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外号“酱油肉”
作者:卢雅娟      更新:2019-10-11 17:52      字数:2431

高玛丽早上去上学,在学校门口碰到一年级的bruce,他抱着一叠画册从她身边经过。

“玛丽姐,早。”

“姐”,亲切!但足以与她划清界限,因为年龄,她开始划地自限,觉得自己已经从人肉市场的生鲜区掉到了冷冻区,她推推了鼻梁上的黑框眼睛,故做智者,心想:“根据经济学原理,打折应该还有市场。”但她却愿意为了一个男人画地为牢,愿意把自己的青春藏在黑色的外套里,眺望他的归期。有人说她的等待是绝望的,但她却不管这些,继续在希望的酷刑中自我挣扎,也许爱上他是她的劫数,也许有些事在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结局。

高玛丽放学回到家,看到好友小p正站在她家楼下,他说自己又失恋了,他的“又”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

“小p,胡须该理理了,你要须度岁月啊!”高玛丽说。小p属于毛发旺盛型,所以看起来异常邋遢,且不能用“颓废”二字形容,因为他身上还有一股体味,他这件白色阿迪外套的袖子口已经灰了,对一个单身男人来说,衣服分两种,一种是颇脏仍可以穿,另一种是极脏且已经不能再穿了。高玛丽忍不住又说:“你应该洗洗了,里里外外都要!”

小p接过她给他倒的水,沉默着。

“哎,男人还真需要一个女人管着。”高玛丽冒出一句感慨,显然这是句傻话,有落井下石的嫌疑,于是她赶紧说:“你在这吃饭吧,我做你喜欢吃的意大利面。”

“那应该是吃面!不是吃饭。”小p不同意她的说法。

“你怎么这么矫情?不都是吃嘛!”高玛丽笑道。

“我说你们女人才矫情!”小p斩钉截铁地说,像是有了某种觉悟。

“何解?”

“非要戴套!”

“这哪是矫情,安全第一,不小心可是会弄出人命的。”

“可这里不比国内,一盒套要十几欧,可不便宜。”小p说。出国的日子久了,大家在金钱上都长心眼。这里的留学情侣的金钱纷争一直层出不穷,比如今天我买了一盒肉,明天你买了一棵菜,因为价差,可能小两口心里就生了疙瘩,生活是现实的,同居是更现实的,日子越过,心眼越小。

“这……”她一时不知怎么接话,算是苟同他的说法。

“我说戴套也行。钱两个人出。可是她死活不肯,这不就分了。”小p闷闷地说。

“原来你们是因为这事分手的。你爱她吗?”她一边下面一边和他对谈。

“没想过,也许爱,也许不爱。”小p坦白的说,留学在外是山高皇帝远的事,家长管不着了,自由恋爱便更自由了。他身边好些朋友也是如此,碰到一个人,有些好感,还在思考也许是爱也许不是爱就已经上床了。关系有了,爱情便有了,接着同居了,再后来分手了,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爱了一场。

“酱油肉,多放点番茄酱,我爱吃!”小p嘱咐高玛丽,她听他唤自己“酱油肉”,稍有走神,不觉中把半瓶番茄酱都倒进锅子,她暗骂糟糕。

“酱油肉”是她的外号,这是一个叫吴慰的男人给她取的。四年前,她和小p、王静、jennifer还有吴慰都住在b街的crb里。crb是chineseredbuilding(中国红楼)简称,这栋大楼居住的大部分是中国学生,另有一些越南学生和荷兰人点缀其中。四年来crb里疯了一个、死了一个、还有一个算是半死不活:被人用刀割去了命根。

这年头,死一个人是一个悲剧,死一个人是一个数字,没有愿意记得那些人的名字,生于八十年代的这群人似乎把别人的生命看得很轻,有时候甚至是自己的生命。

那时候高玛丽、小p等人同住在18号,而吴慰住在他们楼下,留学生住房的分配是学校安排的,没什么章法,有时候是按学生的来源地分,有时候是按留学中介的要求分,有时候就是乱分。

吴慰首次来敲高玛丽家的门是在十月的一个傍晚,18号里这几个人正在厨房做饭,jennifer看到他进来了,便凑到高玛丽的耳边说:“那个天杀的大帅哥来了。”

“就是那个三更半夜弹吉他的疯子?竟然送上门来了。”此时的高玛丽正手握一柄菜刀,虽在切菜,但配合这样的对白,颇似悍妇。

吴慰正欲穿过厨房去阳台,高玛丽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

“whatareyoudoing?”吴慰把她的手甩开。(你干什么?)

“这是私人地方,不得乱闯!”她算是师出有名,大声地说。

“我找东西。”他扬言,头抬得老高。

“找东西?难不成你楼下的东西会掉到我们楼上来?真是荒天下之大谬!”高玛丽佯装发笑。

“你来!”岂料她拉不住他,反倒给他拉走了。

“就是这个!”吴慰指着挂在阳台吊绳上的腊肉,这腊肉是高玛丽按照家乡温州的习俗腌制的,俗称“酱油肉”,挂在阳台上以求风干,他继续说:“滴下来的酱油汁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脏了?”高玛丽自知理亏,声调降半分,道:“那我帮你洗干净,你拿来便是。”

“这不是重点,我觉得你应该在下面放个器皿接着,这样才不会污染到别人。下一次要注意。”吴慰一副说教的口吻,接着轻轻地嘀咕了一句:“况且晒什么酱油肉,农民作风!”

高玛丽听到此处有些来气,嚷:“什么叫污染别人?什么叫农民作风?注意你的用词!”

“我没觉得我用词不当。”

“说到污染,我觉得你的嫌疑更大,三更半夜,半夜三更,多少回了?你在那里乱弹琴,污染了我们的耳朵,严重影响了我们的睡眠质量。”

“这……”

“这什么这!理亏了就要道歉,道歉还要诚恳,诚恳才能使人原谅。”高玛丽说得十分顺溜。

“说对不起?没门!”吴慰瞪着高玛丽,狠狠地说。

厨房里看戏的jennifer和小p嘀咕:“这女人是不是疯了,竟然与我们的中国之星吵架。”

吴慰再也没有接话,走了。高玛丽心情大好,转身教育jennifer二人:“理直更要气壮。这种小男人就要好好教训一下。”

“你可把我们的大帅哥得罪了,何苦来哉。”jennifer说。

“大姐!请您有点鉴赏力行不!他哪能叫帅?自私、狭隘、嚣张、霸道。”高玛丽说。

“你对他认识还挺深刻的。”小p说。

“能不深刻吗?我的房间就在他房间上面,他半夜把音响开那么大声,还弹琴!扰人清梦,太混了。”高玛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