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人为家
作者:鬼与者      更新:2020-05-04 20:44      字数:2457

我住在这个区域中心的位置,也是一栋独立的小楼。一共三层,一楼有门禁。这很安全,也很安静。在我刷门禁卡准备进楼的时候,门竟自动地弹开了。我下意识地抽回了手里的羊肉袋子,心想这破袋子再碰一下就得散了。然后我看见一个鼓得快要胀破了的垃圾袋子露了出来,后面是拎着它的邻居大哥那张猥琐的脸。要不是我反应快,他手里的那一袋子散着独特气味的放错了地方的宝贝,就要和我这一袋子鲜羊肉来个亲密接触了。

“耶耶耶——”,我往旁边一咧斜,从邻居大叔同样闪躲到一侧的身旁,趁防盗门还没有闭合的一刻,快速地钻进了楼里。楼道里正弥漫着人间烟火的味道。

“当!当当!”随着几声清脆又有节奏的口技声音,楼道里原本熄灭了的灯光立刻应声亮了起来,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表现出自己对于这美妙声响的谄媚与顺从。

这是我擅长的口技之一。通过舌头用力抵顶上牙膛的同时卷舌,使口腔内气流翕动发出声响。这声音听起来响亮又悦耳,而且我总能把音量控制在恰巧可以点亮声控灯的程度。邻居很喜欢我的这种点亮方式,我是知道的。嘿嘿,这种亮灯方式,比咳嗽、跺脚、拍手那些没有技术含量的方法高大上多了。

二楼水池处,那个每天早上都会用方言骂娃子的大姐正在揉搓着衣服。洗好了的被卷成卷作拧干状的衣服堆叠在旁边的脸盆里。不知谁家的窗户里正散发出浓重的葱爆酱油的家的味道。

我继续往上走。二楼与三楼楼梯拐角处的平台上,摆放着房东养着的盆栽。也只有这能透进阳光的三楼可以养活这些生物吧,顶部的透明玻璃顶和三面的落地窗也让整栋房子的格调大有提升。一盆狼尾蕨弱弱地在台子上立着,那细细的叶片嫩得很含蓄,好像不敢张扬恣意地开放似的。只悄无声息地在角落里维系着他细微却柔韧的生命力,小心翼翼般诚惶诚恐地生长着。

狼尾蕨喜欢温暖半阴的环境,这个受不到阳光直射的背阴环境最适合他安身立命。我选择住在这里也是因为这三楼让人觉得生机盎然,有生活的气息。当然,也倘若不是这里,那天我也许就得睡网吧或者露宿街头了。

上到三楼,楼梯拐角处是洗手池。往左转是一扇防盗门,进门之后就是三楼的走廊了。说是走廊,其实只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而过。而且只需小迈五步,就到了走廊最里处我的房门前。而这段距离间,分布了四间房子。

房门都是漆着蛋黄色的简易木质门,上半部分是玻璃的。于是所有的玻璃就都成了报刊的展示窗,而内容则是天南地北的,字体方向也是颠三倒四的。各家所贴报纸的内容和样式,可以显示出房客的身份阅历以及职业性格。当然,如果那是入住后他亲自贴上去的话。这一点很有趣。它们阻挡了屋内屋外的视线,成了住在这里的人的唯一一点隐私的遮盖物。

我房门上的报纸是京都检查报,这是我亲自换上去的。我用报纸贴了三层,严严实实将玻璃窗盖住,就算是窗外有阳光透进也不会将屋内影像映射到窗户上。对于隐私和安全,我总是比常人机警,这也是多年来独自闯荡使我形成的生活习性。是我立足社会,安然潜行的必备守则。这间房子处于最顶层的最里处,还算是较为安静。但是有人会从门口经过,走到走廊尽头的厕所那里。当然,十全十美是不存在的,何况你也没有付那个代价。这就叫现实。

推门进屋,一股暖气包裹全身。由于屋子小,四周又都是房间,楼与楼之间的间距也是小到了极限,因而屋内足够拢热。何况这又是楼板并不厚实的顶层,温度自然会高一些,室内室外的温差会有十五度上下。

我正开门的时候,楼道尽头的公用厕所里传来哗啦地冲水声。是新房东吧,那是一个泼辣的东北女人,就住在斜对面的房间里。在这个年关将至的非常时期,现在这一层就只有我在留守了。打工者一般在这时候都早早收拾行李,挤火车、搭客运,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了。而楼下那几个没回家的,大概是带着小孩子不方便,顺便在这里的春节期间小赚一笔吧。京都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恢复本真,成了他早已不习惯了的空城。

我是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异乡人,但我竟说不出我的故乡在哪里。如此而言,何为异乡?何为异客?我只知道,我从一千八百公里以外的边疆来。所以,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只知道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了躲避失落的亲情,为了远离苦痛的记忆,为了广阔的人生天地,为了我心中的那一道光亮,我选择流浪远方。吃饺子看晚会这种年夜的标配节目我在二十年前就不期盼了,从家出来之后就更连一个暖心的电话也不曾有了。

也对,亲情淡漠,各自心怀鬼胎。我不是逆子,我更非无情。人皆有父母,我却似曾皆无。令我情愿独在异乡做异客,淡漠世间先天就无偿被赋予的最难割舍的亲情一个人过。因而,尽管佳节将至,我却也并不必思亲。心情平静地像度过每一个虽不稳定却仍被我规划得有规有律的平常日子。自从离家独自打工,我用汗水赚钱养活自己。家,就是我自己。

我拧钥匙的同时向上提着门把手,门板由于年久失修已经有些变形下垂。只要我稍加鼓动就能修整好,但我也不想理会了,毕竟已经准备要离开了。我闪身进屋关门上锁,把拎着的一袋子羊肉放在门口的电脑桌上。

这个电脑桌是屋里仅有的三大件家具之一,我用它来作为餐桌,写字台,甚至是厨台。是的,我喜欢在家里做饭。与其说是做饭,其实就是用仅有的厨房用具简单地煎煮腾烙。不过在我熟练精通的手艺下,美食似乎不吝于在这个简单得近乎简陋的厨台上新鲜出炉。也就只有这个桌子能放得下我的万用电饼铛了。电饼铛是我花四十元从胡同里的小超市里买的。我用它来摊鸡蛋,煎蛋饼,烤火腿肠,还可以用它烙烙饼,做鸡蛋灌饼,烤肉串,做肉卷金针菇,我甚至还能用它来炒米饭、炒面,它承载了我的各种厨房招式,简直就是我的厨房万能用具。

另一个家用电器就是电火锅,可以煮粥、煮面、煮蛋,而我最常用它来煮方便面。电脑桌右下部分本应放电脑主机的空间里,放着我的全部厨房家当味精,盐,糖,酱油,醋,香油,还有一大桶调和油。米、面口袋也在这个箱子的里面并排放着,看起来整齐有序。箱子上有用粗记号笔写着的我的名字,它是老爸给我寄俄罗斯咖啡和奶粉时用的快递箱子,被我作为储物盒用来盛放物品了。物尽其用是我的一贯品格,很多人称之为“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