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活阎王的刀 3
作者:0润如酥0      更新:2019-09-02 08:00      字数:3700

赵锵锵一愣,果然发现肩膀上的血已经不流了。

刀身上的小“坑”一被月牙刀片填满,伤口里的血就跟被封住的河道一样,立刻就被阻断了。

原来“花纹”居然还有“引流”的作用,怪不得看起来虽然模样小巧,可被它扎上一刀却是这样要命的疼。

一刀丧命不可怕,这种看起来有希望,实则只能看着自己慢慢“油尽灯枯”的感觉才是让人绝望的。

这把“水果刀”隐藏的杀伤力何止是惊人,简直就是挖空心思在耍贱。

赵锵锵心有余悸,低头看了两眼花纹已经完整的半把刀身,心想:就算这活阎王披了一张人畜无害的漂亮面皮,可他的里子却还是阴险毒辣的杀人魔王,自己是万万不可以掉以轻心的。

不先拿回自己的刀反过来却先救了一把别人的小命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着什么别的算盘。但是,自打经历了老赵头那件事情以后,盲目相信人这种事反正她是打死不会再做第二次了。

不管怎么样吧,总之害怕归害怕,怂归怂,该说清楚的话还是要讲讲清楚的。

“这个……谢谢你啊。”她摆出自认为最得体的表情,语气也尽量做到不卑不亢,不发抖,“但是一码归一码,你帮我止血这个事情可不能算作‘心愿’的,‘心愿’我还没想好呢……咳!那位姑娘那么诚心诚意得想要还我这个情,那我可绝对不能随随便便就应付过去的。”

她突然想起那姑娘好像说过什么“会很麻烦”之类的话,赶紧又添了一句:“我就是不想给她添麻烦!”

说完,感觉自己的脸都快烧起来了。

不过阿茶很受用,认真地点了下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甚至还透着几分赞许,回应说:“你的心很善,我叫阿茶,你叫什么名字?”

赵锵锵忍耐着脸上的火烧和背后许少白的叹气声,答得响亮:“赵锵锵,‘铿锵有力’的锵,幸会!”

匡寻哈哈大笑,说:“阿茶你看,连初次见面的人都知道珍惜我的价值,费尽心思想要‘物尽其用’,你怎么就这么不识货呢?怎么,还不考虑把我的价格往上提提吗?”

说来说去,就是绕不开钱。阿茶的语气轻飘飘的:“行啊,涨就涨。不过等回去以后,我可得跟阿姆坦白,你这趟陪我出来不仅仅是为了帮我寻记忆找亲人,还怂恿我接了不少生意,赚了不少钱,杀了不少人。”

匡寻静静凝视她两秒,转身去问呆立在一旁的施元佑:“你那朋友你怎么打算?”

施元佑还处在傻愣的状态,鹦鹉学舌一样回了句:“怎么打算?”

匡寻跟绕口令似的:“他要杀你,必不会只杀一次,这次杀不了你,下次他还杀你,你若不先杀死他,那他总要杀死你。”

施元佑直接结巴了:“这……可这……”

“施老板莫不是担心钱?”匡寻在他肩头拍了怕,安慰说,“这你倒不必担心。这次的事施老板出手如此大方,自然不必像那‘赵小刀’姑娘一样想破脑袋来计算,要如何利用我才能‘物尽其用’,多杀个人什么的,就当我额外送你的服务好了。”

赵小刀姑娘僵着脸,抬头看身后的许少白,无力地问:“有这么明显吗?”

许少白点头:“挺明显的。”

……

不等施元佑说话,匡寻忽的弯腰捡起把长刀,刀刃迎着烛火一晃,差点闪瞎施元佑的眼睛:“这就杀了!”

他这番举动做得很是出人意外,把在场的人都给看傻了,就连即将被杀的王弋也来不及作出什么反应,心情复杂候在一旁受死。

谁知下一刻,突然有个肥硕的身影猛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匡寻的胳膊哭喊道:“别杀!”

匡寻冷着眼看他:“为什么不?”

施元佑急得腮帮子发颤,匡寻的手臂沉得像铁,他这近两百斤的胖子居然拖不动。

“我错,是我错在先,是我嫉妒他,想要拆散他们!是我错了!”

匡寻扬眉:“你错?”

施元佑猛点头:“我错!”

匡寻扭头,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这一幕恰恰好被赵锵锵瞧见,她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施元佑。

赵锵锵:“你……”

匡寻一脸无辜:“我心情不大好。”

赵锵锵:“……”

施元佑的心情正是惊涛骇浪,完全没察觉到这两人的举动,一脸悲戚地望着王弋说:“我真的没想到那东西这么猛,当时我只是想吓跑纪杉……刀实在是来不及夺……我错了,你你……你若不能原谅我,也行,那你日后再……”他说不全话,干脆嚎了一嗓子,“现在就快走吧!”

“不需要。”王弋形容憔悴,咒术将破,自己也失去了杀死灵媒的机会,大势已去,是他输了。

即便他施元佑不雇人杀他,他也没可能再好好活着,闸关镇的神庙毁了,见习掌事官也死了,可唯独他这个主管却还活着,呵……等上头一追究下来,哦,不用等上头追究,只要西衍的父亲一来,看到这样的惨状,就算他浑身长满了嘴那也铁定说不清了。

终归,只有死路一条了啊。

他惨然一笑:“要杀就杀吧,我无所谓,反正我早就想通了,从一开始你施元佑就没有拿我当朋友看过,堂堂施家的大公子怎么可能会和我这种穷小子做朋友,可笑,太可笑了。”

施元佑急了:“不是的,我是真拿你当朋友的。”

王弋哼了声,转身打算去找地上的刀。说来可笑,捡刀的动作今天做了好几次,可偏偏没有一次做得有成效过:“施元佑,你他妈的就是没种,爱得没种,恨得也没种,现在连杀个眼中钉都没种!不敢下手?好好好,那我自己来总行吧。”

“王弋。”阿茶突然开口,“你想不想看看纪杉死后那几年的事?”

他弯腰捡刀的动作凝滞了:“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这三十几年顺风顺水地是托了谁的福呢?”

“什么意思?”

这一次,发问的是王弋和施元佑,两人同时两眼发直地望着阿茶,双手渐渐紧握成拳。

“你们俩都过来吧。”

阿茶的手覆上施元佑的手串,王弋在阿茶的示意下,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咬牙把手往他们两人的手上按了上去。

最初,什么都没有发生。

赵锵锵扭头茫然地看向许少白,许少白也是一脸莫名,倒是躲在他后面的那个蓝袍姑娘突然瞪大了眼睛,举起手指哆哆嗦嗦指向赵锵锵身后,惊恐道:“那个!那个是什么啊!”

从阿茶三人交叠的手之间,有一道耀眼的红光从那手串中迸发出来,只一瞬间,长桌木椅不见了,透明的琉璃墙不见了,穹顶不见了,整个海斯帕的祷告厅诡异地在几人眼前消失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山头,山风呼啸,树叶沙沙作响。天色很暗,有个男人哀恸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地随着山风起起落落。是年轻的王弋,头发衣服上全是结块的淤泥,他怀里似乎抱着个女人,头发很长,散了一地。再看,却是已经死了,一张脸腐烂了大半,从衣袖里垂落下来的手臂也布满了尸斑。

王弋抱着她,不断亲吻女尸面目全非的脸,喃喃自语似的一遍遍问她,我恨我对吗,小杉树,你恨我吧。

在他的背后,有个亮白的影子渐渐浮现出来,光洁又透明的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脖子,眉眼清秀的女孩,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她满脸哀伤,缓缓低下头,把脸贴在了王弋的脸侧。王弋对着女尸问一遍,她就摇一次头,再问一遍,她再摇一次头。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她说,我不恨你,就是觉得挺可惜的。父亲说他再也不管我们了,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女儿,他让我走,他说再也不想见到我,可还是丢了这个包裹给我呢。

我们本来可以……我们本来可以……

就是可惜了……

山风呼啸,眼前的场景忽然化作一阵烟,被瞬间吹散,四周暗下去,随即又重新亮起来。

下一个场景还是王弋,成熟了一些,做起了小买卖。纪杉的魂一直陪着,时不时在他的客户那里做做手脚。王弋很快小富起来,性格却变得有点阴沉,开始沉迷于神鬼之说,三不五时地还用书上看来的咒术在左邻右舍身上做试验,纪杉的脸上有了愁容,魂魄的颜色也渐渐变淡了。

之后,王弋进了“守护者”,因为头脑灵活又善于笼络人心,他很快就得到提拔,被高调派遣到闸关镇来全权指挥神庙的建立工作,当上主管,负责扶植西达的儿子上位。

他在“守护者”的地位不断上升,而纪杉的魂魄却愈发的淡了。

场景再次转换,烛火摇曳中,王弋握着纪杉的手串喃喃自语,脸上不断浮现出阴鹜的恨意。

我绝不会让你好过,绝不会让你好过。

纪杉在他的身旁簌簌掉眼泪,几次想去扯他的衣袖。

不能那样做,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怎么可以对他下血咒啊,如果你下了血咒,不仅会害死元佑也会害死你自己的,咒术的反噬有多严重,你不清楚吗?

小弋哥哥,这一次,我不知道还能替你挡多少反噬,不要做,不要做,求你了,真的求求你了。

她的手一次次从王弋的袖口扑空,穿梭而过,王弋的神情却越来越阴狠,他看不到也听不到,他划破手腕,鲜血滴滴答答滴在那手串上,一点点吸收一点点吞噬,玛瑙石透出了诡异的红,隐隐的,还有咒术的黑气流动。

他把用自己的血写成的符纸盖在手串上,然后拿起蜡烛,呼一声点燃,黄色的符纸窜起半米高的火焰,纪杉的魂魄最后一次伏在王弋的肩上,她抱住了他,把脸贴在他的脸侧,她说,小弋哥哥,我不能再守着你了。

火苗窜到了她的身上,灵魂瞬间被烈火点燃,纪杉在火焰中挣扎了两下,然后如同一个虚无的气泡,啪地破碎了。

地上,留下了一小簇黑色的烟灰,细细密密排成几个小点,像一排小小的字。

阿茶说:“施元佑,这就是为什么你虽然身中食腐咒和血咒却依然还能维持这种身体状态的原因,是她替你挡掉了一部分。”

王弋突然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