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邂逅
作者:嘉陵江水      更新:2019-10-27 17:40      字数:3041

第三章邂逅

1(1)

亓林长得亭亭玉立,没灾没病,满过二十四岁才出嫁。队上谣言四起,说亓林长得乖,被人玩了嫁不出去。议论传到亓老师夫妇耳朵,听了心里不好受,不好受不是自己的姑娘嫁不出去,而是一个‘玩’字,感觉是种耻辱,父母在家里也不止一次劝亓林早点结婚。

亓林终于火了,带着哭腔赌气:

“妈,我不是你的女儿吗?你们一天就追我出嫁,蒋二娃他不来,不要我,我嫁给那个?你们就嫌我。”

母亲杨荣凤一听,吓了一大跳,忙赔不是:

“亓林,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蒋二娃上次走时,不是说得好好的,怎么就变了呢?不是爸妈要追你走,是外面谣言太多,都快淹死人了,你却无动于衷,妈心里不好受。你不忙着出嫁,妈知道,亓梅亓玉她们已经在生产队上班挣工分了,一家人也不会补口粮款了,只是辛苦你,听妈一句话。”

杨荣凤记得,蒋二娃是有几个月没来了。她们说的蒋二娃,就是亓林的未婚夫蒋明,除亓老师还叫蒋明外,一家都不叫他的大名,都叫蒋二娃或蒋哥哥,随便叫亲切。两人是经媒人介绍认识,自认识起,亓林就给他讲明,如果你着急结婚,就另外找,我们家你也看到,自己还要留在家里几年,帮着家,让妹妹能顶起事,我们就结婚。蒋明很感动,听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不住的点头同意。自己的未婚妻人漂亮,心地也善良,这样的人不要,那不是脑壳被门压了,还会有啥。上次走时他们约定,要等到结婚时再来。亓林听了妈妈的话说得也在理,觉得自己刚才说话欠思量,马上心平气和道:

“妈,我早听到了,说我嫁不嫁得落,与他屁相干;他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们已经商量好,冬月就结婚,他在信上说了,礼信下个月送来,来了我们就去办结婚证。”

女儿的话,让妈妈脸上愁云散去。杨荣凤觉得对大女儿是有些亏欠,但是没办法。亓林初中毕业那年,年终结算,七口人要补七十元口粮款,分不回来粮食,两口子如坐针毡。还好,姨妈和舅舅寄来钱,补齐了口粮款,分回了粮食,要不然年都没法过。亓林没有犹豫,丢下书包,扛起锄头出工了。亓林的身体像妈,比较壮实,干起活来玩命似的,自己虽说不是七尺男儿,也不是人说的弱女子,人家能干的,她也能干;凭着不服输的信念,一年之后,工分就评上七分,是妇女中的最高分,全队也只有几个妇女评上七分,妈妈也只有六分半。生产队有一百多人,男劳力紧缺,到挞谷子时暴露无遗。组织两张斗(挞斗)的男劳力收谷子,还要配几个女社员。时间不等人呀,谷子成熟就一夜之间的事,看见向阳坡上的谷子打黄色,收割的时间到了。生产队于是开会分牛草田,队上有三条耕牛,按今年谷子的长势,按田亩和距离远近分成三分,写在纸上抓阄。分过牛草田,就召开社员会,也按谷子长势、田亩和距离远又分成两份,由两张斗的领头来抓阄。挞谷子是按亩分和秤斤记工分,比平常的记时工要高很多。在分牛草田时,队里几个妇女姑娘已经私下商量,今年不再做协助,要自己组织一张斗来挞谷子。妇女挞谷子其他队早就有了,报纸上也报导过铁姑娘队事迹。开会时一妇女站起来说话:

“我们几个女的今年不当协助了,自己组织一张斗挞谷子。”

话音一落,会场议论开了:

“行不行?”“不要把人挞倒挞斗头去了!”“挞不挞得干净哟,别糟蹋了粮食。”“妇女能顶半边天。”“谁说女子不如男!”

七零八落诮皮话风谅话议论了一箩筐,大家最后把目光投向队长。队长也犹豫,挞谷子没问题,就怕挞不干净,浪费了可惜,但时间不等人呀。队长还是说了话:

“别的生产队也有女的挞谷子,我看也行,那甘副队长你就负责女的那张斗。”

男劳动力两张斗,仍由杨队长和李世新副队长负责,今年挞谷子无疑是甘副队长最愉快的一年。

亓林是挞谷子五个女社员之一。回到家,亓老师正在对记分本,见亓林进来,说道:

“老大呀,你行不行,不能冒失,工分少挣点没事,别伤着身体。你没听说‘挞谷子要挞得心慌’嘛?”

亓林知道爸爸说的‘挞谷子要挞得心慌’,不是饿了心慌,而是累得心慌,她是个言必行行必果的人。仍信心满满道:

“爸,没事,不行挞慢点。”

“挞谷子那是男人干的活,别逞强,我知道你不服输。”

亓林单纯道:

“妈,报纸上说,人家女同志还抬石头,改田改土,我相信我们行;要说也有困难,就是担谷子,你看那些男的,一挑担三百多斤,我们确实不行;但是,我们可以抬嘛!不是生产队还派了甘队长嘛,他可以担呀,没事。”

杨荣凤端饭进来,热天或有客时,他们是在堂屋吃饭,平时就在灶屋吃饭。听到亓林说没事,警告道:

“要小心,不要闪了腰杆,那是一辈子的事。”

“妈,我知道,你不要担心。”

“妈不担心,那个担心。”

亓林笑着,看弟妹们盯着她,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在弟妹面前说大话了。弟妹们的眼光是佩服的,姐姐好能干!

挞谷子是天不亮就出门,田里的谷子割了一大片,公社早间广播才响起来。出门时,多数早饭还没煮好,上班之人,要么喝点头天的冷稀饭,要么饿着肚子出门。天不亮出门,主要是把谷子割倒,暂不忙去挞,要等太阳出来,把露水晒干,才开始挞谷子。已经有家人把饭送到田边,田坎上、路边到处坐着吃早饭的人。吃过早饭,男人要抽一支烟,或者找个背人的地方把‘水’放了,才下田挞谷子;女社员吃过早饭,要到附近住家或野茅厕轻松了才下田;如不出状况,一上午都不会上厕所。亓林起床时,妹妹亓梅已经把煮好,干稀饭一碗一碗已搁在桌子上,正准备从锅里铲菜。听到有人进来,知道是姐姐,双方都有些惊异。亓林:

“你起这么早煮饭?不是昨晚剩得有稀饭吗?我吃点垫个底就行了。”

亓梅没抬头看姐姐,只顾把锅里的菜铲起来,端上桌,顺手把筷子一并递到洗了脸,准备吃饭的姐姐手里,说:

“姐,冷稀饭吃了不经饿。都说挞谷子挞得心慌,不就是饿了心才慌嘛。姐,等会我来替你。”

“不用,姐又不是做不下来;你自己做自己的,淋红苕也不轻松,担粪上坡来回跑十几趟,也饿人。”

亓林放下碗,拿上镰刀草帽出门去。天空是灰蒙蒙的,东方天际有明丽光亮,看来今天又是个大太阳天。听到‘箜’的一声,在清早昏暗的田边响起,是放下挞斗的声音,看来已经有人出工了。亓林加快脚步,来到田边时,甘队长和一个女社员正在上躺(挡)席。两人张开双臂握住挡席上的竹夹子向下压,竹夹子夹在挞斗边缘上;三方围住,挞斗空出一方的内壁上有两个巴耳,是用来搁斗架子,人站在挞斗空出一方挞谷子,挡席围住三方,是为了防止用力挞谷子时,将谷子抛撒到挞斗外。亓林紧走两步,上前帮着上挡席。

割谷子要根据田块大小,决定割谷子的路线,以及放把子(割倒的谷子称为把子)的方向。田大还要选出斗(挞斗装满谷子要撮出来称出斗)位置。位置选择不好,要么出斗不方便,出出来的谷子也没法挑走,一挑谷子重则二三百斤,不比得走平路;要么就多拉挞斗在田里走空路。放把子的方向也很关键,方向不对,抱把子就要多跑冤枉路。在田里走路也不比走平地,稻田里走路比较吃力,如果遇上火罐泥(田里没水泥巴又是稀的称为火罐泥),每多走一步,都是体力和意志的考验;密密麻麻新割的谷桩,稍不注意剌得人脚杆青(筋)痛。一季谷子挞下来,就是常年庄稼汉,也是满脚杆伤痕累累体无完肤。不然古人就不会有‘汗粒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的感慨。

女子组是从其他两组中选出大体相当田亩,离保管室近一些,不是太在的田块,两组男同志没意见,毕竟在气力上女同志还是有些欠缺,只要她们干,谷子会早点收完。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