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片刻，她便自袖子里拔出隐藏得很好的很好的匕首，不过她只是紧紧地握着，并没向东越国老皇帝身上刺去。

东越国老皇帝看到那匕首，有些发虚。额头大汗淋漓，只是说，“皇妹，你先冷静一下，先冷静一下！”

“人都死了，皇兄让我还怎么冷静啊？”顺着这话出现的，是蓝叶那唰唰掉下的斑驳泪珠，“当初，明明皇兄可以一句话就放过他，明明可以不让他临死都怨恨于我。可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筹划着你的一切。”她禁不住咆哮，“我的好皇兄啊，你怎么一点儿仁慈之心都没了呢？”

东越国老皇帝逼急了，脱口便喊道，“悠云，什么叫仁慈，朕问你什么叫仁慈，那柳云不是我们东越国的将军，而是流云国的，他……他是流云国的人。你以为，你喜欢他，他就为会了你，弃了他的国家么？！”

“那时东越国和流云国两国已经决定联姻，不再对战，是你……是你自私不已，非要打破两国和谐的局面！”悠云公主一语点破，“事到如今，你还要为自己所犯的罪行找任何的理由么？！”

“如果东越国和流云国注定会和谐下去，那么这么多年来，就没什么战事了？悠云，皇兄不只你的亲哥哥，朕还是这东越国的九五之尊啊，难道你要朕为了你一人，弃这天下于不顾么？！”

“呵，说得真是好听啊。弃天下于不顾？哈哈哈哈……”她转个身，仰天大笑，“你这皇帝，说得真是冠冕堂皇，倘若你有一点儿怜悯苍生的意思，那么所谓的有关天女，真命皇后以及紫微星的流言蜚语，你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地相信呢？我的好皇兄？”她上前，近得跟自己的兄长只有半寸的距离。

东越国老皇帝想要后退，却看到对方的食指定在自己的胸口处，“这么多年来，你敢说，你这个皇帝问心无愧么，你敢说，一生都在为天下奔波么，你敢说，你就不是为了你这所谓的帝王之位么？”

“放肆！”东越国老皇帝扑来两手，大叫着斥责说，“你怎么可以这么看扁朕？若不是朕，打下了东越国江山，你又怎么会是东越国的公主殿下，又怎么可能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你打下的江山，哈哈哈哈……”悠云公主那沙哑阴冷的声音，叫人全身打颤，“我真是替死去的独孤傲天感到不值啊。他同你结拜，真是跳进了火坑。不但赔上了自己的夫人，连这辈子为他这个义弟做的事儿，也全都被抹尽了。”

东越国老皇帝手指定出，“你……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皇兄，皇妹已经老了，动不了了。可是皇妹想让你明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当初强占独孤傲天的夫人，又逼死自己义兄的事儿，早晚会被摄政王发现。摄政王武功高强，深得人心，必定会将你从这高高在上的帝王之位拉下来！”手掌一抓，声嘶力竭，“你强占义兄之妻，逼死独孤傲天，听信天师谎言这些拿不上台面的举动便会让你这个本该有着英明君主名号的你，彻底成为一代昏君！而我悠云，会拿回当初的一切！”

东越国老皇帝颤动地说，“你疯了，你疯了。你……你一定是疯了。”

“我疯了，哈哈哈哈，是啊，我疯了，我真的疯了。”她拿着匕首，一步又一步地呆走着。目光前方，呆呆地立着那说不清的迷茫之物。

仿若有个人，英气逼人。

“柳云，柳云，是你来接我了么？”悠云公主轻轻地伸出一只手，在快要走近窗子时，匕首用力地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一口鲜红的血吐出，片刻，那人仰躺倒地，死在了殿中。

东越国老皇帝看着自己这唯一的妹妹死在殿中，仓皇不安，心碎痛苦地扑过来，“悠云，悠云，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朕，朕……朕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啊，呜呜，老天，为什么啊，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当他的手渐渐地碰上自己的妹妹时，不小心沾到了对方身上的血，刹那他那迷茫的双瞳透出几丝畏惧。

脑子里突然骇浪翻涌，令他想起，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为了得到他心爱的女人，他不顾他心爱女人的意愿，占有了她的一切。

连同他所有的期望都给抹掉了。

东越国老皇帝此刻盯着那血，许久许久，终于看到手掌心现出那一张熟悉的脸。

这是他义兄独孤傲天夫人的脸。

但很难有人知道，是一张苦涩悲痛的脸。是来自他心上人的。

当初他明明可以将所谓的暗恋压在心头，却偏偏不受控制地去占有，直到最后成为东越国的九五之尊，直到最后处事儿果决心狠。

他想要惭悔，所以这么多年，都迫切地在想一个万全之策。可惜啊可惜，他没能，因为他从小善待的孩子，独孤凌寒，无论给予他多大的权力和自由，甚至于宠爱。都不过是他惭悔的理由，以及惭悔的代价。

到底他伤害了独孤傲天的夫人，走到底他逼死了自己的义兄，算起来，这么多年，成为东越国的九五之尊，他没有一日，心是安宁的。

所以他畏惧，他总觉得没有义兄的帮衬以后，他这东越国依然会面临着各种困难，依然会面临着各种险阻。

就因为这样，他明明懂得天师的预言是不能全信的，却依旧逼迫着自己自欺欺人地去相信。

无论说那掌心有着血色梅花印的女人是他的真命皇后。

还是说蓝叶是天女，可以稳固东越国江山。

亦或者还是不知道从哪里发现他心底的秘密，说那摄政王独孤凌寒是未来的紫微星转世，是东越国最大的祸害。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他害怕，他心里害怕得无法诉说啊。

一个君主，一旦有了害怕，那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于是他宁愿让别人说他愚蠢至极，也不期望自己的东越国真就走到了不一步。

江山有多么重要，在他的内心。

他同义兄独孤傲天当初多么凌云壮志，此刻就有多么在乎自己的江山。

加之，他对独孤傲天夫人刻骨铭心的爱意。

正在仓皇焦灼间，殿门口的内监总管伯生便托着拂尘进来，看到悠云公主死在皇帝的怀中，不免踌躇地喊了声，“陛下……”

“传命下去，就说……悠云公主病逝！”东越国老皇帝带着哭声地说出这么一句话，而后目光迷离地看着对方，“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不要透露出去。有关悠云公主来见朕的事儿，也要守口如瓶。”

内监总管伯生点点头，“老奴明白。”

……

第二天，悠云公主病逝的消息便传出去了。蓝叶和独孤凌寒听到后，不由地暗暗伤悲。

悠云公主纵然给他们造成了无法想象的伤害，但是他们却依然觉得，她死得不值。

怎么可能值当呢？

为了自己死去的恋人，这么多年来，不曾开心的生活，却想想着布局布局，报仇报仇。

那性命时刻拴在裤腰带上的生活，简直无法想象。

蓝叶哀叹了口气，突然看着独孤凌寒，“凌寒，悠云公主当真是一个可怜的人？”

“不应该可恨么，到底是她，毁了小叶儿的人生！”独孤凌寒坐在大理石桌上，面无表情地说。

蓝叶也轻叹一声，呆呆地走到跟前，坐在独孤凌寒的身旁，“是，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同时也很可恨。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死了，我突然觉得没那么恨她了。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不惜拿自己的人生来赌。如此，方知她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换作是我，也不一定会为了那些无辜的人去放弃报仇！”

她的那些话说出了点儿敬佩的意思，令一旁的独孤凌寒竟然产生了共鸣。

说真的，悠云公主的结局和她这一生所做的事儿，不过是一个翻版。

他自己的翻版。

其实，他是另外一个悠云公主。

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也在费尽心机地报仇。

所以他内疚地盯着蓝叶，目光烁动透着些许悲伤，“小叶儿，倘若有一天孤……也成了另外一个悠云公主，你……会怨恨孤么？”

“另外一个悠云公主？”蓝叶怔怔地揣摩着这句话，“凌寒，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孤这么多年，也同样为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在拿自己的人生在赌！或许……孤相较于悠云公主，比她更可恨！”独孤凌寒手指磕着大理石桌，“这也是为什么，孤明明喜欢上了你，却不愿在那日将你留在身边的重要原因！”他咧嘴笑了下，“孤可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

蓝叶摇摇头，“没关系，只要是占有我一个女人，我就很高兴。”而后，又冷不丁地问，“你刚才说，你是另外一个悠云公主，莫非……莫非你心中也藏着喜欢的女人。并且为了她，正做着报仇雪恨之事儿！”

“哈哈哈哈……”独孤凌寒噗嗤乐了半晌，神情专注地说，“哪里有那么复杂，孤除了小叶儿以外，还从未看上任何一个女人。”这纯粹霸、气、侧、漏的表白，令蓝叶心头窃喜。

片刻，又听到了对方解释，“其实，孤活到这么大，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父亲报仇，为母亲报仇！”

“伯父伯母他们……怎么了？”蓝叶这才明白，自己几乎没有问过独孤凌寒家庭成员的故事，现下问起，她的内心是自责的。

既然说到报仇，那么自己的心上人独孤凌寒兴许不愿意多说吧。为了除去自己的尴尬，为了抹去自己这话题开来所呈现的伤悲，于是蓝叶就直接站起来，想要避开，“哦，我……我脑子糊涂了，什么话都乱说，凌寒，我肚子疼，去……去方便一下！”

“……”一脸懵的独孤凌寒转而却笑了，伸出手臂在最关键的时候拉住蓝叶，“小叶儿，你别走，孤想跟你说。”

“啊……可是那些事儿说出来，不会觉得很难受么？”蓝叶是背对着独孤凌寒的，所以问出那句话时，是非常尴尬的。

但是听到他说，自己想说那些压在心头的故事的时候，她其实是开心的。因为自己喜欢的人，愿意把尘封在自己心中的秘密说出来，就足以证明它在心里已经认可了你。甚至可以说，他已经在意自己的看法。

蓝叶当初分析自己对独孤凌寒的感情时，就是询问了自己的心。她可以将那些秘密一无一十地说出来，就说明她喜欢了独孤凌寒。甚至于不在乎将自己那些脆弱和无助丢给对方看。

说一不二，既然对方已经阻止她离开。

那她就会接受。

慢坐下后，独孤凌寒看着她的脸，提前打了一个预防针，“接下来的事儿，小叶儿，可不要被吓到？”

“是……是什么？”看他反而这么认真地说，蓝叶一时还有些畏惧了，“你……你慢慢儿说，不要太着急。”

“怎么，孤还没说，小叶儿就怕了？”

“如果你的故事惊诧到我不敢相信，那自然就是害怕了。”蓝叶吐舌笑笑，“不过我会非常认真地倾听的。”

独孤凌寒一笑而过，这才轻声细语地表明自己的意思。

后来，蓝叶就这么呆呆地等着。

“小叶儿，你知道么，孤这辈子其实从未为自己活过一次！”独孤凌寒的开场白，让蓝叶的肩膀为之一颤。

这么悲伤的话语，蓝叶听得有些愁意。可她没有打断。

“知道么，小叶儿，孤的父亲独孤傲天，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孤从小就敬佩他，因为是他让孤现在如此坚强，如此倔强。”独孤凌寒说完，眼眶里还带着泪意，“但是孤的父亲到底还是死了，就在孤几岁那年。孤的母亲，在孤的心里，是最温柔的母亲。没有谁，比她很了解孤。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却偏生被现在的皇帝霸、占了。母亲不堪背叛父亲，便自尽了。父亲因母亲的离开，郁结于心，也病逝了。那时，虽然父亲不让孤报仇，但孤自学武开始，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报仇！”

蓝叶听着泪眼朦胧，“所以这么多年，你坐到摄政王这个位置，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亲自手刃仇人是么？！”

“对！”独孤凌寒说完这些话，还开怀地笑了，“不过，孤以往觉得，那一条路虽然危险暗淡，但此刻的感情，却同以往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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