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上午，小蛮终于可以熟练的控制马匹的前进和停下。午饭就在路边用了些早上备下的干粮。下午她加快了马速。但因为早上的耽搁，晚上还是没能赶到驿站，这意味着他们要在野外过夜。

他们在树林里找了一处地势开阔又高的地方。乔琰负责生火，小蛮和季玄去周围抱了些树叶树枝回来。当然大部分都是小蛮抱回来的，季玄只是象征性的捡了些。小蛮自觉理亏，忍着脚痛只埋头来来回回的跑。树叶用来铺在地上睡觉，树枝用来生火。

小蛮在靠近火堆的地方铺好了乔琰和季玄的床位，在火堆的另一侧铺了自己要睡的地方。

三人围着火堆分食干粮，弥漫着一阵沉默。乔琰本来就少话，季玄平日说的最多就是支使她干活，她今日身体不适也不想开口。三个人不说一句话的吃完了一顿晚饭。

后来乔琰说树枝的量不够烧一夜，要再去拣一些回来。季玄也随之离开。

小蛮一点都不想动。白日里日头照着又专注于骑马不觉得那么难受，晚上松懈下来就觉得头重脚轻，看来那一大碗姜汤没有什么用。

她坐在火堆前，屈膝抱着膝盖，侧着头枕在手臂上，听着火堆里噼啪的爆响，然后飞溅出一沫的火星。她现在不想去讨好谁，不想去委屈自己，只想大哭一场。可到底也没敢哭出来，只匆匆落了两滴泪，就听到后面传来的脚步声。她把脸埋在手臂上一抹，转头去看。

季玄手上拿了几个青色的果子。他看见小蛮看他，似犹豫了一下，扔了一个给小蛮。

小蛮把接到的果实拿到眼前，比鸡蛋略大些，看起来很饱满，青青的果皮，底部有红色的蒂，闻起来有橘子的香味。

“哎别吃！有毒！”小蛮冲着季玄喊道。

但季玄已经咬了一口在嘴里，愣愣的抬头看她。季玄难得露出这样的表情，小蛮却没空欣赏。

她冲到季玄面前，抓住他的手，把他手上的果子扔掉。一边焦急的看着他：“果子有毒，快吐掉！”

季玄闻言把嘴里那口果肉吐掉。

“你吃进去了吗？”看季玄没说话，小蛮急着伸出手指往季玄嘴里捅，“吃进去了要吐出来！”

其实刚才吐掉的那口果肉是第一口，但季玄没说，也没阻止小蛮把手指伸到他嘴里。他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竟然能让一个明显没洗过的手指伸到自己嘴里。意识到这一点，他推开了小蛮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俯身作势干呕了几声。

小蛮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两下。隔着衣料，他能感觉到她小巧玲珑的手心贴在他的背上，一下一下的顺着，力道不轻不重，但像是拍在他的心上，有点响。拍了两下，她停了手，去取了水囊过来让他漱口。

季玄漱了口，小蛮接过水囊，塞上塞子，略带紧张的盯着他。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我没事，只咬了一口。”

他看见她舒了一口气，神情放松下来显得有些懒洋洋：“这种果实叫琉果，果皮青翠果蒂艳红，会麻痹人的四肢和心脏，吃得少了用盐水可解，但吃得多了或拖得久了先是四肢不能动，再是无法呼吸，最后窒息而亡。”

说完，小蛮就坐回火堆旁。她没想过季玄会谢她，上次衣服的事她也没和他道谢过，现在就当还他的情。

季玄看了她一会，火光下她的脸特别的生动，虽然一副放空的模样。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听到乔琰的脚步声，便闭了嘴。

*****

深秋的夜里已不只是凉，而是冻。小蛮想着自己生病，睡下前又裹了件外衫，且尽量往火堆靠，半夜还是冷得打颤。明明感觉到冷，人却醒不过来，脑袋昏沉沉，背部疼的直不起来。

季玄听到声音醒过来时，乔琰没有睡在他边上，不知道去哪了。火还在滋滋烧着，那一侧的小蛮面对火堆，闭着眼嘴里低低的呻||吟着，面上有一抹潮红。她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看上去又小又可怜。

季玄轻轻唤了她两声，没有反应。他犹豫了下，起身走到她身边蹲下，用手触了触她额头，烫的吓人。

小姑娘抓住他的手，亲昵又委屈的低喃道：“二师兄我冷。”

季玄吓了一跳，后发现对方没有醒过来，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但……二师兄是谁？他拧着眉看她，她小猫一样又叫了声“二师兄”，他抽回手，却被她扯住袖子。他要再去扯袖子，她又低喃了一句“三师姐”。

他停了动作，任她抓过他的手把脸埋在他的手心里，又轻轻蹭了蹭，他觉得手心里有一抹潮潮的。他把手拿开，看到她皱着眉往他手边靠过去，眼角在火光里有湿漉漉的痕迹。

她又抓住了他的手，这次索性抱住整个手臂，把脸贴上去，委委屈屈的嘟囔：“我生病了，很冷很疼。”

季玄觉得自己的心咚咚的擂起鼓来，又急又疼。怎么会这样呢？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姑娘。

他猛地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原本她抱着他的手臂，被他一抽手，肩膀带着头不轻不重的砸在树叶堆上。看来是烧的厉害了，这样也没醒，只是皱着眉轻哼一声，整个人更缩了缩。

他急急的转身，大跨步走回睡觉的地方躺下。他想自己一定是不清醒的，睡着就好了。但总下意识的去听火堆那头的声音，含糊的呻||吟，身子摩挲树叶沙沙的响，这些细碎的声音尽数落进他的耳里。

他烦躁的想到，乔琰到底去哪里。

*****

到天亮的时候，乔琰才回来。季玄盯着他：“夜里你不在。”

乔琰低头整理自己的包囊：“夜里吵，换个地方睡。”对面的人哼哼卿卿了半夜，他耳力太好，只能换个清静的地方。

季玄看了眼还在睡的人，一直将近天亮，才消停了些，但这时火堆快熄了，剩零星几簇火苗在闪。深秋的清早和夜里一样冻，那人似乎一整夜都维持着一个姿势，像一只煮熟的大虾。

季玄皱了皱眉：“该起了。”

他见乔琰没什么反应，顿了一会，走到小蛮面前，叫她：“起来了。”

小蛮是被季玄给踢醒的。眼皮和脑袋一样沉，她费了不少力气，才睁开眼，看见季玄站在她身前，低垂着头看她。他背着光，看不见脸上表情，但小蛮都能想到必定是满脸不耐。

她一骨碌坐起来，眼前一黑就要倒下去，没有预想的撞到地上——季玄蹲下身拉了她一把，随后就甩开，声音听起来很不高兴：“你这样能骑马？”

小蛮努力镇定的爬起来，稳了稳身子，开口道：“我没事。”

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又低又哑。清了清嗓子，再次重复道：“我没事，整理一下就可以上路了。”

但小蛮知道，自己有事。今日的状态比昨日更糟，昨日赶了一日的路，夜里又受了凉，简直雪上加霜。只是昨日因她已经耽搁了路程，今日要再拖延，这两人一烦就把她扔下了怎么办。再说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就是可怜她生病，她也没法在这里休息。

她没有胃口，硬逼着自己吃了几口干粮，虽然配着水，但她喉咙干涩，几乎咽不下去。

草草吃过早饭，三人准备继续赶路。

小蛮勉强上了马，走了几步昏沉沉的，就要一头栽下去。季玄骑着马在她一侧，见状挡了她一下。她下意识攀着他的手臂，好一会才晃过神来，看见他的脸沉的似乎要滴水。她赶紧松了手，攥紧缰绳：“对不起。不是，是谢谢。”

季玄看了她一会，轻夹马腹，几步赶上前面的乔琰，经过时放慢马步说道：“那丫头病的严重，估计骑不了马。”说完，也不管乔琰如何反应，扬手抽了身下的马一鞭，往前方奔去。

快马跑了一会，季玄拉紧缰绳放慢了马步。不多时，后面就有马蹄声。乔琰骑着马赶上来，经过他身边，扔了一根缰绳给他。

原来乔琰骑着的那匹黄马背上空着，他现下与小蛮共骑一匹马。小蛮窝在他的怀里，露出半个侧面。乔琰负责最麻烦的人，他负责马，好像没什么不好。

季玄攥紧了缰绳，心里却堵得慌，扬鞭赶上去。他略略越过乔琰一些，微微侧头去看他们。小蛮往后靠在季玄胸前，身上像没了骨头软绵绵，眼睛闭着，脸上红彤彤。乔琰双臂环过她拉着缰绳，她小小的一个人便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

季玄冷笑，江湖人还真是不拘小节。他索性加了几鞭，身下的马紧跑两步，但因为手里攥着另一匹马的缰绳，又被扯得慢下来。偏偏乔琰就维持着和他差不多的速度，他眼角余光都能瞥见他俩。

大约是早上日头大，照的他眼睛疼。

却说小蛮，乔琰调转马头来到她面前，她还扒着马背喘气。她不想显得太过狼狈，奈何体力不及。乔琰看了看她，飞身坐到她背后，一手扶起她，一手拉过她手中的缰绳。

小蛮靠在他胸前，他衣服上还带着清晨的凉意，但不多时就有暖意从她背后透过衣裳渗进来。乔琰的手从她两侧伸过去牵着缰绳，她整个人就像是被他抱在怀里。

她实在是太累了，顾不上害羞，索性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她的脸贴着他的衣裳，是上好的绸缎料子，软软滑滑，带着淡淡的皂角清香。她还能听见衣裳下沉稳的心跳。数着心跳，她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