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夏铁匠和“陆老弟”
作者:老墙之屋      更新:2019-10-31 09:28      字数:3310

从道河村到麻域城,直线距离大约五十公里。尽管这段路在丱陵不长,但是对有的人来说,能不能往返,那就难说了。……

“关键是,那河能过得了吗?两里多宽的河道,水深着呐!”

夏铁匠坐在自己的“夏无艺铁匠铺”里,隔着一个小不点的铁腿马扎桌子,对坐在他对面的一个脸上留着络腮胡、头戴瓜皮棉帽、肩挂褡裢的汉子说。

铁腿桌子上摆着一小堆搁在一张老荷叶上的牛肉片、两碗酒;一碗酒在夏铁匠面前,一碗酒在那汉子面前。

“河上没有船吗?”——汉子呷了一口酒,把碗放下。

夏铁匠伸手捏了两片牛肉塞到嘴里,手摸着酒碗,边嚼边说:“陆老弟,我这么给你说吧。河上不但有船,而且还有桥。但是水路旱路两条道,你都不好走啊!”

“陆老弟”看着夏铁匠,陪着小心伸手捏了一小片牛肉放进嘴里,一边慢慢地嚼着一边问:“有什么问题吗?”

“你问的是哪方面?”——夏铁匠好爽地吃着喝着。

“桥啊?船啊?”“陆老弟”不解地说。

“没问题。”夏铁匠肯定地说。

“没问题……那是为什么?”——“陆老弟”觉得有点奇怪。

“因为有官兵。”夏铁匠直言而语地答。

“官兵怎么啦?还不让老百姓过河啊?”——“陆老弟”觉得蹊跷。

“让过河。咋不让过河呢?让!”

“那是为什么?”——“陆老弟”觉得不可思议。

“你有钱吗?”——夏铁匠换了个话题。

“有几个小钱。”

“几个小钱?”夏铁匠端起碗,一扬脖子,把碗里的酒灌进肚里,“哈哈”大笑两声,又提起搁在桌子腿边的一个乌色陶钵往碗里倒了一碗,慢慢把陶钵放到地上,说,“没有八百文宝钞,就别挨那桥头。没有一吊钱,就别去看船。到了桥头,看了船,该从哪儿来还回哪儿去。”

“这是那些当兵的干的事?”“陆老弟”问。

“是。”

“这事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多长时间。”

“那……这城还不成死城了?”“陆老弟”猜测着问。

“死不了。真正的城关才蛋子一丁点大。关外,没有几个村子,但却有大片大片的土地。土好地好。往地里插根苗,有点水就活,有点风就长。六畜齐全。这……你想想,能饿住谁?”

“城里也有像您这样的铁匠铺吗?”“陆老弟”问。

“关内没有,但是关外有,而且不止一家。你是外地人,刚来,我也不瞒着你什么给你说了。我这个铺子原来就在关外的边上,这不早了点从我一个在城里当狗屁衙役差的侄子那儿得到的消息,才搬到了这儿。”夏铁匠说。

“你侄子?”“陆老弟”看着夏铁匠,大睁了睁眼睛,问,“是亲侄子吗?”

“你这话问的……”夏铁匠喝了一口,“噔”——把碗蹲到桌上,来气地说,“不是我亲侄子是什么?不是我的亲的,那就是孙子!”

“陆老弟”忙讪讪地笑着道歉说,“大哥大哥,是我口拙是我不好!您,见谅见谅!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您吃您吃!来,我帮您倒上!”

“陆老弟”伸胳膊去抓陶钵,但是他还没有挨着陶钵,夏铁匠忽然伸手就拨开了“陆老弟”的胳膊。夏铁匠叽咕说:“别人给我献殷勤,我、我……我别扭!”

“大哥,您喝……喝多了!”“陆老弟”小小心心地低声说。

“屁话!我、我能喝多吗?我、我会喝多?肉、肉……肉还没吃完,就喝多?”夏铁匠结巴着说,“你是不、不知道我。我、我这时候才刚、刚喝到、到美!干啥事都不会耽误。”

“大哥海量!”

夏铁匠又给自己满了一碗,指着桌子上的肉,说:“肉是……是你的。你、你吃!”

“好的。我吃。”“陆老弟”捏了片牛肉塞到口里,又端起碗喝了一口,边嚼边说,“大哥,您也吃。吃!”

“当、当然。”夏铁匠端起碗喝了一口,又抓了几片肉填到嘴里,仰起脖子慢慢地嚼着,张开鼓凸的大眼泡,双目有神地审视起“陆老弟”。

“陆老弟”面带和气,笑了笑,低声说了句“您喝”,慢慢把碗端到嘴边,一边抬着眼帘观察着夏铁匠的眼神。——他发觉夏铁匠不但没有喝醉,而且还发觉夏铁匠正在暗里猜测着他什么!

“陆老弟”把碗放到桌子上,淡淡一笑,问:“夏大哥,你侄子叫夏至生,对不?”

“你怎么知道?”——夏铁匠心里一惊,忽然直了直身子。

“请问,您这铁匠铺里现在就您一个人吗?”“陆老弟”没有直接回答夏铁匠的问话,而是调转了话头。

“这跟你有关系吗?”——夏铁匠也不含糊!

“请大哥别误会!我的意思是……”

“什么意思?”夏铁匠继续大吃大喝,毫无醉意的样子。

“我的意思是,说话……”“陆老弟”欲言又止。

“说话?说什么话?”夏铁匠嚼着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现在在我这儿,我就是‘皇帝’!”

“陆老弟”笑了笑,说:“夏大哥说话真幽默。您这是‘唯我独尊’啊!”

“什么‘独尊’不‘独尊’!我又没叫你给我倒酒……”

“那我给您倒酒。”——“陆老弟”说着,起身准备去抓陶钵。

“别别!”夏铁匠忙抬手对“陆老弟”摆摆手,说,“我喝酒从来不叫别人伺候。因为,别扭!”

“陆老弟”再坐下来,说:“那您自己来。”

夏铁匠抓着陶钵往碗里倒着酒,说:“你有啥事,现在就给我直说!”

“现在?”——“陆老弟”微微皱了皱眉。

“对。就现在!”夏铁匠肯定地说。

“我得跟夏至生先生接头。”

“你什么人?”夏铁匠摸着酒碗,再抬起鼓凸的眼泡盯住“陆老弟”。

“我从童戟山过来,是给夏至生先生传递上边指示的,我的代号叫‘黄莺’。”

“‘黄莺’?”夏铁匠对“陆老弟”报出来的代号重复了一遍,问,“那你姓‘黄’?”

“不不不!我不姓‘黄’。”“陆老弟”搓着手,显得有些着急的样子,笑着说,“我说的是接头暗号!”

夏铁匠“嗯哦”了一声,挑起嘴角微笑了一下,把酒给“陆老弟”倒上,说:“我这个人是个直性子,喜欢直来直去。我不管什么暗号不暗号,只要让我高兴,我就能替俺的至生做主。”

“是吗?”“陆老弟”抬头仰脸环视了一下夏铁匠的屋顶,说,“夏大哥这屋子真简陋,大风一吹,屋里是不是很冷啊?”

“咳!没事。”夏铁匠继续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边说,“你没看见吗?屋门口那个大熔铁炉子,不管天儿多冷,只要一打开,炉火腾腾地往上蹿。到那时候,我还觉得这屋子里热呐。嘿嘿!”

“是这样。”“陆老弟”奔上了主题,说,“根据道上的通知,夏至生先生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他得马上离开衙役。”

“就这事?”——夏铁匠摸着酒碗,张眼看着“陆老弟”。

“陆老弟”笑了笑,搓着手,说,“当然。不过,这还不是主要的。”

“这还不主要?”夏铁匠端起碗,猛喝一大口,把碗放下,伸手去抓肉,说,“夏至生是我侄子。我侄子!你懂吗?你给我说的已经够主要了!”

“哦,是这样!”“陆老弟”呷了一口酒,把碗放下,说,“主要的是,还有一些伙计也需要撤离,需要夏至生先生有所配合,把他们一一通知到。”

“那你怎么不去告诉他们?”夏铁匠问。

“我这……问题是,他们知道我,我不知道他们。他们跟夏至生先生是单线联系。”

“哦?”夏铁匠心里顿生疑窦,指指“陆老弟”面前的酒碗,说,“你说这有用吗?你连一条河都过不去,咋跟至生接头?”

“就是就是!”“陆老弟”端起酒碗喝了一口,低着眼帘,一边搓着手一边嗫喏着说,“这咋办这咋办呢?得想想办法,得想想办法……”

“陆老弟,你听我说。事头上别着急。河边那儿的事情是这样,只要有路引,而且那路引或者腰牌只要足以压住那些官府兵的气势,就能过河。”

“路引或者腰牌?足够大?压住那些当兵的气势?”“陆老弟”有点愕然,重复着夏铁匠的话,显得有些意想不到。

“对!只要路引或者腰牌压住他们的气势。”夏铁匠肯定地说。

“那往哪儿弄那样的路引或者腰牌?”“陆老弟”不知所措地问。

“往哪儿弄?……哼!”夏铁匠卖关子似地问,“你会写字吗?”

“会啊!”“陆老弟”笑笑,说,“夏大哥,不是给你吹,我写的一手宋体字,好着哩!”

“嘿嘿!那不就结了吗?”夏铁匠再干下一碗,说,“我这儿有纸有笔有墨有砚。你把字写好了,把公章往上边一磕,不就齐活儿了吗?”

“可是……没公章啊!”“陆老弟”犯难地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