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

如果说哨音是催命的勾魂锁链，那么吹哨的人就是提着锁链的牛头马面。

“四区队，楼下集合！”

“五区队，楼前集合！”

“三区队，楼下集合！”……

一道道催命音符不约而同地响起，低沉而冗长，有气无力的嗓音听得人只想打哈哈。

须臾间，楼梯道口人潮涌动，人头攒动的人流有如千军万马之势，只听得大地隆隆的震响，疑似高楼间微微地摇晃，一直晃到人的心坎儿里。

宿舍里，有人还未叠好今日的床被，有人还未捏好脸盆里的毛巾，有人甚至刚刚起床。没有叠好的床被随手一卷扔向床头，没有捏好的毛巾信手一搭踢入床下，刚刚起床的那个人迅速整理好着装快步走出。顷刻间，风云涌动，雷厉风行。

吐掉嘴中的泡沫，接口清水胡乱冲洗，扇着水龙头里不断淌下的水直往脸上扑，确认脸上的泡沫已无踪可寻以后张德帅跟着人流拼命往门口挤。他是尝过滋味的，知道最后一个的下场，即便对此很不屑，思维却潜移默化地转变着。

士兵们的动作很快，不到片刻时间楼下已经站满了一个个方队，从前往后，由高到低，井然有序。

一阵紧张的冲击战过后战士们又恢复了疲惫的面容，看来昨天夜里的紧急集合对早晨间的状态影响颇大。

“向右看齐！向前看！”

再累也要训练，再苦也要坚持，这是作为一名光荣军人的崇尚情操。老三困得不行，半眯着眼，上下眼皮直打架，就连口令也下得不如平时那般铿锵有力了。尽管如此，他还是死命撑着，撑着那股气，凝结住一个团队的精神力量。

昨日傍晚新入营的新兵静静地等待着，至于等待着什么他们也不知道，不知道是暴风雨的来临还是那如流星般毁灭的一击。可是，毕竟这些人只占少数，更多的还是那些经历过的人，之前那几天的惨痛回忆还在不断地摁着心中脆弱的门铃。

到了今天，才发现现实的真相曲折了泡沫中的幻想。扑，扑，扑，晶莹剔透的透明光膜碎裂开来，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

没有残酷的战争，远离冰冷的战场，留给现实的是淡淡的忧伤，肉体的伤，精神的伤，伤得体无完肤呐。

“快点，快点，怎么一个个都那么慢呢。”不知何时张奇斌已经出现在楼下，不平整的衣领和口袋间的褶皱能看出下楼时的慌张。总有几个倒霉蛋愿意做清醒起床气的洗脸水，可不，还挨上脚了。

看着张奇斌拳脚相加下的战友，队列间的新兵们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冲的早，不然也少不了挨一脚。但是，在场的都是懂事的成年人，尽管心中再庆幸，仍不免有一股兔死狐悲的情绪油然而生，失落至极。

一阵慌乱的步子过后紧随着口令的调整，士兵们昂首挺胸，整装待发，像是面临着一次重大的检阅。事实当然不会如此，新入营的新兵蛋子哪里有资格接受检阅，倒是给予一段痛苦不堪的训练更为实在。

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新兵们只知道即将面临着疾风骤雨，却不知这场暴风雨背后那道惊雷。

从左往右，由上而下，望着一群站直了身子，挺拔着身姿的少年，似乎能从中看到一抹光亮，看到光亮尽头的那丝希望。张奇斌嘴角露出讽意，很不屑此时挺直身躯的新兵蛋子们，仿佛在看一场笑话，前所未有的笑话。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这便是胜于雄辩的关键。

耀眼的光芒下有一群站直了身子的少年，他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喊出斗志昂扬的口令，向着中操场稳步前进。

张德帅站在队列的最后面，尽管大家都踏着整齐的步伐，但是他经常跟错脚，难道是从小到大走惯了老爷步的缘故？

中操场在大院的正中央，周围有八幢宿舍大楼，而每一幢宿舍大楼都代表一个队的编制，通俗的来讲就是一个营，而每一个队里都有着若干个区队，每个区队几十号人不等。在区队里有正副班长管理，人不多，也就那么两三个，每一个都有直接管理的权力。然而，区队里最大的当属区队长，作为一个区队最高直属管理员绝对有着优于其他正副班长所不必备的能力。

张奇斌走在队列的旁边，严格的说算是一名队列指挥员。这几天区队长去外面接新兵了，作为正班长的他理所应当的成为了三区队的主心骨，可这主心骨并不是那么好当。原以为作为一区之长，即便是临时的也是那样的风光，号令着数十号班子，哪里是别的区队那些班长能享受到的权力？可就是偏偏出了个张德帅。

张奇斌一步三摇晃，大脑中的思绪还停留在昨夜的虚影中，他想不再去想，但就是做不到。昨天夜里队长说的那番话，表达出的意向都犹如一块巨石重重地压着他，压得他无力闹腾。

随着队伍喊起了口号，张奇斌收拢了步子，规律地摆动着之前随意摇晃的双臂，走出指挥员的模样。

可冤家路窄，更何况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俩人。

张奇斌走上前，啪地一下朝一脑瓜呼了上去，被呼者一个踉跄，可见这一巴掌力道有多猛。

原本就学不来战友们一左一右仿佛有规律性的步伐，现在又惨遭恶人毒手，一个巴掌晕头转向，分不清南北，慌乱的步子不断左右交替，像是在摩擦着滑板鞋。摩擦，摩擦，在光滑的地面上摩擦……

张德帅顾不得脚下凌乱的步子，恶狠狠地瞪着张奇斌，像是在埋怨在对方为何莫名其妙的来针对自己，揉了揉还有些痛的伤口，向某人警示着。

张奇斌直接拎着张德帅的耳朵将他揪出队列，一直揪到不远处的榕树下。队列里的战友们看到这一幕很想笑，又不敢笑，甚至有的人心中已经跳转出接下来那一幕无法直视的画面。

艳阳天，榕树下，有对冤家在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