波儿,你记得,还可以亲昵地叫他“红波儿”。一个不信仰上帝也不信仰强者的人,或许,他不能像他父亲那样老谋深算地操持正邪事业的对抗,但是在具体处理某个人的存亡时,他就是最大的威胁。他的老爸爸叫他去照看丛华灯,那么他就可以自做主张地把这个人杀死。只是,在尚未动手的时候,他听到了云图老人被打死的消息,急忙丢下丛华灯,火速赶回了。

无论“存在两个贝安瑟”一案的解说是真是假,他都不容许眼前这个贝安瑟脱身走掉。当他发现贝安瑟不见了之后,立即追踪,直奔长途客车站。

那辆长途大客车还停在那儿没有开动,醒目的字样“蓝黑第1077”的含义似乎就是“恶鬼,请你笑笑”。图红波冷笑一声,飞身箭步,冲到了最上层。

果然,安静的贝安瑟就躺在上层,他已经睡着了。那个杀人的贝安瑟也在这儿,就驻在睡觉的那个贝安瑟身体上,同为一个人,也似睡着了的模样。但是,当图红波一派杀气腾腾的姿势登上这一层时,他再也躺不住了,“啪”一声响破裂出来,直挺挺地向前跳去,直挺挺地冲向图红波,左右两边暴发出拳,双臂又平又直,没有招式和技巧,但速度极快力道忒狠,连续几拳全打在图红波身上,把他打倒了,向旁边歪倒下去。趁此机会,贝安瑟侧身猛撞,撞破了客车的窗户,拖着闪烁的玻璃碎片,跳落到地面上。

交锋第一个回合,图红波不曾设防,被一刀斩落马下。

这是一位骁勇的斗士,决不可以称作凶恶的杀手,那太贬低身份,他一向把所有人都视为敌手,时刻准备好用最简练的手段将每一个敌手击毙,却在今天染上了与他父亲同样的不幸,就是遭遇了贝安瑟——在人格上独一无二,在智能上是噪画奇特,在体格上,是不讲道理的裂变生物。红波儿尽管是个搏杀高手,但是对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办法?当他立即跳起来反击时,贝安瑟已经破窗逃跑了。

西噪梦士竟有这等疾利的身形与步伐!身板笔直挺拔,头不动,臂不摆,只有双腿弹动,来不及看清面目与脚步,只看见一道飞影。飞影闪闪刹刹,从广场穿过,豪华的装束在快速的闪动中迸现姿彩,引发广场上的人大声叫喊……他快步如梭,穿过行人与车辆,奔向另一辆大客车“蓝黑第1088”,那字面,就如说“恶鬼,请你哭哭”。

高耸的驾驶室里,一位驾驶员正闭目养神。贝安瑟一跃而上,拽开门,伸一只手,抓住驾驶员的脑袋向后猛甩,只一下就把他凌空甩到外面去了,然后一头钻进驾驶室,回身关闭驾驶门。现在,他要亲自开车回家去。

他不懂驾驶,从来没有学过。眼下,这客车纹丝不动,看看满座上下的玩意儿,不如调色板上的斑点,让贝安瑟犯了愁。横杆、竖杠、斜条、圆圈、逗号和键盘,还有软件、硬件。“奶奶!这都是些什么?”一样也不懂,回头看看窗外,那个凶悍的图红波追来了,他与贝安瑟的身形步伐不一样,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没有华丽的姿态,有的是狠狠的威风,横冲直撞,踢倒了别人,踏破了车盖,径直追杀到1088跟前,凶气逼人。

贝安瑟急了,他害怕这个凶恶的人物,一心只想逃跑,不敢跟他对抗。慌乱的双手在上下左右的物件上飞快地乱敲乱打,摇晃又摆动,十根手指像子弹一样“哒哒哒”砸在键盘上,就像打电脑。谢上帝!这大客车“轰”地一声响起来,启动了!整个车身像筛糠似地颤抖起来,在原地上旋转、兜圈子。

贝安瑟在驾驶室里胡乱碰打,大客车便由兜圈子改为侧身滑动,向旁边滑去,越滑越快,“呼喇喇”撞塌了另一排停泊的大客车,好一阵的破碎!接着,大客车有向后倒退,一蹭一蹭……又做起了前滚翻、后滚翻和竖蜻蜓……他事先是不了解这客车用的是什么车轮,如今横着能跑,斜着、倒着也能跑,说不定还会站起来,跳起来,还会飞身跑长跑……只是本人不会拨弄。

不知道弄准了什么部位,客车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吼,速度指数从000米/秒猛地升到了100米/秒,于是,大客车像一头惊疯了的狮子,轰轰地向前方冲去。前方不是路,是路墙、车流、长街、园区……是攘攘的人市,这一路冲去,好泼辣的势头好残酷。

人肉市场上血肉横飞了,血浆肉脸扑在车窗上。贝安瑟的欧美猜想彻底破产了,全部在脚底下惨叫着死了去。他的眼睛瞪得凸圆,看见的却是前面的飞线与流影,视野花了乱了,辨不清道路在哪,破裂之声火辣辣响做一片,可他听不见了,渐渐地,神志也花乱了。

其实这客车并不难开,全在一个半圆形的横盘上,就横在面前,用两只手握住,你就可以自由地驾驭它了。只要你的驾驶本领可以胜任,这便是素有“陆地火箭”之称的蓝黑大客车,速度最高可达999米/秒。然而,你的驾驶本领来自你的天赋,你天赋如何?你是否有心智可用?心智!就是你的灵魂支配下的身体,还能不能支持你驾驭自己的奔命?就用在这大型客车上了,让我们来告诉贝安瑟吧:

“把两只手放在半圆形的横盘上,其他的,就不必乱摸了吧,这客车已经归你了!”

贝安瑟听见了,虽然不知道这话来自哪儿。他立刻把双手握在了横盘上,然后狂喊道:

“我很煞厉!我很骂必煞你!”

我们应该理解,假如把焦虑、暴躁、恐惧、无能……逼上了了绝路,也就是把应该属于你的心智逼到了极限的时候,还谈什么心智?恐怕灵魂、精神、天赋、生命、人性什么的,这一类的意义全部都丧失了,只剩下空白。在向极限冲撞的时候,只剩下空白了。

也只有贝安瑟才能够达到,在这个空白之中启动了他那“白色画中人”的美丽功能,不再胡摇乱动,而是像听了神秘指示似的,把双手握紧在横盘上,准确地有效地驾驶着大客车,从误入歧途中挣脱出来,晃动着庞大的身躯,冲上公路,辗过人们的头顶,撞翻了堵塞的车流,撞穿了高大的楼房,冲越过无数的障碍,冲上了通往戈壁大城市的蓝黑大道,真的像支火箭一样飞驰而去。速度指数闪着红光:100米/秒……150米/秒……232米/秒……195米/秒……305米/秒……不知道贝安瑟想到了什么,口里叫喊起来:

“吾的怕咦!怕不爱的你咦!豪!我把啪咦送到你去!你等着割倒高喜!我够得者课上会不更是惊讶急!激斯!急斯!我亟得去哩!……”——

我怎的在今天变成了一个狂暴的奔驰者!

我从来没有亲自奔驰地这样飞快过,这种蓝黑大客车的速度刺激着一个人在地面上的承受极限。速度指数从每秒300米升到400米,并且还在升上去……在奔驰之中,我的眼球凸突崩圆了,因为我感到了眼角撕裂的尖疼了。从而,我欣赏到一派雄壮的风景——奔驰!奔驰!地球大陆上的所有风光全部向我扑来了。所有的风光扑到我的眼前,粉碎成密密麻麻的小点,五颜六色,小点集结成线条,线条编织成麻布,一块画布!速度在增加,从400米升到500米,然后再加,这块画布变成了灰白色。

这该是我一生中描绘的最惊人的画面了!这里蕴涵着伟大的绘画真理:点!线!面!色!动!……为绘画而人生永远是美妙伟大的,为绘画而做的人生消耗也终于换得了答复——最惊人的画面,就在这样一张飞驰的灰白画布上。我的绘画人生在今日闯入了最险境地——驾驶一辆飞驰的大客车,踩着最最的一条画布向前方冲刺,我的耳朵,我的脖子……我的牙……

隐隐约约,我的额头上睁开了第三只眼睛,在脑后也伸出了第三只耳朵。于是,我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身影,隐隐约约听见一个声音——是说话声!谁还能在此时此刻同我说话呢?谁还会操着这种口音和这样的语气呢?于是,我毫不怀疑地认识到,上帝向我展现了!这个我从来没有猜想过的,从来都是远远隔阂的,伟大的……突然地,也必然地,向我展现了!从而,我的人生在此时此刻活到了最惊动最激烈的……上帝的话:

“你凭什么把自己定格为最疯狂的人?”

“因为我!因为我把整个生命打碎成点,再把点集结成线,又把线组织成面,从而绘画出这样一幅疯狂的画面,这可是生命的全部心血啊,谁能至此?”

“那你为什么如此悲壮?”

“因为,你看我,正在飞驰着这样一辆车,它快地像一把锋利的剪刀,把这画面无情地裁开了,我不敢回头看,撕开的画面在背后变成了什么……”

“那么,为什么你的生命发生了分离呢?一个人分离成为两个人?”

“我不知道!我不明白!上帝呀,这叫我难过极了,我想不开!但是我明白,这只能是不幸……”

上帝的声音隐匿了。

“上帝呀,请你继续问我话!让我们继续谈下去啊!”

我的热血从来没有这么烫人过,我的头也从来没有这么疼过。我的眼睛看不见自己的脑袋,我的双手正在忙着驾驶客车而抽不出空闲向上摸一摸。上帝呀,你就在上边,请你告诉我,是不是我的头颅裂开了,里面是不是有赤红色的东西正在像火焰那样灼灼欲喷?请你告诉我,我的血液是不是透过皮肤泛到外面来了,是不是正在火红火红地燃烧起来了?

从来没有体会过如此的激烈,我不必看速度指数了,只等着上帝的回答……上帝呀,你在哪?我的声音嘶哑了,难道因此而没有让你听见我的呼唤?为何你不再做声?

头顶上传来了尖厉的响声,传来了凶狠的吼叫:

“贝安瑟!把车停下来!”

这是上帝又在叫我了?不是!上帝的声音不是这样尖厉和凶狠,也不是凭耳朵能够听到。

“贝安瑟!把车停下!……贝安瑟!快把车停下!”

这叫声一遍又一遍地在头顶上呼叫,它使我想起了一个人,图红波。对,就是他!是他追来了,追到了我的头顶上,他驾驶着一架战斗机。

谢谢!是你用这样的声音,把我的神志打回到现实中来。我的眼睛有看清了,耳朵也听得见了,前方是实实在在的大陆风景,不再是灰白麻布了。我的客车在神一般的速度中向前方奔驰,耳朵里听得见四面发出了金属一般洪亮的风声了。

“贝安瑟,让我欣赏你的亡命之蹿吗?从天上看,你像一只漂亮的大跑鸟,我要捉住你?哼!雄鹰捕捉小鸡,也就是这种场景,简直不会再容易了!贝安瑟,这是场景注定了,你今天就在我的手底下丧命!”

哦,是的,因为我做过那样一件事,既然已经做了,永远也无法悔改,由此而被图红波像个尖声厉叫的小鬼一样死死盯住了,他要复仇。他凭着不可一世的飞行本领,驾着战斗机在天空盘旋,一圈又一圈,把威风撒给我,把火焰撒给我,把大客车掀成了底朝天。太好了,这大客车上下左右都有车轮,底朝天了照样能跑。我头朝下脚朝上仍然可以开车,看见我好象被吸在天花板上,脚下是天空,有个小飞机在脚底下飞来飞去。

“给你十秒钟的时间,为死亡想一想吧,为你做下的事情付出百倍的痛悔吧!我要把你打成痛苦的碎末!”

图红波吼叫着,恶狠狠地给贝安瑟数秒:

“一!……二!……三!……四!……”

贝安瑟无动于衷,仍然飞奔。可是这客车怎样飞奔,也不可能逃脱一架战斗机。

“十二、十三……十八、十九……”十秒已经过去了,可图红波并没有下手,他恨得牙齿咬的咯咯响,不愿让贝安瑟在一瞬间轻易死掉,他要一点一点宰杀他。于是一声呼啸,把大客车的顶盖掀去了。顶盖没了,人便露出来,红波儿看见的,是贝安瑟笑嘻嘻地扭脸向空中张望,并且还问:

“我还有时间跟你争辩一个问题吗?我们的‘强者’之论?”

“说吧,你又想通了什么。”

“在你看来,天下强者只有你一个,只要是你,就天下太平,别无争执,若不是你,这世界就要难堪了,对吗?”

“不错。”

“在你还是个儿童时,就为逞强天下而不惜与每一个强于你的人战斗,结果他们一个一个都败了,你成为强者第一的英雄。到你长大成人之后,在你死去之前,没有人可以在这个意义上分你一格了,对吗?当新的儿童向你挑战时,你把他扼杀在摇篮中。

“强者之路惟有一条,就是战斗、对抗、打击,只要对手不死,那就无休无止地战斗下去,没完没了地对抗下去、打击下去,你坚持相信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承受你的打击,不论他们在体力、智力、势力、资格哪方面回比你更优越,却都无法对你取胜,最后只有投降、或倒毙,对吗?”

“不错!当然!”

图红波骄傲地昂起头来,他为贝安瑟终于理解了他的为人而感到自豪,同时,又在贝安瑟头顶上烧了一把火,把他的头发和衣服烧着了。

“任何人休想在我面前逞强逞勇,你也永远体会不到我的坦荡,我承认,本人确实没有一项本领可以称得上天下第一,就连我最自执的飞行本领,也赛不到一个冠军,但这天之底下却没有一个人能战胜我……”

承认,这便是最英勇最逞强的战斗人生,今古绝伦。可是贝安瑟怎么想?他永远也不是挣强好胜的人,从来没有产生过与人对抗的念头,更别提战斗了,因为什么?因为在他心目中根本就没有别人,他看见整个世界里只有他自己啊!

贝安瑟想起了在不久之前,图红波以精绝的飞行本领赛过了所有的对手,即将加冕为“飞行之王”时,“师门弟子”茅椰来了,一个连发动机都不用就可以开飞机上天的原始人……假如茅椰在这儿,肯定会用一个动作把图红波从天上摔下来,那该是怎样一个动作?看看蓝黑大道两边,总是有一座座耸立的山头,忽然觉得好极了!

一幕惊险的大爆炸在图红波还没有来得及准备的时候突然爆发了。他正在轻松地念叨着他的强盛格言,轻松地压底在贝安瑟头顶上,打算在撩他一把,可是贝安瑟把速度加快了,700米/秒……800米/秒……从大道上冲下来,高速度向一座山峰冲去,山峰陡悬的斜坡猛地将大客车掀上了天空,横在追来的战斗机前头,时间大概有万分之一秒短暂,紧追不舍的战斗机一头撞在了横空飞起的大客车上……尽管这不是要害碰要害,但是这飞机与大客车都完蛋了,在连串的爆炸声中沿着斜坡翻滚下去,烟火腾腾,碎片崩溅……

大约二三分钟吧,从碎片与烟火中爬出两个人来。一个是贝安瑟,另一个是图红波,别提他们在爆炸中变成什么样子,现在互相发现了对方,都站住不动了。

图红波冷笑着,举起一支枪来,什么枪?明晃晃地对准了贝安瑟,仍然用那种强盛无敌的声音喊道:

“这不算什么!不算什么!死贝安瑟,你仍然不能否定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永远也不能!你马上就在我的枪声下死去了……见鬼去吧!”

贝安瑟张开双臂,凸着眼珠盯着图红波,他无话可说。枪声响了,一枪、一枪、又一枪……他企图躲闪射过来的子弹,但是躲不掉,红波儿的枪法太准了,子弹射中了他的头颅、咽喉、左胸、右胸、腹部、跨下,六棵子弹打击了他的六大要害。

可是,结果又怎么样呢?图红波看见,被子弹击中的贝安瑟,并没有倒地而死,而是傻笑着不见了,消失了,在他的视野之内。图红波揉揉眼睛睁大了再看,的确不见了,平地上只有凌乱的碎片和滚滚的烟火,还有握着一只枪的自己,却不再有贝安瑟——如同被空气消化了一样,失踪不见了。

呜呼!现在让这个强盛之人安歇吧。图红波的五脏六肺,还有骨骼,已经被爆破的飞机震碎了。虽然强盛的细胞支持他打完六颗子弹,但是当他看见贝安瑟消失了之后,所有维持生命的因素全部崩溃了。他试图挪一步走走,可刚一挪动,立刻有倾盆大血从口腔喷了出来,随后身体也倒下了。他怀着一种极为惊恐的疑惑——不明白自己遭遇了一件什么事,睁着眼睛死去了——

遭遇的还是什么事呢?大约与此同时,反正前后时间差不了多少,长途客车站上的“蓝黑1077”大客车启动了,这才是开往大西北神奇公园的正式班车。当然,在最上层的确有一个窗户被撞碎了,不过这难不住上乘的维修技术。在最上层里,睡着一个贝安瑟,他才是一心要回家的人。他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将在颤悠悠的如浮云流水一般的舒服之中,开始一段不算太久的长途旅行,在真正的驾驶员的操纵下,这舒服的旅行实在是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