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作者:混沌风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936

“妖言惑众!那顺天府在千里之外,其间官兵万千,贼兵、流寇无数,行走江湖之豪侠,才华盖世之大儒,统领一方之诸侯皆未知之事,汝安敢妄言?”

“那是用我一部分生命换来的。(百度搜索8 ** 头发,眉毛,睫毛,它们都已先于我而老去……我所能付出的也只有这些,因为我必须活着,活到血厄消弭……”

“娉婷……你真的把……”

“没事的,”白毛女苦涩的笑笑,“姐姐,不用为我担心……伯父,我们可以打一个赌,”阑珊尽可能地让声音平静下来,“小女子今日就将京师之难的前因后果和盘托出,不出半月,消息自会传到扬州来,老人家可以自行比对,证小女子所言之不虚。”

“如此说来,汝应该精于卦数……”

“非也,卦数机秒,非我所能。小女子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在师父指点下,用一部分生命换来的。而我现在,也用我自己的性命作赌注,如果半月后北地凶信与小女子所言不符,我甘愿接受惩罚,而若是吻合,我希望老人家那时能相信我,一起对抗必临之血厄。可以么?伯父。”

就算是最顽固的人,面临这种架势也不可能没有触动,老人家紧锁的双眉似乎松开了一丁点,这或许……

“善——”王从哲的声音稍微少了一些敌意,“秀楚,拿纸笔来——”

穷鬼书生唯唯诺诺地又去了。

“老朽不才,但还没那么容易中汝这妖女缓兵之圈套,汝若想打赌,要答应老夫两个条件。一是汝之所言,吾皆细细记下,白纸黑字,不容反悔;二是……雪颜啊,把那手镯和挂坠拿来。”

庄雪颜轻叹一声从命,心想这王秀楚果然大嘴巴,和爹走了一路,啥都说了。

银白色的手镯和透明的挂坠摆在茶几上,“此物太轻,绝非寻常首饰,是汝的东西么?”

阑珊点点头。

那个……那个不就是两个铝制手镯和一个塑料制的挂坠吗?不值几个钱,但是很有纪念意义,花影阑珊四个字是她自己研究篆书的时候花了很久写的,后来西门戎用什么溶剂腐蚀法刻了上去……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它们现在显然被老文学家当成了稀世之物,是阑珊的宝贝。

“无论这是妖气所凝,还是从哪里偷来的,老夫先替汝保管几天,这才好与汝打赌,可乎?”

阑珊点点头。

说话的当儿,王秀楚已把笔墨准备妥当,老先生蘸好墨:“言之。”

从崇祯十七年一月李闯率部东征开始,到三月十九日崇祯皇帝自缢景山结束,阑珊非常庆幸当初和死胖熊一起专门研究过这段历史,而这前后最大的区别,则是当时是在后人隔岸观火的角度去看,而现在,帝国的挽歌就在身旁奏响,那是一种迫人的感触,以及令人心碎的真实。

老先生的脸庞,完成了从严厉到触动,从触动到悲痛,最后定格在震撼的全部过程。,北地狼烟弥漫深处的事实,崛起、衰微,野心与职责,连同李闯的狞笑和崇祯的血书一起,都是那么的真实,残酷到不容置疑。

而这都是雪发白眉的小姑娘亲口所言。

这绝不是一个寻常少女之所能,也远远超越普通的妖异,她知道,她居然全知道!唯一的解释便是她果真是那神通广大,神鬼莫测的了一道人培养出的高徒,用自己的部分生命换取了预言的能力……从济南之乱至今的五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能给小女子一杯水么。”阑珊的陈述戛然而止,半个时辰已经过去。

老文学家的面容恢复了严肃,然而他对世界的看法,第一次有了怀疑。

“胖青蛙翻着它的白眼,胖青蛙掂着它的脚尖……春哥啊,我这是唱第多少遍了。”

“一百三十六遍了。”

“那么我就这样唱下去,等到二百五十遍地时候就能找到村庄了。”

……

“……春哥啊,我这是唱到第多少遍了……”

“二百六十四遍了。”

“那么我还是这样唱下去,等到三百五十遍的时候就找到村庄了。”

……

“……春哥啊……”

“三百七十八遍了,西门贤弟啊,汝认为咱们这么沿着河沟走能到秦岭么?”

“那是当然啦,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这条河沟,”西门戎指指有泥无水的河床,“从理论上来讲,这条渭河的支流肯定是从秦岭流下来的,春哥你看看,”胖贼把那卷地图也掏出来,“师父不也标明了嘛?”

“贤弟一开始不是要跟着流寇后面走么?”

“还不是春哥过于沉着,”胖贼一屁股坐下了,“走的慢,后来刮了刮风,脚印也找不到了。能找到这河沟是托春哥的福分,你等着,我请你吃胖青蛙。”

胖贼跑进河沟,找到那半干不湿的土,顺着裂缝往下刨,片刻,一个泥团落在瘦秀才脚边,秀才捡起一看:“这不老蚧(癞蛤蟆)么?”

“反正扒了皮都一样,”胖贼捧着几个还没醒透的倒霉蛋上来了,“是肉就好,一天吃不到肉我就长气,三天吃不到肉我眼睛发绿,五天吃不到肉我就要吃人了。”

“唉呀,阑珊要是在身边就好了,唉……”吃肉的过程中,胖贼一直在念叨师姐的名字,“就算我背着她走一路也愿意啊,反正她那么聪明,还又轻又小……”

“贤弟啊……”瘦秀才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不吐不快:“汝是不是和那阑珊姑娘……定亲了?”

“是啊是啊,”西门戎很受用的样子,“师父就是我俩的月老,他说……那个那个……天下已定的时候,就是我和阑珊的婚期……”

爹就是爹,啥事情都这么周全,虽然没见过阑珊,但永春也想象的出,她一定是极伶俐之人,不过让已经定亲的两个年轻人各走一边执行爹的大计划,这其中的风险……

想到风险,永春不由得把视线转向南方,这慢慢长路,才刚刚开始,以后……

等一下!

“西门贤弟啊,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一缕炊烟?”

西门戎踮起脚望了望:“好像不是炊烟,规模更大些,难道是谁活不下去了在烧房子?”

“莫不是那伙流寇?”

“真有可能,春哥啊,要不然我们过去看看?”

“不行不行,那样岂不是自投罗网?”

“宁可被打死,总不能被吓死啊,春哥啊,你看烟大火小,明显是快烧完的,贼寇已经跑了很远了……”

秀才用了几分钟估摸了一下自己单独留在河边和跟胖贼进村的危险性比较,最后决定还是跟着西门戎走。胖贼把三眼铳的火药和弹丸都填上,把诸葛弩匀给秀才防身。两人鬼鬼祟祟地向冒烟的方向挪动,而眼前的惨状渐渐清晰起来。

与其说这是个村子,不如说是个废墟更恰当些。

无名小村在全盛时期能有二十多户人家,这是数房子得出的结论。但至少有四分之三的房子在这伙流寇来袭之前就被废弃,灰尘和蛛网侵蚀着空屋,就好像这个正在倾倒下来的国度的小小缩影。

而剩下的几户人家,独眼龙匪帮的到来宣告了末日。

对于这些老实巴交,土里刨食,一辈子只见过铜钱没见过银两的农民来说,什么金银珠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洗劫的焦点集中在粮食上,而这又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在被活活饿死和拼死一搏的问题上,不少人选择了后者。

虽然不清楚流寇们劫走多少粮食,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在恼羞成怒后放了一把火,现在余烬尚热,覆盖着那些先死于刀刃再被烧焦的尸体。

“奶奶个熊的,这帮贼学谁不好,学倭寇,玩三光啊,”胖贼扒了一番,“屁都没了。”

“贤弟啊,常言道,入土为安,吾等挖个坑,把他们埋了吧。”

“埋是要埋的,殡葬费也是要有的,”西门戎对四面八方的死人作揖,“乡亲们,我看你们都死挺了,所以剩下的东西如果还有的话,都是我和春哥的了,我们一定会帮你们报仇的,把那帮流寇打的胳膊腿乱飞的。”

“没有人反对吧……我和春哥就继续刨了。”

“贤弟啊,这地方看来是真没有什么了,咱们还是赶紧埋人吧。”

“春哥不要说屁话,我们要爬山,怎么可能天天有胖青蛙吃,而且,我们现在刨坑,不也可以当坟么,春哥,快挖!”

……

“贤弟啊,这边什么都没有啊……”

“来,这边,继续挖!”

……

“贤弟啊,这边……这边还是什么都没有啊……”

“来,这边,继续挖……”

……

“贤弟啊,再这么挖下去,直接把吾葬在里面算了,吾……吾吾累的快散了……”

“奶奶个熊的……那就睡觉!睡醒了再挖!”

“吾……吾不想和死人在一起睡觉啊……”

“那我们就和蜘蛛老鼠什么的一起睡吧!”

永春挖土速度是三流,但是不肯和死人睡觉的决心是一流,胖贼实在没辙,外加这时候天已经黑了,两个人搬到一间废弃许久的屋子,稍微打点了一下,三秒钟后西门戎就睡的和死猪一样。

瘦秀才心神不定,外加旁边有高分贝环绕立体声呼噜伴奏,翻来滚去的好一会都没睡着,索性坐起来张望。今个是三月底,月亮被啃得就剩下一丝儿了,到处都是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永春只觉得几只灰黑色的老鼠在眼前窜来窜去,其中一只俯下身子,一下子就没了。

王永春揉了揉眼睛,心想着老鼠也学了道术,会土遁了,等了会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一二三四五……六只老鼠,就在刚才那地方一只接着一只地没影了。

看来这是一老鼠窝,永春望了一会呆,脑子里的线路总算搭上了,老鼠也要吃东西,所以窝里多多少少有点吃的,要是能挖出来,哪怕一点点,也能证明自己这个春哥不是纯粹的大型不可燃垃圾了。

别吵醒西门贤弟……吾悄悄地挖,挖出来吓他一跳。永春一开始还建个木头棍子慢慢捅,后来看胖贼打雷都不醒就直接动手刨了,挖了有一尺,似乎摸到一些毛皮软软的东西,然后——“啊!”

老鼠们的啮齿在王永春手上留下深深的牙印,有几个地方还出了血。王永春后脑勺着地砸在西门戎脸上。胖贼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前进两步踩在瘦书生身上:“啊……什么,什么……打他的脸……咦……春哥,你怎么在我脚底下睡觉呢。”

王永春面部扭曲极为痛苦地惨叫了一阵,然后用手指指被他抛开的那些土。

“……老……老鼠……”

“啊,老鼠啊,老鼠肉好吃,比兔子肉还嫩一点,这边是窝么,”西门戎丢下倒地的永春不管,开始专心刨土,一分钟后传来抱怨:“春哥,大的都跑了,一窝小的还不够塞牙缝的……恩,这里好像有块板子。”

“春哥啊春哥,你是永远的传说,一岁能杀鸡,三岁造飞机,五岁开坦克,六岁穿铁衣,四境百里闻春哥……”西门戎欣喜若狂地唱着,一边把一整块木板挖了出来,“春哥,祝福你,不用千言和万语……”

“吾……”瘦秀才半死不活的声音,“肋骨尚存否?”

“哎呀呀春哥,你发现大玩意了,甭管什么肋条骨里脊肉了,这是存粮的地窖啊……信春哥,得永生,以后咱爬山,有东西吃了!”(八 **</p>